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醉櫻暗衛
慢慢地穿過暗而長的走廊,在小廝掀起一道黑色帘子后,刺目的日光突然映入眼帘。
葉冰凝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不適地眯起,待再睜開時,夜亦謹已經拉著她走到了廊外。
這片藏於醉櫻樓深處的院子倒是頗有些風雅的味道,荷塘柳林相輝映,還有一座看起來古舊的小亭子藏在遠處的樹蔭后。
覽芳亭。
葉冰凝納罕道,這麼大一片院子,是怎麼藏得這麼嚴實不被發現的?
小廝對他們行了個禮,轉身向亭子的方向一攤手:「我們掌柜就在裡面等著二位,請二位貴客前往敘舊吧。」
葉冰凝對他點了點頭,挽著夜亦謹的手臂上前,踏入那條柳蔭遮蔽的石子路。
逐漸靠近后,葉冰凝便聽到隱隱約約有水沸騰的聲音。清風拂過,她的鼻腔里便鑽進了一陣淡淡的茶香。
「雨後龍井。」夜亦謹斂著眉眼,看起來走路走得專心,但卻還有注意周圍環境的餘力。
走過彎彎繞繞的石子路,那座遠遠看著不大的亭子便映入了眼帘。一個穿著白衣的年輕男人拿著一把看著有些簡陋的蒲扇,坐在一個紅泥小火爐旁,爐上那茶壺中的水翻滾的聲音清晰可聞。
二人走進庭中,那年輕男人微微一笑,示意二人在他對面坐下,然後從桌上的茶盤中取出兩個雪白的瓷杯,放在二人面前。
"二位遠道而來,小店簡陋沒有什麼可以招待二位的,便請二位品一品今年清明新收的雨後龍井吧。"他提起茶壺,給二人滿上茶水。
葉冰凝看著面前這杯茶,湯色清澈微黃,有很明顯的茶香,她沒有端起來喝,只微笑道:「多謝,一看便知這是一杯好茶。」
年輕男子並不看她,而是專心地扇著爐上的炭火,換上另一個白色的茶壺:「是不是好茶,還得請王妃細細品味一番。」
葉冰凝道:「那可能要讓公子失望了,我對品茶一道並不精通,而且,我今天也不是來找公子喝茶的。」她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輕輕掀開,裡面是一張舊得發黃的地契。
男子見了這張地契,正在扇扇子的手突然停頓下來,甚至有些發抖。
他將蒲扇放下,眼神直直地看著葉冰凝,神情悲愴:「不知王妃可否將此物借於在下一觀?」
葉冰凝沒有一絲猶豫地遞給了他。
然後她便看到對方眼中突然湧出的熱淚,甚至順著下巴滴到了那張纖薄脆弱的紙張上。那年輕男子似乎死死地在壓制自己身體的顫動,不想讓眼前的二人發現,但他帶著顫音的呼吸出賣了他。
男子說話時已經在儘力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但葉冰凝還是聽出了一絲哽咽:「主人他走的時候……痛苦么?」
葉冰凝放在桌下的手狠狠地握緊,膝蓋上的布料幾乎被她的指尖刺破。她想開口把方與世去世時的情況如實告訴他,但是話到嘴邊,卻像喊了一塊沉重的鐵石一般,怎麼都吐不出來。
夜亦謹悄悄用大掌覆在她手上,熟悉的溫度讓葉冰凝心中洶湧的情緒忽然就緩和了許多,她拚命忍住眼眶的酸澀,扯著嘴角笑道:「他走得很平靜。」
怎麼可能?頸部受傷,後背中間,忍著失血的眩暈走了那麼遠,最後渾身脫力、失血過多而亡,真的平靜嗎?
可葉冰凝說不出口。
男子將地契還給葉冰凝,抹了把臉,勉強笑笑:「不好意思,讓二位見笑了。其實方先生算是我半個父親,很久之前他就對我說過,如果某天有人拿著醉櫻樓的地契來找我,那他一定是亡故了。」
葉冰凝吃了一驚,當時方與世將地契贈予她時,並沒有表現出半點想不開的跡象,而且後來他將溫成翌劫走,夜亦謹刺傷他,玄一帶人射傷他也是無法預計的事情,那為什麼方與世會將地契早早地就給了她呢?
她有些無措地看向夜亦謹,似乎他可以給自己一個正確答案。但是夜亦謹也只是看了一眼她手中泛黃的紙張,上面還留著一滴這年輕男子的淚痕,他看著葉冰凝輕輕地搖搖頭,卻不說什麼。
葉冰凝心情不禁有些消沉。但她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心中措辭后將紙張和包紙的帕子一起推到年輕男子的面前:「當初方師叔把這醉櫻樓給我,我不好推辭,但現在想來,或許它在你這裡有更大的意義。我不缺錢,也不缺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從這個院子里折一枝柳枝,當做交換這張地契的東西吧。」
但男子只搖搖頭,將地契推回葉冰凝面前:「不,方先生將地契給了你,那你就是醉櫻樓的主人了。」他起身後退一步,猛地單膝跪地,面朝葉冰凝抱拳行禮:「屬下醉櫻樓暗衛嚴十八,參見主人。」
葉冰凝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跪地認主,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便條件反射地起身要去扶他:「我、哎呀你快起來,我不能拿著醉櫻樓,不是、我不能當你主人。」向來口齒伶俐的她此刻也被事情的走向整得語無倫次起來,而嚴十八還跪在地上怎麼都不肯起來。
夜亦謹終於起身來拯救無法冷靜的葉冰凝了,他站起來,強硬地將嚴十八從地上拉起來,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又冷淡又凶:「先起來,別跪著說話。」
嚴十八:「……是。」
葉冰凝終於冷靜了些許,她坐回位置上,拿起那杯被晾了很久的茶,一口悶了,而後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看向嚴十八的表情很嚴肅:「嚴十八,我真的對醉櫻樓沒有興趣,也沒有時間和精力經常到青州來打理,所以把它交回給你們其實是最好的辦法。」
嚴十八卻執拗地道:「屬下可以帶著人把醉櫻樓搬遷到京城去,上一任醉櫻樓的遺願,屬下不能不從。」
葉冰凝見勸不動他,便想和他打一打感情牌:「可是青州才是你的故鄉啊,難道你捨得拋下自己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地方,到一個不知道未來會如何的新地方重頭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