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在寧不孤離開后,眾人忐忑不安的等待著夜幕的降臨,亦等待著魔族的選擇。
眼見小三千境的太陽緩緩落下,眾人皆緊張了起來。
天君不用說,在自己的一雙兒女落入窮奇之手與魔族如若不結盟該如何打算的雙重壓力下,天君竟是看起來憔悴了不少;白洛音亦是垂著眸看著茶盞,神色凝重;靈沅雖看起來最為輕鬆,可眸中一閃而過的沉重之色卻出賣了她。
靈沅閑散的撐著腦袋,看著被夜幕吞沒的小三千境。
她自蘇醒后賴在小三千境確實有在打著她的算盤。她一方面想要給人族一個面見魔神的借口,一方面則是在探查著魔族對結盟一事的態度。
若寧不孤正如外界所說是個霸道的神便好說,以她的意志代表整個魔族便好,可壞就壞在,寧不孤是個太通情達理的神,她太過在乎自己子民的意願,這就增大了結盟的難度。
千年的怨氣,豈是一朝便可化解的?就是魔族選擇不結盟,躲在寧不孤的羽翼之下過活,這世間也沒有人好指責他們。
只是……靈沅在心中苦笑一聲,只是人族與凶獸的仗要難打一些了。
這一仗與仙族結盟也能打,可沒了善戰的魔族相助,他們可能要做好打幾千年的持久戰的準備。
更何況,凶獸那邊,窮奇也不是一個善茬。
想來在座各位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才會神色如此凝重。
而另一邊作為魔族那邊見證人的狐狸也沒好到哪裡去。
狐狸圓滑慣了,在他的治理下妖界也是以他馬首是瞻。可魔族不一樣,魔族那些老怪物們脾氣一個比一個拗,性情一個比一個古怪。
這樣的魔族勢力是你方唱罷我方登場,散都就像一盤沙,就算有願意結盟的魔族,也不見得其他人就願意。
這燈……能不能過半,難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眼見月亮一點一點升起,宅邸中竟是沒有一家亮起燈籠。
正當眾人失望時,忽然看見一個穿著艷麗的漢子扛著斧頭拎著燈籠走了出來。
那是魔族四君之一的莫無敗!
莫無敗一邊掛著燈籠一邊嘟囔道:「老子才不是給那群仙族人族面子呢,老子只是閑的蛋疼,想找凶獸打架罷了。」
他正碎碎念著,卻見隔壁的君無眠冷著一張臉提著燈籠走出來,莫無敗見他出來,朝他吹了聲哨,笑道:「君老兄也要掛燈啊?」
君無眠不理莫無敗,只是喃喃自語道:「狡兔死,走狗烹。我不過是為了魔族罷了。寧不孤那丫頭片子哪能一輩子護著魔族啊?」
他話音剛落,見月無滿也提著燈走了出來,莫無敗見他走出來,笑道:「喏,又有個為魔族的出來了。」
月無滿聞言,冷哼一聲,一邊掛燈一邊道:「阿生的地盤給凶獸佔了,我這個當爹的哪有看著女兒被欺負,自己不出聲的道理?」
莫無敗聞言大笑道:「少來,你那女兒根本不理你,那輪得到你為她出氣。」
「你懂個屁!」
幾人斗著嘴,其餘的魔族們也紛紛提著燈籠振振有詞的走出來,有說小三千境太無聊想出去活動活動的,有說凶獸太丑污染眼睛的,有說看不慣窮奇這麼囂張的。眾魔族各有各的理兒,卻皆是不想承認是為了昔日的仇敵。
天君見狀眼眶一熱,白洛音亦是神色怔愣,靈沅與狐狸相視一笑。
不一會,幾乎整個魔族都被燈火點亮。
那一片點點的燈火,似星光一般烙印在在場每一個心中。
天君怔怔的看著面前的燈火,他喃喃自語道:「仙族這幾千年到底在做著什麼混賬的事情啊……」
靈沅聞言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正如她小師姐所說,眾生有異,其差異導致了他們難以互相理解。神明不能理想的要求眾生永遠和睦相處,可至少,他們在對待大是大非問題上,能夠暫時放下偏見與狹隘,連成一條戰線,同仇敵愾。
這樣的局面……也是歸無與創世神,希望看到的吧。
思及此,靈沅站了起來,面向全體魔族,朗聲道:「我宣布,自今夜開始,六界眾生同仇敵愾,共抗凶獸,以還世間太平。」
此言一出,隨著那漫山遍野的燈火,與無盡的月色,一個屬於六界眾生的新篇章開啟。
六界同盟本是件喜事,可乘著月色歸來的寧不孤卻沒有被這喜氣感染。
她聽聞結盟的消息,只是微微頷首。接著看向天君,伸出手,一朵蓮花在她手掌心間綻放,花蕊中命與柏霖安靜的沉睡著。
在意識到窮奇毫無戰意定是另有所圖后,寧不孤便使了個障眼法,故意裝作被窮奇偷襲,趁窮奇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時,以魔氣掩蓋住命與柏霖,將二人藏起來,弄了一個假的替身以騙過窮奇。
可寧不孤精力終究有限,她一邊要與窮奇纏鬥,一邊又要用魔氣進行著一系列的小動作。她一心不能二用,竟一時間沒察覺那隻偷偷襲來的魔手……
寧不孤垂下眸,天君的千恩萬謝竟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寧不孤一言不發的回到房間,靈沅察覺到了寧不孤的不對勁,她偷偷問緊鎖著眉頭的仙人:「木頭仙人,我師姐是怎麼了?」
仙人看了看靈沅,低聲道:「青玄死了。」
……
依照前世的軌跡,若是寧不孤去了東海,封印中的窮奇便會因為忌憚魔神之力而不敢隨意行動。
封印也會再次得到鞏固。
可今生,因為寧不孤一意孤行要下山,導致了青玄成為了那個替她去東海的人。
也就是在東海畔,青玄在救下了力量盡失的窮奇,將它養了起來。開啟了一生的悲劇……
寧不孤思及此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若不是她……是不是凶獸之亂都不會發生……
是她,是她害了師兄,也害了整個天下!
