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竹馬
都城剛剛入夜，宮城大門緊閉，離開了鵬王府的幾位年輕的皇子和公主一個個坐著馬車回到了宮內，但時間還早他們在宮城中轉了一圈向陛下請安之後又來到了宮牆邊上的一座宮殿里，這裡專門布置成了給諸位皇子學習練武的場所。
除了皇子和公主等直系皇族孩子之外，還有諸多名門貴族家的孩子作為陪讀，難得進一次宮城，幾個孩子一直吵吵鬧鬧的。
「好了好了，別吵了！」一位老者抓著戒尺板著臉走了過來，掃了一眼沒理他的那些孩子又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都給我坐好了！」
一看到老頭髮火，那些吵鬧的孩子頓時坐直了身子不說話了。
「一個個的，你們看看成鈞，書讀得最好，話說得最少。」老者拿著戒尺嘮叨著，頗為讚賞地看向黃成鈞。
「太子殿下將來身負天下，嚴爺爺你不能把我們要求都這麼高啊。」立刻有孩子厚著臉皮說道，一下子引得大家哈哈大笑，連黃成鈞自己都咧了咧嘴。
「一派胡言！」嚴子襄嚴肅說道，「都給我好好看書！不許說話了！」
作為國手的嚴子襄，他除了幾乎圍棋無敵之外，在諸多典籍的研究也是極為深厚，可稱之為大家。所以他自然而然成為太子三師，甚至也願意教導其他孩子。
「太子殿下今日在鵬王府都在和別人聊朝政了吧，怎麼還願意來這裡陪我們呀？」一旁的黃晨心略帶調侃的輕聲說道。
「郡主可拿我別開玩笑了，我那都是隨便說的，放不到檯面上來，」黃成鈞苦笑一聲，伸手拍了拍自己堂妹的小腦袋，旋即又轉向另一邊的女孩，「不過我今天看到安璇姐姐跟王或倒是挺開心的，怎麼樣？王或他人挺不錯的吧。」
黃成瀠笑了笑說道：「挺可愛的。」
「那是什麼評價？」黃晨心有點不解。
「嗯……就是看上去挺好玩的，有禮貌，有點害羞，有點憨憨的，有點冒失，但還挺有責任感，」黃成瀠翻看著桌案上的書冊，一邊托著腮幫子說道，「長得也挺可愛，挺有意思的男孩子。」
「你喜歡他？」黃成鈞帶著些許熱切，完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旁邊年齡最小的黃晨心完全不明白堂哥在說什麼。
黃成瀠沉吟片刻，扭過頭來臉上帶著些許紅潤：「也許……吧……」
「行，安璇姐姐你都這麼說了，明日我便跟父皇說讓王或那小子也過來陪讀，」黃成鈞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到時候就看安璇姐姐你自己的了，我可不管了。不過那傢伙好騙的很，我支持你。」
他們不過都是不到十歲的孩子，實際上哪裡真正懂得什麼喜歡的，他們又是從小親密無間的兄弟姐妹，彼此之間也什麼秘密都沒有，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好了太子殿下，剛誇你你就飄了！」嚴子襄的怒聲傳了過來，嚇得三個兄弟姐妹一個激靈全都埋下頭來認真看書。
……
黃成瀠聆聽著似乎是從遠天傳來的呼喚，仔細端詳著眼前的身影，似乎是剛剛從多年之前的記憶之中脫離，她彷彿如夢初醒般回想起當初說得稚言，而眼前的還是當初那個小了自己幾歲，有些單純卻真心實意愛著自己的少年。
儘管好幾個時辰呆在青廬之中，也許是因為自己並不單純的目的，也許是因為心中一直挂念著自己的計劃，也許是經歷了劇烈的精神衝擊之後，她直到現在才真正冷靜下來，又像是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孩似的，一時間一股難以言狀的依賴感從心底溢出，她都能感覺到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一瞬間腦海里充滿了雜亂無章的無端思緒，黃成瀠的感覺一下子都不一樣，彷彿自己已經不是自己。她深知自己在朝廷之上在都城之內一直所戴著的那張偽善的面具，她向來心思縝密行事雷厲風行而不失冷靜，她一直是父皇最聽話的孩子，就算贏得無數年輕公子傾心也如同謫凡的仙子般只可遠觀不可近旁。
是，她是有野心，也有強硬的手腕，所以她能夠成為父皇在大荒都城中的眼線，成為郡主以及其他人的朋友，能夠拉攏到賀佳，想要掌握源部……她終究是黃戰韜的女兒，有著就連她自己都承認的野心，有著不服氣的性格，在爾虞我詐的大荒都城她也能憑藉自身奪得一席之位。
明明自己是有心利用他，假裝傾心並獻身於他，企圖讓這個將來一定會成為荒山掌令者的天才成為自己的丈夫，並控制於他……最終能夠更有利於自己的行動，幫助自己走向更大的權力。
可在現在似乎有什麼變了。
面對那張看向自己的羞愧心疼的年輕面孔，黃成瀠便明白了自己的心聲，明白自己不願辜負的人，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原本的某些想法似乎在什麼時候就已經改變了，又或者是回到了原點，也許是在自己向他表達愛意的那一瞬間開始，也許是許多年前在鵬王府那棵冬青樹下的初見開始。
