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古楠
寶靈山塔樓的最頂層，盤膝坐著全身黑衣的中年男子，形容枯槁，長發就像失去光澤的草葉一般垂落，他的身旁甚至都積了一大層灰塵。四周閃爍不定的燭光使這一幕更加詭異。
堂屋另一側老舊的樓梯突然咯吱咯吱響了起來，一名穿著綉著銀花黑色長裙的女子一步步走了上來，絲毫沒有在意地上那骯髒的灰塵。她徑直走向了坐在廳屋中間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行禮。
「山主，爭寶會已經開始了。」
女子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站在那裡保持行禮的動作保持了有約兩盞茶的時間。但是緊跟著，忽明忽暗的蠟燭突然就發出的穩定的亮光，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整個房間內的氣流都忽的一下靜止了，也就是在此時，那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才終於睜開了炯炯有神的雙眼。
「這次我冥想了多久？」中年男子隨意撫去衣服上的一些灰塵，緩緩站了起來。
「十三天。」女子恭敬說道。
這話要是讓旁人聽見，怕是會讓人羞辱地想要撞牆自盡。冥想，是會耗費大量體力，讓神魂有所損傷的修鍊，像林軒這樣的後天圓滿能夠維持一個時辰的冥想就已經是絕對的極限了，如果強行維持冥想狀態就會造成身體和神魂的受傷，身體的受傷還好，神魂的受傷就無可挽回了。
自身實力越強，神魂越強，神魂越強大，能夠維持越長時間的冥想。
一般來說，強大的煉器師煉丹師陣法師，都具有更強的神魂。
南原府城寶靈山的山主，本身只有初入圓天的實力，實際上圓天的實力能維持兩三天就已經是極限了，但他卻是壹紋煉器師，自身具有的強大神魂能讓他做到煉器做到刻畫器紋，也足以支撐他冥想這麼長的時間。
「還算不錯，」寶靈山主點了點頭，沒再多在意，「爭寶會舉行得怎麼樣？有哪些人來了？」
「不出意料，」女子說道，「除了南原府境內的各個高手之外，就連天相樓也派了人來參加爭寶會。天相樓……八骸幫……胡家……盛家……徐家——」
「徐家來的是誰？徐震磊？」
「是徐清，」女子答道，「不過很奇怪的是，她沒有去我們專門為徐家準備的小廳，而是跟著一個少年坐在爭寶的大廳內。那個少年我們也立刻查到了，只是一個小莊子里走出來的，並不是什麼大人物。」
「不用管他，我們的目標是徐清，」寶靈山主滿不在乎地說道，「也幸虧來的不是徐震磊，不然那個老狐狸我可沒辦法勸。徐清啊，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又是徐震磊最喜歡的後輩，只要說服了她或許我們就能去參與選拔。」
「山主，我不明白，」女子跟著寶靈山主下樓，有些疑惑地說道，「我們在大荒境內的寶靈山也有從大荒皇室分得的名額，大晉那邊的鑒寶靈山也給了我們名額，我們為什麼非得糾結於南原府城本身的？
「不行……」寶靈山主有些無奈，嘆息地說道，「名額太少了，從荒都寶靈山分來的只有五個，鑒寶靈山給的名額一層層分，分到這就只有三個。而且上面還特意下了命令，在爭寶會中將這三個名額賣出去。」
「也是想不明白鑒寶靈山到底是怎麼想的，」寶靈山主抱怨著，搖搖頭表示很不理解，「名額在整個凡界都在爭奪，別人得到一個都金貴著，我們還要賣出這麼多名額，當真是愛錢如命啊。」
「山主，鑒寶靈山你知道的，畢竟都是大晉人，」看到寶靈山主要發火，女子趕緊說道，「如果晉國人沒那麼貪財，富豪榜上能都是他們的人嗎？
寶靈山主唉聲嘆氣了一下，無奈地攤了攤手。
「我先去收拾一下，」寶靈山主看看自己的臟衣服說道，「我一會就過去，你們先派人邀請她，找一個安靜點的房間。」
……
「下面是一件相當有價值的寶物，一次性結界珠，」站在台上主持爭寶的老者大聲說道，「這是我們寶靈山主親手煉製的寶物，雖然沒有器紋，算是不入流的寶物，但論珍貴程度足以媲美下品的凡寶，能夠抵擋先天圓滿實力甚至圓天高手的攻擊，籠罩範圍大約五十丈。底價五千兩黃金，每次加價五百兩黃金！」
