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強迫
白廣右一步踏入前殿,徑直而來,他的步子不疾不徐,每一步卻彷彿踏在了許歸青心頭,每一步都能讓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跟著戰慄。
葉半雪眸中戲謔更甚,佯裝受傷的模樣:「妹妹深得尊主寵愛,自然不把我的心意當回事,也怪我沒有這個榮幸,好心準備了數百道佳肴竟沒有一道能入妹妹的眼。」
等走到了許歸青桌案前白廣右才頓住身形,這是一個頗為微妙的距離,雖然離得不遠不近,但他身形投下的陰影堪堪能將許歸青盡數籠罩,一股強烈的威壓撲面而來。
白廣右兀自從桌案上端起一壺酒,斟酒一杯,緩緩遞到了許歸青唇邊。
「許美人可以不給白少主面子,但本將軍親自斟的酒可是連尊主都不曾拒絕過的。」
言下之意,便是許歸青根本沒有拒絕的資格。
許歸青的身形僵在原地,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方才宮侍介紹時,說此酒乃是由九十九種噁心的至毒之物泡至而成,酒液粘稠味道噁心,白廣右遞過來的酒盞足有半個碗那麼大……
若是這半碗酒喝下去,許歸青要麼把自己噁心死,要麼把自己吐死。
白廣右的身姿微微前傾,朝許歸青的方向緩緩探近幾分,他握著酒盞的手依然保持著遞出去的動作。
「怎麼,許美人不肯賞臉?」
許歸青硬著頭皮開口:「白將軍說笑了,我自然不敢拂了將軍的好意。」
白廣右將酒盞更加遞過去了幾分,輕蔑一笑:「既如此,那便喝吧。」
這酒除了十足的噁心之外,對人的身體並無壞處,即便事情被墨玦知曉,也算不得什麼罪過。
看來這兩人是打定主意來一場下馬威,葉半雪是想挫挫許歸青的銳氣,而白廣右則是想為自己胞妹進宮鋪路。
許歸青欲哭無淚,心想,你們搞錯了,我根本就沒有「銳氣」這種東西啊。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將那杯酒接了過來,手控制不住的顫抖,甚至還不甚灑出來幾滴,更是丟人。
紅宛咬咬牙:「美人,要不這酒我、我……替你喝了吧!」
許歸青偏頭一看,小丫頭分明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他自己到底是個大男人,哪能讓個小丫頭代替自己受罪啊,更何況眼前這個傢伙定然不會買賬。
果然,白廣右的眸光不自覺又暗了幾分。
許歸青咽了咽口水,故作輕鬆道:「你這貪嘴的小丫頭,倒還搶起主子的酒來了,回去後有你喝的。」
白廣右的面容這才舒展了兩分,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躲是躲不掉了,許歸青深吸一口氣,端起酒盞一口包進嘴裡,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完成了吞咽的動作,然而下一秒他再也忍不住彎下身子大吐特吐起來。
直到此時白廣右一張緊繃的俊臉上露出些微笑意,葉半雪更是直接大笑出聲,尖利的笑聲在宮殿回蕩盤旋,彌久不散。兩人彷彿終於觀摩到了一出好戲的結局一般,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
既然這兩人滿意了,許歸青才會脫身的可能。
果然,這一次他開口辭行,並沒有人再橫加阻攔。
葉半雪的笑聲戛然止住,冷聲一哼,終於擠出一個惡毒的表情:「滾吧。」
許歸青一刻也不想多待,他腳步飛快地出了玉瓊樓忽然一個踉蹌險些撲在地上。
紅宛奮力抓住他向前傾倒的身子,扯鬆了他的衣襟,許歸青背後的紅腫便再也無從隱藏,她驚慌不已:「美人,你……」
許歸青自然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他很快就要控制不住背後的瘙癢,咬牙趕緊道:「快扶我回去。」
紅宛素來膽大心細,不由分說便將許歸青扛了起來,雖然魔界女子大多力氣不小,但到底還是有些吃力。
