第五百二十八節：臨行之夜
到了黃昏，雪漸下漸止，雪后的城市總是異常地安靜，雪地里只留下馬蹄偶爾踩過的痕迹，不時傳來一串孩童銀鈴一般的笑聲。
即便是火楓帝國的首都，綠華城也是如此。
夜幕之下一隻白鴿飛進了冬雪宮的院牆，在屋頂上停留了一會就像著窗檯前的那名銀髮男子飛去。
那名男子見到白鴿的腿上綁著一張紙條，便猜到可能是信鴿，便打開了落地窗，伸出右手，白鴿溫馴地站在了男子的掌心上，左手便十分流利地解下白鴿腿上的字條，右手向上一托，白鴿又振翅飛去，很快消失在了男子的視線之外。
可是字條上的話卻讓男子的眉毛像利劍般蹩了起來。
「明楓，霧術牙在炎魔谷，魔神丘。霧術牙之所以在高原大肆殺戮，乃是因為一種叫幽冥封印的陣法，與咫尺之永恆封印對立。只要高原上產生了死亡，力量就會被吸收進封印之中，當幽冥封印的力量超越了三羽封印，兩個封印就會同時消失，屆時魔界就大舉入侵高原，繼而掃平天界。這就是霧術牙的最終目的所在。」
他反覆地看著手中的字條，不時間地將它從左手放到右手，又從右手放回到左手，似乎是在考慮，斟酌著什麼。
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明楓在心中自問道。
多帶一些人去嗎？可是明楓很快就被自己天真的想法給逗樂，即便是火楓之輝這樣的王牌隊伍在等位天階的陳蒼雲面前都已經不堪一擊，何況是面對擁有九戒殺神劍，寂滅天實力的霧術牙？他們不過是徒增犧牲罷了。
可是自己一個人去炎魔谷嗎？那是不是又太草率了一些呢？
年輕的帝王遇到了比處理國家大事更加難以抉擇的事情。如果告訴朔雪和若絮，她們應該會感到擔心吧。
就在他冷靜如冰的同時，另一團意念如同灼熱的烈火炙烤著他的內心。師尊霧雲霜的仇恨，祖父蘭諾的仇恨，火楓之輝全體成員的仇恨都在他的胸膛里燃燒著。
北風從開著的落地窗里席捲進來，明楓的火紅色披風迎風獵獵作響。
「你在害怕嗎？」他對自己說。「你也會感到害怕嗎？」
周圍沒有回答，冬雪宮裡寂靜得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夠聽到。
「如果你突破了霜炎極壁，你達到了天階，卻依舊沒有膽量去一纓霧術牙九戒殺神劍的鋒芒，那你突破霜炎極壁所受的痛苦，以及與之附帶的所有一切的犧牲又還有什麼意義呢？」他關上落地窗，順手拉上了天鵝絨窗帘，原本明亮的客廳頓時就昏暗了下來。
銀髮的帝王，右手不斷攤開又握起，似乎在拿捏著那一張紙的份量，亦或是在拷問自己的心靈。
沒有人知道在這半天里聖楓帝明楓究竟想了一些什麼，因為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喝著熱茶，據給她端茶的侍女說，聖楓帝整個上午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看著手裡的一張紙條發獃。
只有明楓自己知道，他在這半天里思考了很多。他想到了死在龍神窟的祖父，繼而想到了自己已經死去很久的父親祖賓，想到了索利斯的烈酒和狗肉，隨後想到了雲瀾城如火的楓葉，那個與翼朔雪漫步的荒野，繁星如同眨著眼睛的頑童在看著他們，想到了幻星雙塔的夜晚，寂靜地像狼漆黑的瞳孔……
他甚至做出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自己死在了霧術牙的劍下，將由翼朔雪暫攝火楓帝國的大權，直到若絮的孩子出生並長大成人……就在侍女退下去之後，他已經寫好了一份詔書，藏在自己的書桌存放文件的暗格里。
黃昏的時刻，在翼朔雪所在的秋雲宮。
潔白的長桌上被十餘支白色蠟燭映照著，上面已經堆放了各樣的佳肴，明楓坐在上首，左邊的翼朔雪，右邊是若絮。若絮穿著雍容的宮裝，系著一條毛色純白的皮草，微卷的灰色長發垂下來與皮草糾纏在一起，安靜地坐在燭光之前，經過幾個月的孕期，她已經漸漸褪去了少女的青澀開始接受身為一個母親的角色。而坐在左手邊的翼朔雪則依舊是一件赤色的厚呢長袍，英氣逼人的同時似乎是在宣告她作為殤雪皇后的同時，也是一名帝國最優秀的軍人。
這一左一右，一柔一剛，極端的對立與統一，都被明楓看在眼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翼朔雪也有她的柔情似水，而樺若絮也有她的堅韌果敢，這都是他深愛的女子。
