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暗 樁
大荒都城城牆之下的暗渠中，一道身影緩緩落下，盤膝坐在高處掃視下方，張了張口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可能夠回應的不過是幽幽的水流和無盡的黑暗。
經過長公主大婚一役，經過了又一次的計劃失敗，在盤點了一下如今的局勢之後，現如今由安和率領的昆木組織基本上已經算是名存實亡，手中可蠱惑可動用的人已經盡數被抓，劉汀不作為、王東和投誠、柏長青至今未歸，想殺的人一個也沒殺掉，雖然也報復了一些朝臣卻也得罪了不少人，而就算走到了今日，安和這麼些天來的心情依然出奇地冷靜。
也許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安和真真正正失去了方向，茫然於未來該怎麼辦。
她回想起許多年前，在自己家破人亡幾乎流落街頭時，那些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那個但這些許悲傷卻運籌帷幄將那些達觀重臣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青年男子，回想起昆木組織從無到有成為大荒都城的人人懼怕的夢魘。
她也見證了昆木組織的衰敗，在黃戰韜那個混蛋的親自出手下遭受的毀滅性打擊，侯爺為了他們而被迫面對黃戰韜，再到郝雲被抓，到原川大哥的死……最後淪落到了如今這般田地。
當初的那些計劃討論那些略帶心酸的笑容，似乎一個個還回蕩在安和的耳邊，而在此時此刻卻那麼刺耳，讓人咬牙切齒攥緊拳頭。
會有今天的自己，完全都是大荒王朝一步步逼迫所致。你們以為清剿組織的人手會讓我放棄嗎？殺死黃成瀠的計劃本身就會犧牲那些沒用的傢伙；你們以為王東和的投誠或是劉汀的安於現狀會動搖我的信念？他們的放棄只會讓我更加堅定！
你們以為把我逼到這一步上，我就會乖乖束手就請就此結束？你們的所作所為給予我的仇恨，如果不將其加倍奉還，那我堅持至今還有什麼意義？那我不斷變強又有什麼意義？
安和深吸了一口氣，攥緊的拳頭都讓刺破了掌心，儘管幾乎羽翼盡折孑然一人，可復仇的念頭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強烈，一遍一遍充斥回蕩在腦海之中，除了復仇之外她也別無他路可走。
噗嗤！
什麼東西穿過覆蓋暗渠的水流進來了，安和第一反應爆發源氣做出回應，在出劍的一瞬間才看清的來者，短兵相接源氣相撞之後安和一個失衡幾乎摔倒，那來者卻是凌空一個翻轉卸力，最終穩穩落在地面，水窪里泛起一陣平靜的漣漪。
「這幾天去哪了？」
「托安和大人的福，我柏長青到現在還活著，」柏長青看上去心情不錯，微笑著陰陽怪氣地說著，「這些天朝廷查得緊，當然是苟且偷生地躲在暗處。」
柏長青還活著讓安和略有些意外，王東和會直接投誠背叛就是因為明白這次的計劃幾乎必死無疑，而柏長青的實力並不比王東和高太多，一旦出手按理來說幾乎也不可能在大清剿中活下來。
不過從這傢伙和自己剛剛的交手來看，安和立刻發覺柏長青似乎實力略有長進，或者說似乎一直在藏拙。
「你能回來就好，雖然這次沒能達成目標，但好歹也殺了不少人，擾亂了朝局，也算不錯，」安和冷冷說著，不露聲色地試探著柏長青的態度，「昆木組織還沒有徹底失敗，日後時間還長，姑且不要放棄。」
「還沒有徹底失敗？」
柏長青輕聲笑了，微微搖頭，「我的安和大人，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再這樣自欺欺人又有什麼用呢？」
「你什麼意思？」安和臉色一變。
很久之前她就感覺到柏長青在昆木組織之中有些奇怪，實力不算突出卻也不弱，就像是極為低調卻又保持恰到好處的存在感，看上去靠譜又感覺時而刻意露出破綻，讓人捉摸不透。這也是安和這麼多年來幾乎日夜相處才察覺到的不對勁之處，未曾告訴柏長青之前全部的計劃，另一層面上也是想要試一試水，而且就算柏長青真的死了安和也並不在意，畢竟都決定玉石俱焚了。
「皇族安然無恙，佟言冉也沒死，殺了幾個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小官吏，在安和大人的計劃之下還得罪全都城的百姓和勢力，」柏長青略顯無情地陳述著事實，「現在沒人沒錢沒計劃，接下來還想怎樣？承認吧，昆木組織早就油盡燈枯了，從一個人人盡皆恐懼害怕的王朝幽靈變成了人人仇視笑話的笑柄……大家都是成年人，說句實話會死嗎？」
安和的臉色有些陰沉，倒不是因為她認不清這些事實，而是在警惕著這個刻意藏拙的柏長青究竟想要做什麼。
「當初我加入昆木組織的時候，雖然鉉陽侯已經不在，組織還算人才濟濟……孫原川有些實力卻不懂領導，只會盲目執行鉉陽侯留下的命令，」柏長青長嘆口氣略顯惋惜地說道，「所以在無意中接觸到之後，我才會選擇加入，加以利用。」
