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窮奇，我高估你了，畜牲就是畜牲，你始終是沒有心的。」

青玄冷冷道，他心中懊惱，自己竟然信了窮奇的鬼話，認為她不會傷害命。

昨夜窮奇來到他房間與他裝模作樣的敘舊時，他就應該警覺起來的。待他今日再清醒過來時，自己已被幽禁了起來。

窮奇聞言嗤笑了一聲，若是平常她還有心逗弄青玄一番，可今日，寧不孤就在外面，看起來是快要衝進大殿了。

她這邊……也得速戰速決了。

窮奇本可以直接殺了青玄，把昏迷的命搶過來，可正要動手時，卻還是下意識道：

「讓開，莫壞我的好事。」

青玄不語，只是做出了應敵的架勢，窮奇見狀眸色一沉，她步步走向青玄，她手掌一翻，手心中懸著青玄的妖丹。

「我再說一遍，讓開。」

青玄凝眉，祭出劍斬向窮奇。窮奇皺起了眉頭，身周的煞氣化作萬千隻手，煞氣染黑了青玄的劍，磨滅了其劍氣，那手則牽制住了青玄。

青玄見狀冷哼一聲，他看著緩緩走過來的窮奇，低聲道：「小白，不殺掉我，是你此生最大的錯誤。」

看著眉頭皺的更緊的窮奇，青玄低吼一聲，渾身的妖力爆開，身後展開三條狐尾。窮奇手中的妖丹登時裂開了幾條縫。

窮奇瞥了一眼手中的妖丹，看向妖化后死死護住命與柏霖的青玄，青玄似是感受到了窮奇投過了的目光，威脅般的咧了咧牙。

「寧願自毀妖丹也要擺脫本座的控制，意圖護住這群對妖棄之如敝的仙族嗎？」窮奇冷冷一笑，「青玄啊，你還真是個傻子。」

「你只不過是本座的一個玩物，也妄圖想威脅本座嗎？真是天真啊。」

說罷，窮奇神色陰冷的捏碎了青玄的妖丹，就在窮奇捏碎青玄內丹的那一刻，青玄亦是陰惻惻的笑了起來，他調動全副的妖力。

自毀妖丹！窮奇難得的神色一驚，可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然太晚了，在她捏碎妖丹的那一刻，一股強大的妖力竄出直擊窮奇的命門。窮奇下意識調動起煞氣防禦，卻還是被這妖力逼得傷了心脈，嘔出了一口血。

青玄見狀大笑了起來。

他自身的情況也糟糕至極，自毀了妖丹，他如今剩下的時間不過一柱香。

也好。青玄微微一笑，他單膝跪於地，用那把已然烏黑的佩劍強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他唇邊不斷有血跡滲出，青玄疲倦的垂下眸，總算……為師妹拖延住了時間。

「你找死！」

聽著窮奇的低吼，感受著朝他直撲過來的猛烈的煞氣，青玄笑了。

如若……在東海畔，從沒有遇見過窮奇，該多好……

青玄以最後的妖力替昏迷不醒的命與柏霖支起一道結界，他閉上眼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死亡遲遲沒有降臨到青玄身上，青玄睜開眼，只見一個玄色的身影擋在他的面前。

煞氣與魔氣相撞產生了強大的氣流，揚起了玄衣女子的烏髮，青玄看著面前之人，一時之間，竟心中酸苦的不行。

這是……他的師妹啊……

寧不孤看見青玄的那一剎那，亦是訝異。他們都以為青玄死在了仙界道那一場動亂中，沒想到她的師兄還活著。寧不孤心中鬆了一口氣，真是太好了。

窮奇神色更冷，她拭去唇邊血跡，她現在心中十分惱怒。

窮奇不知為何自己會生出惱怒之意，按理說，凶獸不該有這些情緒，她的所有情緒，皆是千年來模仿其他生靈學會的，她只會做出相應的表情，心中卻無相應的感情。

可這一刻，窮奇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惱怒。

她在氣惱什麼，窮奇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看著魔神提著劍朝她走過來的模樣，窮奇面無表情。

「魔神大人，是來殺我的？」

「我說過，我能殺混沌，亦能殺你。」

窮奇聞言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后看向寧不孤，挑眉道：「魔神大人，願力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瞧瞧你，寧願被反噬也要為那些愚民斬出一片天地，那些愚民，又是如何報答你的呢？」

「據我所知，在魔界大會上，就因雲無風的話，那些愚民又再次使你被願力反噬吧？魔神大人，何苦來呢？」

「不如你我聯手，一同反了這不公的天道！」

寧不孤靜靜聽著窮奇的話，半晌后，緩緩道：「窮奇，你很聰明，也很會煽動人心。」

「可模仿著我們語言動作的你，真的明白你所說之話的含義嗎？」

「你真的懂，什麼是不公嗎？」

此言一出，窮奇與青玄皆是一驚。青玄驚的是窮奇竟一直以來都是模仿著他們的情緒而不知其意，怪不得窮奇的一些情緒總讓他覺得古怪；窮奇則是驚訝寧不孤竟然找回了這段被窮奇抹去的記憶。

看著窮奇陰沉的神色，寧不孤想起了在寧淵記憶中的一幕。

寧淵他們不是沒有質疑過創世神讓他們消滅凶獸的舉動是否符合天道所謂的眾生平等，當他們向創世神提出這一疑問時，創世神只是神色無奈道：「也許，凶獸他們都不知所謂平等為何物吧。」

