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塊偌大的白布將孔老五的屍體遮蓋得嚴嚴實實,法醫痕檢組的警員已完成現場初步勘查,兩個年輕的警員向馬良請示后,抬著放置孔老五的擔架離開。張小滿將卡片交還給馬良,看著馬良將卡片放進證物袋,連同孔老五的衣褲和錢包一併交由其他警員帶走。
張小滿心底暗嘆一聲,紙張很脆,有些泛黃,可以肯定這張卡片上的圖案不是近期製作的。剛才進來的時候,張小滿已經注意到了床上的衣褲,褲腳上沾著些許的紅褐色的泥巴,死者昨天夜裡多半是去過那個地方。那個人當初的惡作劇,沒想到時隔12年仍在流傳。
馬良將手臂搭在張小滿的肩膀上,兩個人就像是親密無間的好友一般,一起從孔老五的205房間退了出來,朝著樓下酒店大廳走去。馬良一邊走一邊盯著張小滿的臉笑嘻嘻地說道:「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沒想到你小子變化這麼大,都成了大學教授,真真是有大出息了。」
「你的變化也很大,」張小滿盯著馬良肚子上的游泳圈說道,「看來這些年你的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馬良輕咳一聲,「我這是過勞肥,」讓其他警員和前台一起乘坐電梯,自己攀著張小滿從樓梯一步步走下去,「剛才人多,我不好多問,你說的已經死了很多年的那個人,不會是駱慈吧?」
張小滿眼神一暗,點點頭道,「看畫作的風格,確實很像出自他的手筆。而且,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死者的褲腳上沾著紅褐色泥巴,酒店附近的土壤都不是紅褐色的,整個金佛山只有一個地方的土壤是那種顏色的。」
馬良瞪大眼睛說道,「你是說有人真的相信那個傳說......」
「這個要你進一步核查才知道,」張小滿從樓道的轉角平台望向一樓大廳里形形色色的旅客,「不過最為重要的是,從現在起,你要關注這裡的每一個人,他們都有可能是殺害死者的兇手,」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包括我。」
馬良皺起眉頭,「我之前就聽前台說,是你告訴她死者可能是被人殺害的。可是,老實說,從我初步看來,很可能這就是一個因為高原反應猝死的倒霉傢伙。你到底發現了什麼,憑什麼推斷這是一起他殺?」
兩人走到大廳,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張小滿沒有直接回答馬良的問題,指著坐在另一個邊角位置的正在對弈的兩個男人說道,「雖然自打我來到這個酒店,基本上都在房間里休息,但還是觀察到一些有趣的事情。那兩個男人,戴棕色帽子那位年齡大約40多歲的樣子,住在203房間,也就是死者的左邊;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稍微年輕一些,和我的年紀應該相仿,住在死者房間右邊的207房間。」
馬良偷偷地瞟了一眼聚精會神盯著棋盤的兩人,「有什麼問題嗎?」
「也談不上什麼問題,」張小滿取下眼鏡,從兜里拿出一塊手帕,一邊擦拭眼鏡一邊說道,「只是我每次下來吃飯的時候,都能見到他們坐在那個位置下棋,不管是中午,還是晚上,似乎他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在這裡下棋一般,有趣嗎?」
馬良摸著下巴,沉吟道,「他們是一起來的嗎?」
張小滿搖搖頭,「這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據我觀察應該不是,戴棕色帽子那位是跟他妻子一起來的。他的妻子每天倒是準時出門,到景區的各個地方遊玩,他似乎不大願意陪妻子出去。有一次,他和妻子還在二樓的樓道里發生了爭吵,我剛好吃完飯回來,還和他們打過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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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良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那你為什麼會覺得他倆可疑呢?」
「也不能說可疑吧,」張小滿將手帕揣回兜里,重新戴上眼鏡,「只是有些不自然,不管是棕色帽子和妻子的那次爭吵,還是他們倆每天在這就像事先約定好一般地下棋解悶,都太過刻意了。」
馬良捏了捏肚子上的肥肉,「就算你覺得他們的行為可疑,可又和205房間的案子有什麼關係,從門窗的情況來看,整個房間沒有其他人進入的痕迹啊。直接點,我肚子里沒你那麼多彎彎繞繞,你判斷這起案件是謀殺的依據到底是什麼?」
張小滿目光幽幽地說道,「我第一次進入那個浴室的時候,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浴缸的水很滿,浴缸周圍的地面卻很乾凈。我問過第一個發現死者的那位清潔阿姨,她沒有打掃過浴室。」
馬良不明所以地問道,「這能說明什麼?」
「假設浴缸的水是死者放的,那麼浴缸的水放得過多,他進入的時候勢必會溢出一些;浴缸的水很少的話,以他的體積,不會像我們看到的那樣,完全淹沒他的身體。」
「他可以先躺進浴缸,然後再放水,」馬良反駁道,「等水快滿的時候,又關掉花灑嘛。」
張小滿撇撇嘴,「這可不是順手能做的事,從浴霸上取下水龍頭,自己躺進去,等水位差不多了,再將花灑關閉掛上去,你覺得合乎常理嗎?即便如此,他已經泡在水裡,起身懸挂花灑的時候,也一定會帶出一些水,地面上不會是乾乾淨淨得光可鑒人。」
