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皇子的身份
程歡喜辭別四皇子,吩咐阿福安眾橋去。阿福也不多問,駕起牛車往安眾橋駛去。
程歡喜要找一個人。
到了安眾橋附近,程歡喜並未下車,而是隔著車窗觀望。過了一會,一個女子的身形映入了眼帘。
三娘子,神曲門的三娘子。
「蒲巴,去把那名女子喚來。」程歡喜指了指那名紅衣綠裙的女子。
蒲巴的大梁話說得流暢,人也機靈。
三娘子來到近前,看見車中的程歡喜,先是一愣,接著說:「原來是這位老爺。怎麼?老爺反悔了?如果要制錢的話,奴家可沒帶。」
「我可不是來要錢的。」程歡喜盯著她的臉,「只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沒問題,一朵桃花。」三娘子說。
「可以。」程歡喜馬上拿出那枝絹做的桃花。當日拿到手后,回到家便放在馬車裡。
「你可真是個怪人,為了打聽一件事情,居然捨得一朵桃花。」三娘子說,「那你問吧。」
「你今日聽過一首童謠嗎?」程歡喜問。
「聽過。」說完從程歡喜手裡摘了一朵桃花。
「什麼內容?」
「蕭四郎,世無雙。胎七月,鳩變凰。」又摘了一朵桃花。
「你們神曲門有不少孩童吧?」程歡喜繼續盯著三娘子。
「有。」三娘子又摘了一朵桃花。
「有多少?」
「這金陵城中怕是有上百個吧。」一朵桃花。
「他們也在唱嗎?」程歡喜仍然盯著三娘子的臉,一張很普通的臉。
「也在唱。」一支縴手又摘去一朵桃花。
「有人教他們唱嗎?」程歡喜忽然問。
「啊?這個……」三娘子一時語塞。
「好了,明白了。」程歡喜親手摘下一朵桃花,遞在三娘子手裡。
「這個,不能要。」三娘子有自己的原則,不願接受。
「你很有錢嗎?」程歡喜又換了一個問題。上次三娘子行竊,被程歡喜等人捉住后,曾承諾願意賠償八千枚制錢。
程歡喜當時就感覺到,三娘子沒有說謊。
「有一些錢。」三娘子答道。揚了揚手裡的桃花,算是抵消了。
「你很缺錢嗎?」程歡喜又問,如果不缺錢,那麼為何時常出來行竊?
「也算是缺錢,家裡人多。」三娘子說。
「你家裡都是些什麼人?」程歡喜繼續問。主動遞了一朵桃花過去。
「都是一些無依無靠的孤兒。」三娘子答道。
「你為什麼要戴面具?」程歡喜道。一邊遞上一朵桃花。
「你怎麼知道?」三娘子少有的有些慌神。
程歡喜又遞了一朵桃,道:「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什麼,朋友?」三娘子有點驚奇,「老爺是士人,怎麼可能和我這種低賤的人,嗯,成為朋友?」
「可以嗎?」程歡喜繼續盯著她。
「你是個怪人,也是個好人。」三娘子低下了頭。
「你能養那麼多孤兒,你也是個好人。」程歡喜笑著說,「那麼,我們是朋友了嗎?」
三娘子想了想,用力點了點頭。
程歡喜吩咐阿福調轉馬車,往回趕。
「等一下,」三娘子喊道,「行有行規,有些事情我不能說。但是老爺以後有用得著三娘的,可在安眾橋第一個孔洞里,畫上一朵桃花,三娘子決不推辭。」
三娘子說,倒是很有幾分江湖兒女的氣慨。
告別了三娘子,蒲巴和桑桑看程歡喜的眼神不一樣,這位老爺做事情還真是出人意料。
回來的路上,路過玉音閣,只見閣前停著一輛華貴的馬車。一位美麗的女子,正從馬車上款款下來,玉音閣里難得一見的林曉,居然親自把這女子迎了進去。
早有宮人封了街面,待女子入了玉音閣,才放路人來往。
走了段,聽路上有議論,說是宮裡的永興公主來了。永興公主常到玉音閣來,和林曉林大家私交甚好。
程歡喜聽一聽也就罷了。
再說四皇子蕭可義,自聽到那首童謠后,表面上風平浪靜,內心裡卻暗起波瀾。
自幼也曾聽人提起過,自己是先天不足月的,這童謠難道說的正是自己?