許歸青心下一酸,有些動容,掙扎著就要下來,紅宛卻緊緊攥住他兩條手臂,吼道:「都這個時候了,美人你還在矯情什麼,趕緊上來,我背你回去!」
許歸青仍是不肯,他畢竟是個男人,和自己過於親近總歸對小姑娘的名分無益。
他掙扎著身子不甚滑落,卻沒有落到地上,腰間似乎有一隻大手纏上,穩穩地託了他一把,他順勢朝那人懷裡倒了過去,還未看清那人面容便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
不知是那杯酒的緣故,還是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下來,許歸青的大腦開始暈眩,腦袋一歪靠在那人胸前便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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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歸青不知睡了過多才逐漸轉醒,睜眼一看便見紅宛這小丫頭在屋子裡像是沒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轉悠得他腦袋更暈了。
「行了,丫頭你也該消停會兒了。」
紅宛這才驚呼一聲,撲到許歸青床前:「美人你可算是醒了,可把我嚇壞了!」
許歸青對昏迷前的事還有些印象,隱約記得自己倒在了一人的懷裡,忙問:「是誰送我回來的?」
「是白珏大人。」
許歸青腦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那青袍身影,原來是他啊,之前選秀的時不難看出他的身份似乎極高,可自己與他素不相識,為何要幾次三番出手相助?
「你可知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紅宛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白珏大人平時鮮少露面,但只要現身即便是魔尊都不會輕易拂了他的面子,他的行蹤成謎,脾氣秉性更是無人清楚。」
許歸青越發不解,這樣一位高人怎麼會屢次搭救自己,別是有所圖謀……
隨後他摸了摸比自己臉還乾淨的兜,下意識否決這個推斷。算了吧,自己一窮二白,別人還能圖謀自己什麼?
說了這些許話許歸青忽然低頭,發覺自己的衣物竟然已經被更換了,他當即大驚:「怎麼回事,我的衣服……誰給我換了衣服!?」
難道是紅宛,可她神色如常,根本不像是發現了自己男扮女裝。
難道是……白珏?
許歸青一顆心驟然提起,整個人都惶恐不安。
紅宛捉住他的手,寬慰道:「美人你怎麼了,原本紅宛是想給你換衣服的,但是白珏大人讓我去拿葯,等回來后美人的衣服就已經換好了,應該是白珏大人要其他宮女換下的。」
許歸青眉頭緊鎖,半響無言。
恐怕那個傢伙已經發現了什麼,對方敵友難辨,卻抓住了自己這麼大一個把柄,事情可真是棘手啊。
紅宛以為他在擔心失了清白,寬慰道:「放心啦,肯定不會是白珏大人換的,他若是想要一個美人只要直接向魔尊開口,魔尊就會把美人賞賜給白珏大人。」
許歸青有些不可置信:「魔尊竟這麼大方,能把自己的女人隨意送人?」
「其他人當然不行,但唯獨這白珏大人不一樣。」
是啊,唯獨這個白珏大人不一樣,但也正因為他的特殊才讓許歸青更加心悸。自己的把柄若真是落到了他的手上,還不知會有什麼樣可怕的下場。
醒來已經過了許久,許歸青才發覺自己原本瘙癢的後背竟然一直沒有出現任何不適。
「我的後背上藥了嗎?也是那位白珏大人上的么?」
「我拿葯回來后原本是想親自給美人上藥的,但不知為何感覺大人不肯反倒將我趕了出去,去找了另一個面生的小宮女來給美人上藥。」
許歸青身體一軟,重重癱倒在了床上。若說之前他尚且只是猜想白珏可能發現他男扮女裝的秘密,但是現在他敢保證白珏一定是已經知道了,不然也不會多此一舉將紅宛趕出去。
天啊,這個慌該怎麼圓?
