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乳臭未乾小屁孩,身藏異能大神人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師父摸出兩張黃色符條,一條貼到我的額頭上,另一條貼在他自己的額頭上。他又摸出一塊被修飾成卵圓形的青瓦片,蓋在他自己的頭頂上。
我奇怪師父為什麼不給我頭上也放一塊青瓦片,後來我才弄明白,師父雖然具備看見鬼魂的能力,但是大多是後天修鍊得到的,還不夠強,需要藉助青瓦片罩住身體的一部分陽氣才能看得更加清楚。
我們身邊有這樣的人,他們經常夢見已經過世的親人,甚至夢見並不認識的鬼魂,常於夜間被嚇醒,渾身冒虛汗,按照他們的話說,就是經常做些亂七八糟嚇人的鬼夢。其實,這是由於這類人身體中陰氣過重而陽氣不足,腎弱脾虛,神思不寧,魂魄散漫所造成。如果他們藉助青瓦片罩住身體中本就不足的陽氣,在特定的夜晚往往也能瞧見荒野的鬼魂。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師父開口說:
「盯住墳地,看你能瞧見什麼。」
隨後師父便正身端坐,一動不動地盯著墳地。
我的猜測完全正確,師父是要考察我能否看見鬼魂!
在額頭上貼符條,是為了避邪氣,防止陰氣浸身或者惡鬼撞身。
我也盤腿正身,聚神凝思,直直地盯住墳地,不久就進入心無旁篤的冥冥狀態。
運氣非常好,僅僅等待半個多小時,我瞧見一隻鬼魂從一座無碑的小墳墓中爬出來,鬼鬼祟祟地在每一座墓碑前查看一翻,大約是在搜尋祭品,隨後仰著鬼老腦袋東瞧瞧西望望,大概是沒有收穫,打算到墳地外面的某些地方去。無意中發現了坐在半山腰上的師父和我,原地愣立片刻,似乎是在觀察我們是做什麼的幹活,見我們半天沒有動靜,便放鬆下來,不過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到外面去,於是又在墳地中遊盪一圈,然後鑽回剛才的墳墓消失了。
師父收回符條和青瓦片,起身招呼說走吧,我們便離開墳地,回到師父的書房。
師父讓我坐在凳子上,一手扶住我的腦袋,另一隻手伸出大拇指,在我額頭的眉心上方正中央按來摩去。
半晌,他去角落脫掉鞋,用白布包裹雙腳,命令我也如此做,然後打開通陰閣的左暗門,示意我跟隨他進去。
師父凈過手,向香案敬上香,跪在蒲團上向鬼神像拜三拜,隨及轉身開口問我:
「小子,剛才在墳地看見了什麼?」
我將墳地中那隻鬼魂的模樣,以及它從哪座墳中爬出,又在墳地中做了些什麼,詳細地向師父描述一遍。
師父點著頭接著問:
「在這間屋中呆了三日,有什麼感受?」
「我盪魂下陰,剛望見城隍廟,腦袋就昏沉起來,象喝了酒大醉,很快就什麼都不曉得了。」我回答。
「你小子以為天生具備下陰的異能,讀過幾本專業書籍,就能夠隨便盪魂下陰了么。將魂魄驅使出軀體容易,想適時收回來,這就需要技巧,未經過科學的修鍊,沒有練成對魂魄收放自如的下陰功,即使下了陰也是走不遠的。弄不好,魂魄散而不聚,人就沒了。」
我咋著舌想,自己幸好盪魂下陰時沒有出事。
「另外,沒有通關文書,也過不了陰曹地府的重重關卡。」師父補充說。
「師父,能不能為我簽一張通關文書,等我修鍊成下陰功之後,也想下陰曹地府遊歷一回。」我順藤摘瓜似地請求到。
「不行!自古以來,具備下陰能力的陰陽神人,年紀不滿四十八歲者都不能下陰。否則對陽世生活非常不利,最直接嚴重的影響就是折壽。你這般年紀,遠不到能夠下陰的時候,萬不可隨便下陰!」
我非常失望,對陰陽神人下陰的年齡限定,我倒是沒有在書上看到過。
「我確實沒有猜錯,」師父接著說,「你小子天生具備通陰的能力。同時你額頭上那隻通陰眼幾乎沒有退化,輕鬆就能看見鬼魂。剛生下的嬰兒都具備通陰眼,只不過在一百天之內基本都退化掉,因為根本沒有機會用。能保留下來的人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比例,你就是其中一個。不信,你摸一下你眉心上方一寸處,有一條細縫。」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一走進書房,師父就迫不及待地摸我的額頭。原來我的腦袋上還有第三隻眼存在,難怪我能輕輕鬆鬆瞧見鬼魂。常人想要瞧見鬼魂的話,除了身體要足夠虛弱,還要藉助青瓦片等罩陽工具才有可能。
我伸指在自己額頭正中摸尋半天,卻沒有感覺出細縫來,看來我的指感的確相當霧鈍,難怪自己玩麻將的水平老是不能提升,十玩九輸,手指連麻將上的刻紋都觸摸不出來。
「我始終沒有弄明白,你小子初中都未畢業,為什麼能夠讀懂古典陰陽風水學典籍?」師父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嘴角露出一絲琢磨不透的笑意。
我從來沒有瞧見過師父笑起來的樣子,今晚終於一睹笑顏,大約早上的太陽又會從西邊出來。
師父提出的疑問,也正是我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無論是以現代文,還是以古文寫成的陰陽風水學典籍,我一看就懂,稍一鑽研就能明白其中的奧義。上學的時候,我的學習成績差得毫無底線,唯獨古文不用學就能夠無師自通,這一特長,連語文老師都驚嘆弗如。
一提到「上學」二字我就頭痛欲裂。我厭惡上學,沒有念初三就綴學了。我一坐進教室,就象屁股坐到刀山上一般難熬,因此時常逃學。初二下半期開學沒幾天,我就死活也不願意再踏進校門一步。父親對我掄拳飛腳大顯十八般武藝,母親操木棍竹板對著我的屁股炒爆煎炸——他們用盡家常酷刑,都不能將我趕進學校大門。班主任老師踢破門檻,也無法將我拽進教室。最後,他們只能聽之任之。九年制義務教育規定的結果就是,我不再去學校,不過保留學籍,只等初中畢業會考結束,我領一張初中結業證書就算與監牢似的學校徹底說拜拜。
奇怪的是,我厭惡上學,卻時常通宵達旦研讀陰陽風水學書籍。爸媽為此經常咬牙切齒地罵我:
「不成器的東西,上學如服苦役,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鬼書卻起勁得很!」
爸媽的學歷都不太高,識的字裝不滿一油碟,搞不清楚我成天看的是什麼書,便將除課本之外的書籍一律定性為「亂七八糟的鬼書」。
爸媽雖然無知無識,倒是歪打正著地評價對了,我看的確實都是與鬼神有關的鬼書。不過算不算亂七八糟,卻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是啊,我也著實弄不明白,自己厭惡上學,卻對陰陽風水學這類偏門學問極為感興趣。我自感是一個怪異非常的人,簡直與師父有得一比。
師父的性格同樣怪異無比!