「我們不要在長桌上吃飯了，坐圓桌吧。」明楓陡然說道。「只有我們三個人為什麼還要坐得這麼分開呢？」
翼朔雪點點頭，站起身，示意侍女上來將長桌上的食物與餐具都轉移到客廳的一張圓桌上。
四盞銀燈台閃著瑩瑩的微光，若絮在圓桌旁的圈椅上剛剛坐下，正要去拿刀叉，卻冷不防明楓的一隻手握了過來，正抓住她的右手，而翼朔雪的左手則被明楓攥著。
「怎麼了，明楓，你今天有點奇怪啊。」若絮面對明楓的異常舉動，有些不安地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翼朔雪也警覺地看向明楓。「明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需不需要我幫你？」
「不用，你們只需要好好地在綠華城就可以了。」明楓鬆開手，看著面前的兩位伊人說道：「你們是我的羈絆，我不希望你們犯險。」
「你不會是想要……」翼朔雪如何聰明，更兼與明楓搭檔多年，征戰天下，立刻就感覺出了明楓的意思。「你想去殺霧術牙？」
面對若絮驚訝而有些擔憂的神情，明楓默然地點頭。
「他手上有……」翼朔雪似乎是想勸說明楓放棄這樣瘋狂的念頭，卻被明楓無情地打斷了。「我知道他手上有九戒殺神劍，可是我手上也有高原神兵龍息劍啊。」明楓反問道：「他是天階寂滅天實力，我也是寂滅天實力，我為什麼要害怕他？」
「明楓，我不希望你受傷。」若絮雙手抓住明楓的左手，似乎是害怕稍一鬆開，他就會跑調一般。
「若絮，如果我不去殺霧術牙，那師傅的仇，是不是就不報了？如果我不去殺霧術牙，整個高原都會陷入戰火。我們現在有的一切都會失去的。」明楓語重心長地說。
「現在整個高原都沒有能與我們火楓帝國抗衡的勢力了，誰能奪走我們的一切？」若絮不解地問道。
「來自門那邊的敵人。」明楓沉聲道：「天階高手組成的軍團，從門的那一邊來到高原上。我們的百萬軍團也許都難以與他抗衡片刻。」
「真的有這麼嚴重？」翼朔雪皺眉問道：「魔族一定會入侵嗎？」
「這是肯定的，不然霧術牙怎麼會得到魔神王的九戒殺神劍？」明楓看著桌角上的刀叉說：「魔神王想要魚肉整個高原，而霧術牙就是為他開門的人。」
「真的必須要去嗎？」翼朔雪看著明楓的眼睛，竟難以掩飾地也流露出擔憂的神情來。
「必須得去了，我只有趁著他羽翼未豐的時候儘快打敗他，他既然能夠弄出一個越火劍客陳蒼雲，誰知道他會不會再整出什麼魔化人這樣的高手來。」明楓沉吟道：「時間越拖，我們就越被動，只有殺死霧術牙才能挽救高原，化解這一場浩劫。」
「明楓，過了今晚再走好吧。」翼朔雪垂下頭，低聲說道。「只可惜，我們陪伴你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明楓伸出手覆蓋在翼朔雪的手上，笑著說道：「你伴隨我爭戰天下，難道時間還短嗎？」卻看到自己身旁的若絮有些不滿地嘟了嘟嘴，急忙又說道：「若絮與我初見至今，分多聚少，我們早以習慣，此情久長又何必在朝朝暮暮呢？」明楓的餘光看到若絮臉上的表情已經柔和了許多，淺笑一下說道：「你們何必弄得像生離死別呢？霧術牙雖然實力很強，但我也並非沒有絲毫勝算，你們為什麼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呢？」
看到兩人臉上的表情依舊凝重，明楓伸出雙手，將兩女摟到身邊，調笑道：「難得今夜我們有興緻，就在秋雲宮大被同眠如何？」他伸出手在翼朔雪的腰間捏了一下，隨後又在若絮的臉上摸了一把，看到兩女羞赧的面容，明楓心中頓感滿足。
「明楓……孩子……」若絮當然不會不順從自己的丈夫，但是她得要為懷中的孩子著想。
想到翼朔雪和若絮一直因為心中的羞澀而難以接受三個人同時在一起，便決定要好好調教自己的兩位嬌妻一下，於是湊在若絮的耳邊咬著說道：「我會輕一點的啦……」隨後一左一右抱住兩人就朝卧室走去。
根據後來當夜秋雲宮值班的宮女回憶，當夜卧室里的大床一直都在吱嘎吱嘎地響，而且整夜都沒有消停過，傳出來的聲音更是叫人面紅耳赤。
這聖楓帝出發前的最後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再多願意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