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理由
過了一周時間,鎬城城主便已經所有賠償安排好了。說好的青木短劍價格翻了一倍,青背狼群死去的狼皮都歸林海庄所有,還免去了林海庄五年的賦稅,甚至還在鎬城周邊都讚頌了林海庄為此做出的犧牲。
畢竟狼群是對人類生活有威脅的妖獸,狼群出山襲擊人類村莊的事也時常發生。如果狼王不突破倒也沒什麼,突破之後的狼王就算是幾個莊子聯合對抗也沒辦法輕舉滅之,只會遭到更加殘暴的狼群襲擊。
從名譽的方面考慮,林海庄算是贏得了周邊地區的尊重。
從錢財的方面考慮,這次林海庄算是賺得盆滿缽滿,單單那狼皮往少了算至少價值也有近兩萬兩白銀,運氣好都能換上近百枚純度高的源石了。財富,意味著莊子里的漢子能有更好的武器,能有更好的護甲,更有可能活下來。
但那又怎樣?能用得上這些的男人幾乎都死了!
林海庄的練武場上,白布蓋著近二十具屍體,屍體周圍聚集這全莊子幾百號人。每一個人的臉色都無比沉重,其中還有不少死者的親人家屬,披麻戴孝跪在屍體旁邊哭泣。林梵的眼睛也在此情此景下濕潤了,想要說些什麼,聲音卻在喉嚨里卡住了似的,好一會才說出聲來。
「此次進山,準備不足,遭遇了無法匹敵的狼群……有十九個人死在了狼群爪下。幸虧有柯黔年城主和遠在清天宗的柳瀾大人,不然此次定是全軍覆滅,」林梵聲音低沉地說道,「但天洪他們十九人的犧牲並不是毫無意義的,他們為了我林氏一族而戰,為了守護林海庄而死,為了守護他們的親人而死,他們雖死猶榮!」
聽著林梵逐漸鏗鏘的話語,聽見同伴林易俯身在天洪叔屍體上的哭泣,林軒心如刀絞。他並非沒有聽說過那些莊子覆滅的例子……像八骸幫那樣的土匪血洗莊子,或是某個莊子被妖獸禍害無人倖存的故事,但那些都只是聽說,從來沒有親身實情的感受那種悲哀和震撼。林梵的實力一直庇護著林海庄,沒有土匪強盜敢過分招惹,也未曾遇上過那麼危險的妖禍。
「我的世界……真的太小了。」林軒默默想著。
「我林海庄從不對為莊子犧牲的好漢吝嗇,按照規矩應該給予家屬百兩白銀的補償。林天洪、林平、林天廉、林慶原……」林梵用顫抖著的聲音念出這十九個名字,其中有如林慶原、林平那樣和他一起長大的,也有林天洪那些一直受他照顧指導的,「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你們的父母妻兒會得到贍養照顧,你們的孩子會得到最好的教育和磨練。」
十九具屍體被妥善地放在各個木柴堆上,隨著林梵一聲令下,所有木柴都被火把點燃,在練武場上熊熊燃燒起來,衝天的火焰,光芒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像是照在每一個人的靈魂之上。
……
大概在莊子的中心地帶,立著整個莊子唯伊一座佔地不大造型華麗的宮殿式房屋,此處正是林海庄的宗族祠堂,供奉著所有對林氏一族有過重大貢獻的歷代族人。
林軒隨著族人的隊伍走進祠堂之中,看著一位位為林海庄而死去的族人的豐功偉績,林軒的內心正受到一次空靈的洗禮。
「嗯?只有到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了……」林軒有些疑惑,看向另一邊空有牌位供奉卻沒有名字的幽深通道,「梵叔,林海庄應該存在有數百年才對吧。」
「話是如此,但據前輩說那個時候發生了一場大的戰亂,」林梵說道,「在這場混亂中我們林海庄雖然得以存活,卻也遺失了很多。因為不知道以前那些先輩的名字,所以莊子里也只好以這種無名碑的方式供奉起來。」
林軒點了點頭。
「阿軒,你過來。」林天淵突然開口說道。
林軒愣了一下,聽話地走到父親身邊。
「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看見了什麼?林軒極不願意地將目光移過去,每次看過去他的內心都會受到煎熬。此時大部分族人都已經離開,他們也有耕田修鍊等事要做,只剩下十九名死者的家屬,仍然跪在祠堂牌位前的蒲團上。
「看見了什麼?」林天淵重複道,語氣更加強烈。
「犧牲。」林軒輕聲念道。