「五千五百兩！」
「六千兩！」
很快這件所謂的「結界珠」的價格就開始飆升，甚至達到了一萬兩千兩黃金的高價……是被那胡家最為器重的公子胡雷海買下了，很有財大氣粗的氣勢。
「徐清姐，這個結界珠到底是什麼？」林軒此刻卻有些疑惑不解。
「結界嘛，就是一種用源氣凝結構成帷幕，可能是半球形的也可能就是像是布簾樣的，可以用於困住敵人，也可以當作盾牌抵擋敵人的攻擊，」徐清隨意解釋道，「一般圓天高手就有能力去製造結界了，但是是一次性的沒有辦法攜帶。煉器師就使用了一種辦法，可以將製造結界的源氣儲存起來，到合適的時機釋放。」
「這麼厲害？」佟九在一旁隔著一個位子讚歎道。
「是很厲害，」徐清頷首說道，「當然這種結界珠也分很多種類的，製造結界珠就需要煉器師的刻畫器紋了。像這次賣的這種屬於比較低端的，價格賣到這麼高是因為能抵擋的攻擊層次很高，更厲害的只要結界沒被損壞，還能夠回收多次釋放。奇寶榜上排第五的金帳珠，就算結界損壞了只要你往珠子里注入源氣，就能在金帳珠內凝結成結界。」
林軒再一次感覺到了貧窮和實力限制了他的想象。不過雖然驚嘆於這種「結界珠」的奇異，但他其實更加留意煉器師煉製結界珠的器紋，實際上他來參加爭寶會最想要見識的還是器紋。
可是器紋只有寶靈山主才會，自己在這坐著實際上一點用都沒有，他根本見不到寶靈山主，就算見到了寶靈山主有可能把器紋教給自己嗎？
林軒為此頭疼的很。
「下面賣的是星華果，出自青州雲夢山山頂，對肉身的修鍊對源氣的增強都有極大的好處，」老者在台上喊著，後面有一個侍從端著一個擺有奇異果實的托盤，那果實上還帶有著些許露珠，一看就知道是採摘后立刻保存的，「二十枚星華果一盒，每盒底價六百兩銀子，每次加價二十兩銀子，一共五盒，出價前五者可得此星華果。」
「喲吼，這不是佟九你之前在天相樓買的嗎？」林軒想起了什麼，哈哈大笑地說道，「看來你是大賺了啊，這價錢比你之前買的要高很多很多啊。看來天相樓做生意還是比寶靈山有良心。」
「我就說我有生意頭腦吧，」佟九還挺得意地回答道，「就是可惜之前我只買了三顆星華果，不然豈不是賺大發了？」
「不一樣……」一旁的徐清搖搖頭說道，「星華果的特殊之處在於食用的越多效果越明顯。如果只是少量的買，無論天相樓還是寶靈山都不會賣得很貴，不過你在逐漸食用后能明顯感覺到好處，而且吃得越多力量增長越多，一旦你要大量購買星華果，價錢一定會被抬得很高，這次給的底價已經算是低了。」
「吃得越多實力越強，那這果子怎麼可能這麼便宜？」林軒問道。
「話是這麼說，但人總要有個極限吧，」徐清笑了，「一般來說，後天高手也只能吃得下二十顆星華果，再往後身體對星華果就飽和了。當然如果你實力突破了，還能接著吃接著增強的。所以星華果其實性價比不高，因為如果想要效果越來越好，就必須一直買，可你買的越多價格就越貴。」
「那他們怎麼知道我買了多少呢？」佟九有些不服氣地說道，「如果是姐姐你這種大家族，就跟不知道這些果子都給誰吃了吧。」
「星華果出自雲夢山，雲夢山就是天相樓和寶靈山共同持有的，所有的星華果都是他們兩家賣出的，賣給誰賣多少自然是有記錄的，」徐清無奈解釋道，「他們兩家也是刻意聯合，嚴格管控。至於我們這些家族勢力，要買這些星華果那就是自討苦吃，反正我徐家是很少大量購買這種無底洞一樣的修鍊資源。」
「話說回來，你們兩個來都不準備買東西？」徐清笑著問道。
「沒辦法，來了這次爭寶會，我才知道我有多窮。」來的時候佟九還很自信的帶著自己的銀票準備炫耀，現在羞辱得根本不敢拿出來。
林軒倒是很想買器紋，但他沒錢，也沒地買。
徐清微微笑了笑，舉起了手：「七百兩！」
「徐清姐，你想要這星華果？」林軒有些驚訝。
「我自幼跟著爺爺修鍊源術《清月劍典》，星華果對我源術的修鍊有特殊好處。」徐清笑眯眯地解釋說道。
「那姐姐你說一聲就好啦，我客棧里還放著的三顆星華果就當送給你了。」佟九也是大方得很。
「七百二十兩！」林軒卻是直接喊價。
「怎麼？」徐清有些驚訝。
「剛才聽徐清姐所說，佟九送你三顆估計不夠，不如我倆再買一盒，反正也不算貴，」林軒說道，「前兩天在天相樓，也是徐清姐你出手才救了我和佟九，不然我倆哪有機會來這個爭寶會見世面？」