馬良搖搖頭,「單憑這一點,很難讓我認同你的判斷,有些人就是會有那種奇奇怪怪得癖好,掛好花灑后,再擦掉地面的水漬也不足為奇。」
「當然不止這一點,你剛才有注意到死者的雙臂在浴缸里是什麼情況嗎?」
「還能是什麼情況,就是很正常地沉在水裡嘛.......」馬良忽然意識到什麼,張大嘴巴說道,「不對!」
「肯定不對,」張小滿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現在將浴缸里的水取出來拿去化驗,說不定還來得及。」
「你剛才在房間怎麼不說,」馬良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立馬拿起對講機焦急地說了幾句,只見一個已經走出酒店大門的白衣痕檢警員折身返回酒店,對著馬良點點頭,朝著二樓走去。馬良面色難看地盯著張小滿,抱怨道,「你這愛賣關子的臭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當初駱慈那件事也是.....」
張小滿閉上眼睛,臉色陰寒地說道,「你沒覺得,這件案子的味道非常熟悉嗎.....」
馬良瞳孔一縮,呆立原地,驚恐地說道,「怎麼可能,他已經死了!」
正在此時,一個戴著墨鏡,身穿一件藍色休閑外套的中年男子走到張小滿和馬良面前。男子取下墨鏡,對著馬良伸出右手,低聲說道,「好久不見,馬警官,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您還認得我嗎?」
馬良沒有立刻伸出右手,歪著腦袋盯著男子說道:「我們認識嗎?」
男子略微有些尷尬地收回右手,滿臉堆笑道,「我是d市東湖邊上橘子村的村長,您以前是不是在d市東湖一中旁邊的派出所任職?」
馬良點點頭說道,「我是在那邊干過一段時間,可是不記得有見過你。」
男子呵呵笑道,「您對我沒有印象很正常,當年您到村裡來辦案的時候,我還只是個毛頭小夥子,那會兒橘子村的村長是我的父親,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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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再度伸出右手,「我是他的兒子,廖勇。」
馬良聽到廖時清三個字的時候,恍然大悟,隨即伸出右手和廖勇淺淺地握了一下,「原來如此,我就說印象中橘子村的村長可沒有這麼年輕。當年辦案多虧了老村長的幫助,他現在還好嗎?」
廖勇眼神頓時變得哀傷起來,「父親他已經去世好多年了.....」
馬良嘆息一聲,「終究還是被那個病耗死了嗎,」挪了一個凳子過來,拍拍廖勇的肩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又再這裡見到他的兒子,也是緣分,坐下來咱們慢慢聊。」
廖勇瞟了一眼坐在馬良對面低頭不語的張小滿,歪著脖子問道:「這位兄弟是?」
張小滿不待馬良介紹,自己伸出右手搶先答道:「張小滿,我是馬警官的朋友,到這來旅遊的,碰巧在這裡遇到,閑聊幾句。」
廖勇用力地握了握張小滿的手,大笑道,「到這的誰不是來旅遊的,既然你是馬警官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晚上咱們一起喝兩杯怎樣?」
張小滿摸摸鼻子道,「就怕我的酒量不好,到時候胡說八道,掃了你的雅興。」
「那有什麼關係,男人嘛,喝了酒都是一個德行,」廖勇擺擺手道,「對了,你住在幾號房間,到時候我提前過去找你。」
「206,」張小滿眯起眼睛盯著廖勇的臉說道,「就是死人了的那個房間對面。」
廖勇臉皮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乾笑兩聲,「我住在你隔壁的隔壁,202,那就這麼說好了,到時候我去瞧你的門,」扭頭對馬良說道,「馬警官,晚上有空一起來吧,多個人也熱鬧一些。」
馬良搖搖頭說道,「晚上你們倆慢慢喝吧,我肯定是來不了了,案子還一籌莫展,早點查清楚,大家也好各自回去,一直拖著不讓酒店的人出去早晚會出問題的。」
廖勇左右環視一周,刻意壓低聲音對馬良說道,「其實,我過來就是想跟您彙報一點情況,」又看了一眼張小滿,見張小滿很識趣地站起身來走到窗外,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繼續說道,「205房間死的那個人,我認識,是不是叫孔武,外號孔老五?」
馬良登時挺直身板,目光犀利地說道,「你怎麼知道?屍體出來的時候蓋著白布,你應該看不到死者的容貌的。」
廖勇咽了一下口水說道,「別誤會,我昨天晚上睡不著,半夜起來想到前台去買點吃的,在過道里跟他碰過面。」
馬良直視廖勇的臉說道,「還是不對,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廖勇聲音又低了幾分,「您忘啦,當年我們村周節那孩子死的時候,他被我父親帶人圍起來,還是您將他拷上手銬帶走的呢。當時那場面,我可是記憶猶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您又把他放了出來。」
聽廖勇談及周節,馬良頹然地松垮著身子,「事實就是事實,即便我也很可憐那孩子,很想為他討一個公道,」腦海中浮現出周節的面貌,馬良眼神一下飄忽起來,「辦案子終歸是要講證據的。」
廖勇陰惻惻地說道,「不過,老天總是開眼的,這不昨晚周節的冤魂就來找他索命了!」
馬良瞳孔猛地一縮,「你說什麼?」
廖勇聲音低沉地說道,「我昨晚在過道碰見孔老五的時候,聽著他在跟什麼人打電話,說是約了周節在這家酒店見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