「美人,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還有不舒服?要不我們去請尊主為我們做主,這一次那個狐狸精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許歸青搖了搖頭:「那些吃食雖然噁心,但不僅沒毒,反倒還算是補藥,根本定不了他們的罪。」
紅宛仍是不甘:「難道這口氣我們就這麼咽下去了?」
許歸青頭疼得厲害,雖然他慫,但都被人欺負到了這個頭上,自然也不願意一昧忍讓,可現在他還有更緊急的事情要做,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和只狐狸玩宮斗啊。
畢竟任務要是沒有完成小命不保,但面對葉半雪頂多是受一頓屈辱而已,於性命無虞。
許歸青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罷了,還是先保住狗命要緊。至於其他的,也要有命才能盤算啊。
也許是之前在玉瓊樓受的刺激太大,沒過多久許歸青的雙眼便無意識地闔上,等再次睜開眼睛時忽然瞥見窗外一個背影,抬首望月、風姿絕塵,他心裡頓時「咯噔」一聲,沒想到人來得竟這樣快。
許歸青推開房門,整個望湘樓寂寥無聲竟見不到一個宮人,只有白珏一人獨坐院中,神情淡淡,不知正思索些什麼。
許歸青沒有出聲,隔了些許距離,遠遠凝望著那人。他總歸還是心存忌憚的,不敢輕易靠近。
「既然來了,不知可否賞臉陪我閑話幾句?」
白珏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動作,如若不是整個望湘樓只看得見許歸青一人,他甚至都不肯確定白珏是不是在和自己說話。
許歸青只好硬著頭皮走出來:「其他人了?」
現在時辰還早,遠沒到宮人歇下的時辰。
白珏淡笑一聲,並不解釋,只是道:「若是有無關人等在場,豈不是會擾了你我的雅興?」
言下之意,便是他使了什麼手段。
許歸青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雅興這種東西我可從來沒有。」
似乎覺得自己不知不覺間落了下風,許歸青忽而抬頭,故作兇狠模樣,「你到底是誰,你究竟想幹什麼?」
白珏失笑,隨即露出幾分傷心神色:「我好歹救了美人,美人便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從他嘴裡傳出的「美人」二字,聽著不像是後宮封號,反而像是戀人親昵時的愛稱,無比繾綣勾人,聽得許歸青心頭一顫,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頓時又泄了一大半。
他咽了咽口水:「你好好說話,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白珏搖搖頭:「美人報恩的方式還真是別具一格呢,花前月下、良辰美景,美人不是應該嬌嬌怯怯撲進我的懷裡說『以身相許』嗎?」
許歸青驚恐不已,這人比紅宛還敢說!
「我已經入了魔宮……」
對方打斷:「那小丫頭不是已經告訴過你,若是我開口,即便是一個美人而已魔尊是不會吝惜的。」
許歸青暗暗心驚,對方竟然連這種細節都了如指掌,他憤然道:「既然如此,那你還來說這些做什麼,直接去找魔尊不就行了!」
白珏一字一句,竟不像是在玩笑:「自然不行,畢竟……我要的是美人心甘情願啊。」
瘋了,瘋了!
這到底是什麼深情又腹黑的人設啊!
許歸青靈光一現,忽然想到了什麼:「你不是都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了嗎,你明知我是……為什麼還提出這種要求?」
分明已經知道自己是男扮女裝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這傢伙是純屬拿自己尋開心吧。
白珏聽到了有趣的事物,終於笑了:「是啊,為了替你掩護,我將那個小丫頭趕出去,然後又幻化成宮女親自替你更衣擦藥,就連魔尊可都是不曾享受過的呢。」
許歸青腹誹不已,這種狗屁尊榮你愛給誰給誰去!
「我都知道你的秘密了,這個時候小美人你難道不應該千方百計求我不要說出去嗎?」
許歸青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當他聽到白珏第一句話時不知為何便突然篤定這個傢伙肯定會為自己保密。
「嘴巴長在你身上,你要說我也攔不住你。」
白珏「噗呲」一下笑出聲來,他傾身靠近,在許歸青耳畔吞吐氣息:「答應我三個要求我就為小美人保密,怎麼樣?」
許歸青不自在地後退一步,蠻橫道:「就一個。」
眼前之人莞爾一笑,竟帶了兩分縱容:「一個就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