佟九聽了也是在一旁拚命點頭。
「看不出來你們倆還挺知恩圖報的。」徐清有些揶揄地說道。
林軒也只是嘿嘿一笑。
「八百兩！」爭寶廳的一個角落，突然響了清脆的女聲。林軒先是感覺到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聽過似的，然後才反應過來是那個名叫蘇月俠客女子的聲音。
價格飛速上升，很快林軒報的七百二十兩就被踢出了前五的出價。
「八百二十兩。」林軒沉聲加價，反正他手上一千七百兩黃金，折算成白銀足足一萬七千兩，把五盒星華果買了都綽綽有餘，慫什麼？
「九百兩！」蘇月的聲音沒有半分猶豫，直接把價格提了八十兩，在前五的出價里能排到了第四。
「八百八十兩！」林軒也沒有絲毫相讓，不過他只是把自己的出價擠到了第五的位置。
「九百四十兩！」其他人顯然也並不願意就此放棄。
「一千兩！」林軒也是有些不耐煩了，把價格加到了最高。
「林軒，這二十枚星華果一起賣，差不多八九百兩就是極限了，」在整個大廳都已經寂靜的時候，徐清小聲對林軒說道，「超過一千兩就不值得了。」
林軒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隨後的出價，那蘇雲最終的出價也只是排在了第四，畢竟再加價的確很不值了，再有錢也得有些分寸，不然就會被人說成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了。
就在徐清想要表示感謝的時候，穿著青衣的寶靈山女僕從穿過通道走了過來，躬身行禮后小聲說道：「徐清大人，我們寶靈山主邀請您與他共飲香茶。」
「寶靈山主？」林軒的心跳瞬間加速。
「山主大人找我做什麼？」徐清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奉命邀請大人。」女僕從不敢抬頭。
徐清想想自己好像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況且寶靈山主是前輩還是圓天高手，如此放下身份來邀請自己去喝茶，要是自己不去的話，那簡直就是在打人家的臉了。
不過瞥了一眼表情極其羨慕的林軒，徐清瞬間就明白了林軒所想。
「林軒，你跟我一起去。」徐清拍了拍林軒的頭說道。林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心頭便是一喜，見不著寶靈山主那是一點辦法沒有，見到了山主再加上如果徐清姐能說上點話，也許能成。
「大人，山主讓您一個人去……」女僕從有些慌亂。
「怎麼？我帶個護衛都不允許了嗎？」徐清的聲音裡帶了一絲寒意。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女僕從肯定是不敢多說的，只好轉身走在前面帶路。
林軒和佟九說了兩句，便也跟了上去。徐清和林軒兩人踏上旋轉式的樓梯，穿過黑暗的長長走廊，最終停在了走廊最深處的房門之外。
「兩位大人請。」那女侍從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雖然徐清說林軒是她的侍從，但女侍從自己可是看到兩個人互相在耳邊的私語，自然而然也喊林軒大人了。
不過林軒兩人沒注意到這些，而是緩步走進房間，看向正在琉璃窗前俯瞰整個爭寶會的負手而立的中年男子。男人穿著有著繁華綉紋的深藍色衣袍，長長的頭髮仍然垂落，盡顯十足霸氣，跟之前的頹廢模樣相比就如同換了一個人一樣。
寶靈山主身旁則是站著穿著紫衣長裙的女子，頭上戴著的繁雜珠釵步搖多得都讓林軒為她的腦袋和脖子感到擔心。平心而論，林軒對這種晦澀的奢華有些反感，像是徐清這種簡單更讓他賞心悅目。
「徐清大人，林軒公子。」寶靈山主慢慢轉過身，行禮說道，不過他是長輩行禮也只是鞠了一個半躬。
「大人知道我的名字？」林軒一下子有些驚訝。
「能讓徐清大人青睞，不僅是我寶靈山，恐怕坐在這爭寶會中的各方勢力都去天相樓買下情報好好認識了一下林軒公子。」寶靈山主說道。
林軒眨巴了下眼睛，沒敢多說話。