「他們眼中只有動物最原始的弱肉強食，他們根本不在乎所謂的平等，他們只會依照自己的慾望去殺戮，去滿足自己的慾望。」

「征服他們，打敗他們，也許對他們來說才是符合他們準則的公平吧。」

窮奇忽然一笑，她看著寧不孤道：「啊呀呀，竟然被魔神大人看穿了呢。」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與魔神大人一戰了。」

窮奇展開羽翼，她的翅膀被寧不孤斬斷一翼，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翼在空中扇動，她的羽翼每扇動一下，煞氣便源源不斷的湧出。

寧不孤一面支起結界護住青玄他們，一面則是調動了自身魔氣與煞氣相抗。

寧不孤身上的願力依舊在束縛著她使用魔神之力，不過……大致能撐到仙人他們趕來就是了。寧不孤眸色一沉，將蒼梧立於眉心，劍鋒一轉，蒼梧凌厲的劍氣頓時張開。

看著蒼梧凌厲的劍氣逼近她而來，窮奇以羽翼護住自己，劍氣徑直削去她翅膀上的一大片羽毛，窮奇見狀嘖了一聲。

她再次張開羽翼，在她一張一合的瞬間，煞氣凝成了龍捲風，意圖吞噬了寧不孤，寧不孤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劍劈開了那道龍捲風。

不對勁……寧不孤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窮奇的實力明顯比起上一次剛剛吞噬了混沌時要強的太多。可窮奇採取的攻擊卻十分的溫吞，彷彿……不想與她打一般。

難道……寧不孤心中一凜，暗道不好，她一回頭，看見身後的結界不知何時被破開。正當她回頭時，一道利刃般的煞氣直逼她而來，寧不孤下意識一閃，那煞氣雖為傷到她，卻劃破了她的臉頰。

「魔神大人，大意了哦～」

窮奇乘勝追擊一抬手，附著在地面的魔氣登時化作一雙手抓住了命腳踝。

寧不孤心中一驚，顧不得其他，抬劍將那一雙魔手斬斷。這魔手乃是煞氣所化，斬斷一雙亦有千千萬萬雙再起，寧不孤微微皺眉，將魔神之力注入劍中，將劍插入地面，登時地面上的煞氣被魔神之力凈化。

就在寧不孤凈化煞氣的那一剎那，窮奇微微一笑，一展羽翼，翅膀上的羽毛脫落的那一剎那，化作了萬千道利刃飛向寧不孤。

寧不孤見狀冷哼了一聲，她一手握著蒼梧凈化煞氣，一面調動她身周的魔氣，化作一隻大掌將利刃擋下。

我自傲的魔神大人，你太貪心了，想要護住這些螻蟻，還想要殺了我，這怎麼可能呢？看著悄無聲息接近寧不孤的魔手，窮奇神色露出一絲玩味。

寧不孤似也意識過來什麼，她猛然回首看見一隻魔手握著劍直直刺向她。

「師妹！」

只見青玄忽然撲過來，替寧不孤受下了這一擊。

鋒利的劍直穿過青玄的胸膛，血色在青玄胸口綻開，窮奇見狀瞳孔一縮，手下意識抬了起來。

「師兄！」

寧不孤凄厲的呼聲拉回了窮奇思緒，她收回了手，面色變得冷漠。

罷了，反正她今天也沒有打算真的和寧不孤動手，什麼和寧不孤一戰，說著玩的罷了。看著自己身邊被魔手托著的命，窮奇一揮袖，身後出現了一個黑洞。

「魔神大人，你還是沒有領悟創世神的話。」

「凶獸的話啊，都是假的。」

窮奇輕笑著，退入黑洞。

「師妹，仙姬她……快去救仙姬……」青玄大口大口的嘔著血，艱難的道。

「師兄放心，那個命是假的。」寧不孤朝著青玄體內注入著魔神之力，她看著懷中的青玄，忍不住道。

青玄聞言放下心來，他端詳著如今寧不孤的臉，輕笑道：「師妹……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我記得，當年你進三清……瘦的像張紙一樣……」

青玄絮絮叨叨的說著關於以前在三清山的事情，似要將他的一生都說盡了。

寧不孤鼻頭一酸，她低聲道:「師兄，你放心，你不會死的，不孤不會讓你死的。」

青玄搖了搖頭，笑道：「不孤師妹……不用了……我命該如此。你……不要傷心，笑一笑。師兄……喜歡看你們笑……」

他咳嗽了兩聲，鮮血源源不斷的從嘴角滲出。他努力讓自己綻開笑顏，容顏染上了一層迴光返照般的艷麗。

「師妹……你是神。」

「做神仙……是不是很好？」

「是不是……做了神仙，我就不會再被別人輕視？」看著寧不孤微微搖頭，青玄笑了。

「我愧對……師妹，愧對……師父，愧對……師門。」

「我終其……一生修仙，只不過想求的……別人對妖的一句肯定。」

「可到頭來……我還是被心魔所誤……犯下大錯，想來妖……就是妖……逃不過惡的命運……」

「不是的。」寧不孤出口打斷了青玄，她語氣柔和，聲線中帶著不已察覺的顫抖，「師兄，沒有什麼天生之惡，妖也不是原罪，妖族與人族一樣只是這世間的生靈。」

「是……是嗎？」青玄唇邊的鮮血越滲越多，「我終於……能夠安心去贖罪了……」

「師妹，若有……下一世…我不想再做妖了。

青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還是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當仙人他們趕到時，看見的便是寧不孤抱著一件青衫，她的身周環繞著粉色的點點星光。

而那個傳聞中高高在上的魔神，哭的像個孩子。

……

窮奇身處蠻荒，看著遠處飄來的星光，她伸出手，那星光便在她的指尖停留。

窮奇看著那星光，露出千萬年來第一抹能夠被稱之為疑惑的神色。

死？死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