「對,但也不對,」林天淵嘆了口氣,「我想說的是責任。能在這祠堂受到供奉的族人每一個都對莊子做出了犧牲和貢獻,但他們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強大的實力或者過人的天賦,其中甚至有人連後天境界都未曾達到。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白嗎?」
林軒不語。
「你梵叔身為先天已百歲有餘,他一直和我說你的天賦是他見過的人中最強的,所以我們一直對你抱有很大期望,」林天淵說道,「這次在兩位大人面前,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內心的想法。你之前怎麼想的我也不願意再和你討論是否正確,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現在的想法。」
現在的想法?林軒彷彿又回到了鎬城的城府之中,眼前站著的不是父親和梵叔,而是正在哭泣的弟弟,他正在對弟弟作出保證;又彷彿置身於那片染血的草地,周圍散落的是與他同族的人類屍體,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弱小的哭泣。
「我想要變強,不斷地變強。」林軒堅定地說道。
「為什麼!?」
林軒看向了提問的父親,但林天淵並沒有看他,只是一直凝視著不遠處那些哭泣的族人。為什麼?為什麼!林軒腦中一時有太多的答案在湧現,一直以來發生的一切顛覆他想法的事情在他的腦海里閃現。
總是在煩惱,總是在糾結,總是在痛苦……
「我不想再經歷那樣的事了,」林軒回答道,「不想在看到那樣的悲傷,不想再聽見大家的哭泣。我想要擔當起作為哥哥的責任,我想要做好保護弟弟的責任,我想要做好保護族人的責任,我想要幫大家在即將到來的劫難中活下來。但現在的我是不行的,就算成為下一個梵叔也做不到,可既然我又能做到的能力,那我就不應該——」
「我知道了,你跟我來。」林天淵沒有多說,帶著林軒走出祠堂,直接走向了莊子里的鐵匠鋪,鐵匠鋪里火爐還燒著,也有族人在鍛造青木短劍,但鐵匠鋪的主人卻已經不在了。
林慶原,是莊子里資格最老技藝最高的人,鐵匠鋪也一直由他掌管,莊子里會煉器的族人大多都是他教導的。他在最後時刻也只想著犧牲自己為自己那些後輩爭取一線生機。
「原爺爺……」走進了鐵匠鋪中單獨被隔開的林慶原的房間,看著原爺爺的一切,林軒的心情無法平復,「嗯?那個是?」
他時常跟隨原爺爺學習煉器,對原爺爺屋裡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對於多出來兩樣東西自然非常奇怪。那是一副掛在架子上的一副內甲,斜靠在牆上的是一支純黑色的長戟。
「還記得你去鎬城的時候,穿著那一身破皮甲,」林天淵拍了拍那副內甲,「爹想讓你出去可不是讓你出去丟臉的,沒有一身像樣的行頭怎麼行?要是從一開始就被看作是鄉下人被嘲笑怎麼辦?雖然你上次成人禮帶來一些兵器鎧甲什麼的,但沒有戟,鎧甲也沒有合適你的。」
林軒被父親推上前去,看向那紋有花紋黑色的戰甲。
「阿軒,買下打造這些的材料的錢財,是你天洪叔出的。他讓我買了最好的天山玄鐵,最好的流銀,最好的雲木……」林天淵回想起天洪那副嘴硬的樣子,一直提醒自己還錢的樣子,「是你原爺爺親手鍛造的,但他沒能完成就去世了,是族人一起為你完成了它們,別辜負他們。」
撫摸著長戟的手停了下來,林軒怔怔地立在那裡,眼中盈著淚水。
「天賦好就一定要變強保護大家?你才十五歲就要做這些,原本沒有這樣的強理。我也寧願你能一直留在我身邊,能夠在我的保護之下。但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是容不下眼淚的,爹很難受因為能力有限沒辦法幫你分擔這些,你必須走出去,走出去才能活下來,才能保護好小仟,才能保護好大家。」他轉過林軒的身子,輕輕擦去淚水。
「以後也許有很多痛苦,會更了解這個的世界,所以你一定要明白變強的理由,不要忘記出發的理由,所以不要哭泣,哭是沒有用的,永遠不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