靈沅在仙人那聽說了在九幽的事情。
在仙界一戰後,青玄便失蹤了,她們也曾派人去尋過青玄,卻不想,他竟是被窮奇藏了起來。靈沅雖也因青玄的死而悲傷,可她見到寧不孤這般自責的模樣,亦是心中難受。
靈沅來到了寧不孤的房間,看著寧不孤沉默的模樣,忍不住拍了拍寧不孤的肩膀,安撫道:「凶獸之亂早有預兆,就算你前世穩固了封印,可換言之,前世魔族因為你的死而落敗,世間再無可封印凶獸的力量,也再無可與凶獸匹敵的種族,那樣的世間下場恐怕會更慘。」
「許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局面發生,所以我安置在異世的寧淵之魄才會在天道的驅使下陰差陽錯的找過來。」
提到小雲團,寧不孤心中更是難受,靈沅不知小雲團的事,以為寧不孤還在為青玄傷心,便安慰道:「師兄以這種方式離開人世恐怕心中也是無憾的,總比……」
靈沅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寧不孤卻明白靈沅接下來想說什麼。
是啊,總比……上一世不明不白的死在同門人手中好……想起青玄臨終的遺言,寧不孤垂下了眼眸。
靈沅不再多言,她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仙人,朝仙人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仙人在靈沅離開后,緩緩走了進來,他靜靜的坐到了寧不孤身旁。
「仙人哥哥,我……做錯了一件事。」
寧不孤忽然道,仙人聞言看向寧不孤,他認真的思考了片刻后,問道:「不孤會因此後悔嗎?」
會……後悔嗎?會因為重生而後悔嗎?寧不孤迷茫的抬起眼,看著窗外的陽光。
如果繼續做前世那個因愛生恨而要毀天滅地的寧不孤,她才是會真的問心有愧。寧不孤思及此,回眸對上仙人清澈如琉璃般的雙眼。
她想起前世自己在蠻荒時,瞥見的那白衣的一角,想起那股微弱的護著她的仙力。如若沒有重生,她可能這一輩子都不知道仙人在默默守護著她,直至為她而死。
寧不孤看著那雙眼眸,怔愣道:「不孤好像……並不後悔。」
「如此,便不算錯。」
「可我的決定還是……害了一些人。」寧不孤想起青玄與那被凶獸禍亂的眾生,忍不住道。
「不孤,沒有絕對完美的選擇。」
寧不孤聞言怔愣的看著神色認真的仙人,半晌后,她垂下眸無奈一笑。
對啊,沒有絕對完美的選擇。
仙人見寧不孤似乎放輕鬆了一些后,繼續道:「不孤,就算是創世神也不能做到盡善盡美,更何況……你只是不孤。」
「神只是眾生的一員,不孤也只是眾生的一員。」
「創世神曾訓誡九黎,如果做出了令自己不滿意的決定,與其傷神,不如去儘力補救。」
寧不孤抬起眸愣愣的看著此時的仙人,她印象中的仙人是不善言辭,不通人情的,可她卻忘了仙人是一個從上古活到現在的仙,千萬年漫長的歲月,自是磨礪出仙人一顆通透的、不染塵埃的心。
這樣的仙人本應當高高在上,遺世獨立,做那雲巔之上最聖潔的一抹雪,而她,卻一手將他拉入了紅塵。
寧不孤思及此,忍不住笑了起來。仙人不明白寧不孤為何突然笑起來,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仙人哥哥最近臉上的情緒越來越豐富了呢。」
仙人被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唬住了,他雖然想不通他的情緒與方才的話題有什麼關係,卻還是認真回答道:「狐狸,給了我,特訓。說是要給我惡補。」
「那……仙人哥哥學會了什麼呢?」
仙人認真的想了想后回答道:「很複雜。」
「很複雜?」寧不孤挑眉,忽然好奇起來。
仙人點點頭,手腕一翻,手中出現了一個冊子。仙人一邊翻,一邊道:「我都記在了上面……雖然有些不太理解。」
仙人還未翻完,唇角卻忽然感受到了一陣溫軟的觸感。他轉過頭,對上了寧不孤笑吟吟的雙眼。仙人怔愣的看著,也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
寧不孤直視著仙人的雙眼,認真而虔誠的道:「仙人哥哥,我此生最不後悔的一件事就是……」
「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