「王公子回來的還真挺快啊？」安和看著半跪在地將黃成瀠抱在懷裡的王或陰沉說道，「是發生什麼讓你想起了這裡？」
安和心裡剛才充斥著的復仇快感消失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有一波沖昏了頭腦的憤怒，她想不明白王或怎麼會這麼快趕回來，按照她的計劃就算自己再多廢話幾句她也有充足的時間帶走安璇長公主，然後再慢慢蹂躪折磨一番，再扔到賣肉窯子里最後弔死在宮城牆上示威。
自己犧牲了幾乎整個昆木組織的力量，利用了謝基的傀儡，利用了王東和的反叛，一切都是為了這一步計劃，正常人甚至絕大部分聰明人都會忽視死角……連賀佳、佟瑋等人都沒意識到這點，其他人更是忙著搶功而清剿昆木組織，王或到底是受了誰的指點？
「安和，你還真是下了血本啊，」王或緩緩抬起頭來，怒氣上涌，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蹦出來，「連自己都同伴都無所謂的犧牲，就為了殺了長公主殿下，」
在來的路上他已經完全想明白了，他王或只是想得少，並不是傻！
「於我而言，那些不過都是隨處可尋的馬前卒罷了。」安和聳了聳肩說道。
這話說得倒也沒錯，只要她自己在，隨時隨地都能蠱惑一批願意為她賣命的傢伙——雖然很弱，只不過隨著時間推移願意為昆木組織賣命的人也是越來越少了。
「可惜，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得到，」王或冷笑了一聲，懷裡的黃成瀠抱得更緊了，「最後還得賠上自己的性命。」
「是嗎？」安和一咬牙，手中握緊長劍，「你覺得你帶著一個拖油瓶還能打得過我？你以為你殺了戴羽封就能殺我？你還真以為你是大荒都城先天層次的第一人了？」
「那你來試試？」
王或的眼神冰冷，語氣中蘊含著衝天的殺意，安和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她幾乎可以確定如果不是黃成瀠的拖累，王或絕對會第一時間動手。
而以王或的實力，真要殺了她安和，恐怕不是吹的……再加上現在王或的怒火，安和甚至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順利逃走。
另一邊的王或也的確是在心裡把安和殺了一萬次，他第一時間釋放源氣包裹著黃成瀠的身子，源氣沿著經脈探查，確認並無受傷之後才鬆了一口氣。但他還是一直和安和周旋，以源氣將其震懾，讓她明白再動手是沒用的，甚至讓她覺得已經逃不掉了。
王或相信黎王府的人已經通知了城衛軍，說不定已經有圓天強者在趕來的路上了，只要再撐上半盞茶的功夫，安和絕對無法逃脫。
如果安和真的選擇逃，他也不願意再次拋下黃成瀠去追。
「我知道你在等什麼，但我現在還不想死，」安和一語道破王或的想法，冷笑一聲說道，「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你讓我逃走不準追過來。」
「要是我說不呢？」王或嗤笑一聲。
「那你就是逼我走上絕路了。」安和輕聲說道。
王或頓時臉色一變，安和的意思他當然明白，如果安和不顧一切要和他們同歸於盡，那就不好辦了。
「你覺得你能炸死誰？」雖然有些心慌，但王或還是強撐著嘲諷道。
「我也不知道，也許你懷你那位？」安和隨意地說道，「不如我們打個賭好了，就賭我自爆之後能不能炸死在你保護之下的長公主殿下。」
「你！」
王或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一個先天圓滿的自爆？他自己都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完好無損的活下來！
另一邊的安和則是死死盯著王或和黃成瀠兩人，似乎還心有不甘，嘴唇都被咬出了血，但最終也只是化作一道黑影迅速離去，朝著弋河的方向遠去，王或感受著安和的氣息在自己的感應範圍之中徹底消失，這才放下心來，旋即又低頭看向黃成瀠。
「安璇姐姐，你還好嗎？」王或聲音柔和地問道，真誠而愧歉，「抱歉，我……我不是故意……」
正當王或想要解釋一下的時候，懷中的女孩卻並沒有因為王或的來遲而生氣或埋怨，反而輕輕伸出手有些吃力的替他擦了擦臉上的血跡。
「沒關係，夫君，知道你會這般不顧一切地來救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女孩的聲音亦如當年一般悅耳，眼眸清澈靈動，「我叫黃成瀠，也是安璇長公主，但好歹我們都成婚了，你連一聲夫人都不肯叫嗎？」
女孩看著有些臉紅的王或，又捏了捏他的臉，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