「要說青睞還談不上，只是朋友罷了，」徐清面色平靜地說道，「不知道寶靈山主大人特意邀請徐清前來所為何事？」
看到徐清有些冷漠的態度，寶靈山主一下子也是被唬住了，不過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徐清大人果然直率，之前就聽說前兩日徐清大人還在天相樓直言諷刺八骸幫的幾位首領。徐清大人性格坦率，我說話也不用拐彎抹角了，此次請徐清大人前來，自然是為了爭奪機緣的名額。」
「名額？寶靈山可以參加選拔啊。」本來林軒覺得自己作為護衛前來還得尋找和寶靈山主攀談的機會，不過既然寶靈山主了解自己，對自己也很有禮貌，他多說兩句也不會犯人忌諱了。
「不，」徐清仍然看著寶靈山主，頭也沒回地說道，「寶靈山作為大荒境內的超級勢力，更是屬於大晉鑒寶靈山麾下。他們勢力內部也是有名額分配的，所以大荒朝廷的命令是不允許任何外來勢力參與這次選拔的。」
「沒錯，」寶靈山主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我們這一次分到的，能夠使用的一共只有五個名額，太少了。而以我們打探到的消息，這次朝廷分給徐家的名額可是足足有六十個，不知道能否……」
寶靈山主沒有把話說完，但在場者都明白他的意思。
「不可能，」徐清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朝廷的命令徐家絕對不可能違背，如果讓外來勢力的人進入選拔，那就是抗旨！」
「我想徐家也用不到六十個名額吧。」寶靈山主皺起了眉頭。
「當然，」徐清面對寶靈山主也沒有絲毫的畏懼說道，「寶靈山中高手如雲，我徐家自然遠遠不如，所以才會有多出來的名額用來選拔。但聖旨難違，寶靈山主所請之事，請恕徐清不能答應。」
「多出來的名額？」林軒其實是有些疑惑的，既然大家都想要這機緣的名額，怎麼還會有多出來的呢？
「名額雖然是越多越好，但必須後天才行，」寶靈山主倒是不辭辛苦，笑眯眯地解釋道，「徐家後天的高手並不多，就算不如徐清大人這般實力，最少也得是普通的後天圓滿，不然別說去爭取那機緣，就連活下去都做不到。實力不夠，也完不成背後勢力交代的任務。」
「任務？難道不是各自爭奪機緣嗎？」這是林軒意想不到的。
「看來林軒公子還有所不知，」寶靈山主帶著些許嘲諷地說道，「你以為這麼珍貴的名額就這樣拿出去選拔？你以為那些江湖高手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拿著名額去爭奪各自的機緣？」
林軒這才驚醒過來。對啊，如果只是每個人各自爭奪機緣，那白白送出名額的徐家豈不是虧大發了？
就在此時，爭寶會上主持老者的聲音突然高昂起來，非常隆重地介紹一樣寶物。
「各位高手來此南原府城，大多是為參加選拔，去爭奪那萬中無一的珍貴機緣，」老者此刻的聲音完全不像是老年人，反而很是激動，「那珍貴的機緣到底是什麼還未曾揭曉，但在今天的爭寶會上，我寶靈山就將為大家揭曉這機緣的其中一角！成熟之後的枝幹、綠葉、橙花都如同翡翠水晶一般美麗和賞心悅目，僅僅是散發的異香便會使人心神安定，進入更深層次的冥想，而一旦將其點燃……」
老者神秘一笑，身後的侍者也拿上了一個托盤。托盤上有著一片晶瑩剔透的水晶一般的楠木花，看上去就像是絕世工匠雕刻製造的琉璃花，很難相信這是自然生長出來的鬼斧神工。身在另一個房間的林軒此刻都能聞到這楠木花的異香，並為之心醉。
老者手上有火紅的源氣冒出，射向楠木花時逐漸化作火焰，而在觸碰到楠木花的那一瞬間，磅礴而強大的白色源氣從燃燒著的楠木花中滾滾而出，盤旋在整個爭寶大廳之中，在場的所有人只要修鍊，無不為之震撼，無不為之心動。
「焚源古楠，」一直沉默的寶靈山主這才開口說道，「其中蘊含的強大而溫和的源氣，能夠幫助後天高手提早向先天邁進，能夠幫助先天高手更快的完成對肉身的源氣洗鍊，能幫助圓天強者更安全的完成凝丹。對於修鍊的人來說，它價值無量。它是這次機緣楠木山開啟的標誌，也是對於凡界來說此次機緣最大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