這個念頭,便像一團小火苗,在心裡越燃越旺,直至再也撲不滅了。
蕭可義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母妃吳淑媛。
吳淑媛住在大內熙寧宮。其規制比皇后的和寧宮略小,卻比一般妃嬪的規格略高。從這一點,也足見神武皇帝對吳淑媛的喜愛。
宮內陳設雅緻,不尚奢華。庭院內遍栽梅蘭竹菊,又有木樨、林檎、海棠等物。在一角處,開有一方小塘,遍種芙蕖。
這院內的曲徑、池塘、亭台、花木,皆是依著吳淑媛的喜好而建。
蕭可義到了宮內時,吳淑媛正在內堂禮佛。
「給母妃請安。母妃身體可好?」蕭可義給吳淑媛見禮。
「罷了。皇兒今日怎麼有閑暇,能來宮裡看望母妃?」吳淑媛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吳淑媛雖已年過四旬,保養的卻很好。
「母妃,兒臣聽到一首童謠,想向母妃求證一二。」蕭可義冷靜地說。
吳淑媛問:「究竟是什麼童謠?讓皇兒如此大驚小怪的。」
吳淑媛深居簡出,宮外的事情,除了事關蕭可義的,一概不問。
「蕭四郎,世無雙。胎七月,鳩變凰。」蕭可義一字一頓地說著。
聽到蕭可義說出的內容,吳淑媛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繼而變得煞白。
「孩兒想問的是,孩兒究竟是不是鳩。」蕭可義繼續問道。
鳩占雀巢的故事,蕭可義還是聽過的。
「住口!你這孽障,怎敢說出如此荒誕的話。今後,這種話半個字也不可說。」吳淑媛呵斥著自己的兒子。兒子長這麼大,她還從未如此惱怒過。
「你父皇有心培植,可千萬莫要寒了他的心。」
「孩子自幼就聽說,自己未足月便生了下來,可是七月?」蕭可義不為所動。
「一派胡言。」吳淑媛越發惱怒了。
在旁邊侍候的宮女、太監紛紛躲避。
「母妃,有些事情,想來起居註上會有記載。」蕭可義說。
「我的兒,你萬萬不可去找什麼起居注。你若是做了,沒有的事情,也會被人以為有的。這宮中高牆大院內,看去繁華似錦,實則暗裡窩弓冷箭,這世上,最難防的是人心呀。」吳淑媛苦口婆心地開始規勸。
「莫要去信什麼童謠,若真有,那必是你的仇家造出來。」吳淑媛久在宮,雖生性恬淡,卻聰慧異常。
二十多年前,那時候的她,還是前朝皇帝身邊的吳美人。神武皇帝攻入皇宮后,第一眼看見她,便被她深深的吸引了,於是她變成了吳淑媛。再後來,有了蕭可義。
這童謠說「鳩變凰」,豈不是說蕭可義是前朝皇帝的遺腹子,而今卻想要奪佔大梁的江山?
此事萬萬不可讓陛下起了疑心,若是陛下認為童謠是真的,那便萬事皆休。
「孩兒知道了。母妃且先安歇,孩兒這就回去了。」蕭可義起身告辭。
看看從吳淑媛這裡無法確認自己的猜想,蕭可義便離開了熙寧宮。
吳淑媛又來到內堂,口誦佛經,手中的木魚敲得越發急了。
蕭可義回到蓮花池,摒退左右,獨自一人坐在湖心亭內。他在等一個人,他相信這個人,可以解開他所有的疑惑。
三秋恰半,謂之「中秋」。月色分外明亮。微風吹來,送來縷縷丹桂清香。
今夜正是登高賞月的大好時機。
金陵城內的王孫公子,富家巨室,早就地包下了最好的酒樓,賞月飲酒,又召開來許多女妓,彈唱作樂,極盡歡娛。
就是普通人家,也會召集家中子女,準備一些上好的酒飯,過一過團圓之夜。
街市行人絡繹不絕,往年就是鼓響五遍,街上仍有遊人。
今年大概也是如此。
程歡喜讓杜巧兒準備了兩桌酒飯,一桌置於後院,杜巧兒、春蘭、秋葵三人享用。另一桌置於前院,男人們共享。
院門一關,程歡喜不在意什麼上下尊卑,他把每個人都看作是自己的家人。
老僕阿福十分感動,顫顫巍巍捧著一杯酒,想要給程歡喜敬一杯,剛想說幾句吉祥話,忽聽外面大街有人大呼「火起」,一時驚得把酒杯也摔在了地上。
程歡喜幾人忙來到街上,只見不遠處的一座高大的寶塔起了火,從距離上判斷,應該是觀音寺里的寶塔。
那座寶塔乃是木質結構,七層浮屠,高數十丈。
也不知怎得,那裡忽然就起了火,火是從底層燒起來的,片刻之間便往二層三層燒去。
街角的望樓發現火起,立即發出警示信號,又有另一條街的望樓接力傳遞,火警信號便被傳至遠處。
觀音寺的僧眾奔忙取水。周邊的居戶,也有來幫著滅火的,也有從自家出來觀望。巡鋪的兵卒,有二百餘,也趕來救火。
一時之間,街巷亂作一團。
水龍局接到報警,趕著馬拉的水龍車,正往這裡趕過。
只是半盞茶的功夫,那火苗也燒至第七層。烈火炙烤之下,已無人能近前去。隨後趕來的水龍局,也是無計可施。
煌煌的一座雄偉浮屠塔,竟成了一枝巨大的火炬,火光照耀之下,大半個金陵城都看的見。
此時在紫荊山上,同泰寺的僧眾也看到山下火起,紛紛聚到山門外觀望。守衛在寺內的侍衛,也往山下張望,不知出了何等大事。
就在眾人觀望山下大火之時,從寺院西側圍牆處,一道削瘦的黑影縱身一躍,越過牆頭,躡足潛足,往捨身塔而去。
而在寺院東側圍牆處,也有一道黑暗,越牆而來,同樣是往捨身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