他屬於五十年代初的大學生,那個時代的大學生屬於稀缺動物,天之驕子,一踏進大學校門就享受國家幹部待遇,畢業之後捧金飯碗吃皇糧。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師父並沒有服從工作分配,而是揣著戶口本返回農村,恢復農民本色。這個選擇與他當初考上大學一樣在我們當地轟動一時。如果說師父是打算用所學知識科學種田,帶領農民發家致富的話倒也罷了,畢竟城市需要用知識去發展,農村同樣急需用知識去改變,城市的發展空間無限,農村這個廣闊天地同樣大有作為。但是人們敲破腦袋都想不到的是,師父也毫無心思做有知識有派頭的農民,他居然拜一名陰陽先生為師,操起為喪家主持葬禮這一職業,後來又兼職做起風水師。
一個前途無量的大學生,居然選擇從死人身上混飯吃,這讓無數人為之扼腕嘆息。
師父以大學生的名頭、陰陽先生這一名號,以及他特立獨行的性格,使自己年紀輕輕就成為一方名人。出師自立門戶之後,他的業務應接不暇,名聲更是越來越響。但是,中年以後,師父卻刻意低調起來,能不接的業務盡量不接,能不去的應酬盡量不去,成天不苟言笑,少言寡語,呆在書房裡不知幹些什麼名堂。我做徒弟以來,只跟隨師父參加過三次喪葬活動,可見他如今承接的業務是多麼稀少。
有人說,師父掙足了鈔票,如今瞧不起小錢了。有人說,師父名氣大心氣傲,不願意繼續為人民服務了。其實人們都錯怪他老人家了。
如果只是依靠主持葬禮這個活計掙錢的話,最多只能養家糊口,師父的錢,主要是中年以後為大富大貴人家相墓地看風水大把大把掙來的。
師父後來對一般的業務承接越來越少,並非因為名氣大心氣傲的原因,而是他承擔起比陰陽先生和風水師更高的使命。這個使命只有作為風水大師和陰陽神人的同行才知曉,常人不可能知道,他也絕不可能告訴常人。
「我也不曉得為什麼能看懂那些書,」我回答師父,「大概這是屬於通陰眼的功勞吧。」
「什麼通陰眼的功勞?牛頭不對馬嘴!那叫天賦。」師父笑了笑,又恢復嚴肅語氣,「如此看來,你不僅將成為一個風水堪輿學大師,而且世間又將誕生一位陰陽神人。為師當初義無反顧地邁入這一行,是因為我的師父認定我具備這方面的天賦。而你小子的天賦,遠遠超過當初的我!」
師父斷定我既會成為大師,又將成為神人,突然一反常態地將我吹捧上天,讓我吃驚不小:
我這個初中都畢不了業的半文盲小屁孩,怎麼可能將來又做大師又當神人?!
「你為馬家批寫的殃榜,推算的時辰所作的安排都十分妥當,看來在喪葬儀式這門技藝上,我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你的了。本該讓你從始至終主持完整個葬禮流程,得到完整的實踐,但是考慮到喪家的感受,我接替過去。想必你不會怪罪師父。」
「弟子違規承接業務,師父沒有將我逐出師門,已是師父最大的慈愛,我如何能夠怪罪師父呢。」
師父說話破天荒客氣起來,讓我相當不適應。
我至始至終沒有供出是師娘讓我承接馬家那個業務的,師父作為一個高智商高文化的人,用一根腳指頭都可以分析出,誰也不可能將喪葬這麼大的事務交給一個十多歲的小屁孩兒主持,背後肯定因為師娘的主張,以及由師父的巨大影響力促成。
「以你的天賦,僅學一點陰陽技藝太過浪費。作為一名研究陰陽風水學的人,為師能於有生之年,在身邊發現一個具有成為陰陽神人潛質的年輕人,倍感欣喜,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為師對你的考察已結束,決定從今天開始,將平生所學盡教與你。希望你一方面刻苦學習,在前人的基礎上,將風水堪輿學進一步發揚光大。另一方面潛心修鍊,成為一個真正通陰曉陽、窮天究地的陰陽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