利用？安和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朝著柏長青怒目而視，渾身源氣再度爆發。
「噓……不要這麼緊張，現在全程都在搜捕你，要是暴露了源氣讓他們發現這裡，那可就一切都晚了，」柏長青食指貼在嘴唇上，悄聲說道，「而且雖然是利用，但我們之間的利益可是一致的，咱們都想挑撥大荒各勢力的關係，內耗大荒的實力。所以就算我是別有用心，你也不能說我沒有認真為你做事。」
「你到底是誰？」安和厲聲道，「之前郝雲被抓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別誤會，我這些年來可是兢兢業業怎麼可能像王東和那樣背叛？」柏長青面對安和的質問卻依然保持著平靜，「至於我到底是誰，難道你還猜不出來嗎？」
……
喧鬧的大荒都城，慶王府的周圍卻格外安靜，坐落其中毫不掩飾的慶王黃戰凌的強大氣息，卻和他的兄長大荒陛下完全不同的風格，氣息悠長而平穩，如同廣闊的大海一般穩重深邃，令人心安。
就連路過慶王府的百姓都不願出聲擾亂這股心安平靜，而現在的慶王眉頭緊鎖正端坐在自己的女兒身前。
「不行。」
「為什麼不行？有譚統領在，還會有什麼危險？而且還有我其他朋友在呢，」黃晨心有點不滿，趕緊朝著一旁的譚啟一使了個眼色，「對吧，譚統領？」
「這個……確實如此。」譚啟一有些猶豫，他其實也不想黃晨心離開慶王府，但郡主都這樣決定了他也只有幫腔。
「這丫頭看不清都城局勢，你這傢伙也看不清？」慶王瞪起了眼睛看著譚啟一，隨即有些無奈地說道，「晨心，不是父王太過分，這次安璇長公主是走運才沒被擄走，說明皇族依然是昆木組織的首要目標，尤其是在安和仍未落網的情況下。」
「還有你那個朋友，應該是個妖獸吧……」慶王緊接著說道，讓黃晨心一下子把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長公主大婚那日，在傀儡爆炸之後慶王便以最快的速度將黃晨心送回了慶王府，繼續由譚啟一貼身保護，而身為妖獸的逝不空也稀里糊塗地被送了過去。
「當初你說你想出去散散心，在外面當然不可能不結交好友，」慶王態度嚴肅地說道，「其實妖獸也沒什麼，父王的心胸也沒有那麼狹隘。」
「父王你不反對？」黃晨心有些驚訝。
「並非妖域而來的妖獸，有能力和你結交，至少這傢伙頗有實力和智慧，」慶王笑了笑，寵溺地看著黃晨心，「況且能夠獲得譚啟一的認可和默許，實力在他的控制之下，我也不用再懷疑我女兒的眼光。」
這話譚啟一聽得都是一愣。
「晨心你記著，妖族與我人族之間雖有隔閡但並非死敵，」慶王嘆了口氣，憂心仲仲地說道，「如果人與人之間，人與妖獸之間都能擁有你們這般友誼，這個世界或許也不至於如此複雜。」
在聽到慶王說的「友誼」二字時，譚啟一忍不住瞥了一眼慶王和郡主一眼，在沒有得到什麼確切的暗示之後又迅速低下了頭。
「父王你的意思是？」
「大概還有一月，八月底左右大晉使團便會抵達都城，為之商討的便是三角域之事，」慶王沉悶地說道，「都城之中各大勢力也都紛紛活躍起來，昆木組織的事情也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確實，昆木組織連長公主大婚都敢攪局，即將使團入城的大晉王朝當然要保證自家人的安全，負責此事的慶王肯定吃了不少虧。
「近些日子，我也看到城衛軍抓了不少人。」譚啟一斟酌著說道。
「都是兩大王朝和其他勢力埋下的暗樁，風暴將至，這些傢伙也一個個都浮出了水面，」慶王搖搖頭說道，「酒館里的小二，青樓里的侍女，鏢局的鏢師，甚至是宮中在冊的太監，都有其他王朝混進來的姦細，大晉那邊的行動尤為猖狂。」
黃晨心聽了也是不由心顫，一想到周身到處都有這樣的傢伙，任誰都會緊張。而且這種事還無法避免，除了他們主動行動肯本看不出來，圓天強者也不會去一個個去審問酒館的小二。
「都是一座凡山的原因，搞得整個凡界山雨欲來。這隻猴妖也就算了，身為晨心的朋友，反而會保護她，但如果有更強大的妖獸在和妖域聯繫......」慶王暗暗想著搖了搖頭，「連今年的成人禮都受到了影響，真是......」
他和荒帝不同，他生性平和，實在是不願意看到戰爭發生，但他一個人就算有心，恐怕也難以影響大局趨勢。
......
相隔大荒都城遙遠的地方，一隻長長的華麗車隊剛剛跨過雲牙廊道走進洪州，拉車的並非馬匹，而一個個是實力強大的妖獸。
路過的土匪遠遠瞅一眼就逃得遠遠的，每座車旁都有著高高的旗幟飄揚，上面金線綉著大大的「晉」字。
「殿下，我們已經進入大荒王朝洪州境內，」僕從恭恭敬敬地朝著車內稟報道，「殿下吩咐的那些也都已經安排好了，大荒都城那邊已有回應。」
「做得不錯，」車中有年輕的聲音傳來，「加快速度前進吧……另外，看好肖家的人，別讓他們因為一個紈絝弟子的死，壞了整個大局。」
「是，不過肖家那邊自有鑒寶靈山的安排，殿下不必擔心。」那僕從說道。
「也是，不然鑒寶靈山讓那女人跟過來做甚？」車內的聲音朗聲笑道。
風塵飛揚，妖獸嘶鳴，轉眼之間車隊便已經消失在炎炎烈日下的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