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次共鳴
「我敲門了,她沒動靜,應該是還沒醒吧。」顧意馳雙手拄著拐杖,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中間,艱難地接聽著林朝陽的電話。「我現在自己下樓了。」
「你自己能行嗎?我還是建議你去砸她門把她強行喊起來,不用怕,她不會對殘疾人動手的。」
顧意馳笑了兩聲,「大可不必,我自己沒問題。哎對了,你應該知道她愛吃什麼吧,你告訴我一下,我給她買回去。」
「你可真是中國好室友,不過我覺得你多慮了,估計她又要睡到中午,買了也白買。」
林朝陽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掛斷電話后還是把林唱晚愛吃的東西發消息告訴了顧意馳:她挑食,包子餃子餛飩都不愛吃,給她買兩個芝麻豆沙團就行。
發完,他還又添一句:再次提醒你那個姑奶奶睡不醒,要是你不怕浪費錢就買吧。
顧意馳最後當然還是買了,畢竟住著別人的房子還要自己吃獨食這種事一般人都做不出來,而且根據昨天林唱晚的起床時間來看,他並不認為她真的會像林朝陽說的那樣睡到中午。
果然,等他回到家裡的時候林唱晚已經起來了,洗手間的方向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是她在洗漱。
等水聲停了,他朝著那個方向喊了一句:「林唱晚,我回來了,買了早餐。」
林唱晚沒回他的話,他自然而然地把這歸結為她沒有聽見。等她從洗手間出來,他注意到她臉色不太好看,而且她完全沒有理他的意思,徑直就往卧室走。
他叫住了她,「你沒休息好嗎?看著好像不在狀態。」
林唱晚這才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有點吧。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原來她剛剛聽見了。
顧意馳再次覺得林唱晚不在狀態,而且大概率心情不好,為了不在這個關頭碰釘子,他沒再說話,「目送」著林唱晚進卧室了。
早餐吃到一半,顧意馳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的備註是:柳大美女。
柳依,他的媽媽。
他找了一圈沒找到耳機,怕柳依等急了,就直接按了接聽。
媽媽的噓寒問暖和嘮嘮叨叨依然是那幾句,他幾乎都能背出來了。
聽見媽媽說「天冷,你多穿點別感冒了,別總是不當回事」的時候,他默默地想:我倒是沒感冒,只是腿斷了而已。
最近他一直在思考該怎麼提延遲回家的事,因為他不敢這幅樣子回家,怕老媽老爸看見他摔斷的腿會氣得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斷。
通話進行到第五分鐘的時候,顧意馳覺得媽媽的話差不多要完了,就把手機從耳邊拿開、打開免提放到了桌上,準備一邊繼續吃飯一邊聽她說結束語。
然而還沒等他重新拿起筷子,媽媽忽然追問了一句平時並不會問的話。
「小馳,你和媽媽說實話,你和宛月斷乾淨了沒?」
柳依的聲音不大,但是家裡太安靜,加上這是個他不願啟齒的話題,那問話聲便顯得非常刺耳。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林唱晚卧室的方向,把手機的免提關了重新貼回耳邊。
「突然問這些幹什麼,我在宿舍呢,不方便。」
「你以為我想問你嗎。」柳依的語氣裡帶了些不滿,「昨天她往我們家裡座機打電話了。」
顧意馳握著手機的手收緊了些,但語氣依然保持鎮定,「她說什麼了?」
「我哪知道她要說什麼,我又沒接。」
手上的力道漸松,顧意馳輕舒了一口氣,「嗯,不用接。我和她已經沒來往了。」
「那就好,我都告訴你好多次了,這個女孩太不善良,而且太有心計了,不適合你,看看上次,她......」
「媽。」顧意馳不耐地將柳依的話打斷,「我和她分開是我們兩個的決定,沒必要把責任都推給她。」
「哎呀,行啦,就你大氣,隨便你隨便你吧。」
柳依後來又說了一些別的,顧意馳沒怎麼聽得進去。那些話語變成一些無意義的空氣震動,再化作嗡嗡的耳鳴。
電話打完,吃早餐的胃口也沒了。
他沒再動筷,只是近似於出神地看著窗外被雪壓得搖搖欲墜的細枝椏,莫名地聯想起自己和宛月當初的感情也是這樣負重良多,苦苦等待雪化。
然而,還沒等到天放晴、雪融化,樹枝先斷了。
難道就能因此責怪樹枝嗎?
又放任自己發了一會兒呆后,顧意馳聽見林唱晚卧室傳來開門的聲音,下意識地抬頭往那個方向看去,和林唱晚對上了視線。
她臉色還是很一般,大大的眼睛里沒有什麼神采,看上去懨懨的。灰色毛絨睡衣後面的兔耳朵耷拉著,彷彿昭示著她明顯很糟糕的心情。
面對這麼一個和自己一樣不高興甚至可能比自己更不高興的小妹妹,顧意馳自然而然地選擇先把自己的情緒拋開,扯出一個笑容問她,「你是想吃飯了嗎?」
林唱晚撇著嘴嘟囔了一句什麼,他沒有聽清。
「你說什麼?」
她抬高了點聲音,「我說你笑得很難看。」
這次顧意馳是真的笑了,是被她的直白逗笑的。「最近有點倒霉,確實偶爾也會笑不出來。」
「笑不出來可以不笑,不想和人說話可以不說。」
顧意馳沒在意她有點不好的態度,聳了聳肩又問她,「所以吃飯嗎?」
「不了,還是不餓。我下樓取個快遞。」
「你就這樣下去?」
「不然呢,取個快遞我還要濃妝艷抹嗎。」
顧意馳被懟得有點莫名其妙,頓了一下才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唱晚沒說話,選擇偏過頭不看他。這舉動讓他聯想起叛逆期的孩子,於是更難對她有什麼脾氣,只是心裡有點無奈,輕聲問了句,「你這是......有起床氣?」
她模稜兩可地說了句「可能吧」,然後就到門口換鞋去了。
顧意馳不想自己和這位小室友之間的氣氛從此陷入不明不白的尷尬,可是想說點什麼挽救一下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沒想到是林唱晚出去以前主動開口了。
門已經被她打開了一半,有冷風從外面呼呼地灌進來,毫不溫柔地將她的髮絲捲起。
他們的視線對上。
「抱歉。我哥之前應該也和你說過的,我這人就這樣。」
她聲音很輕,完全沒了剛才那種孩子般的桀驁和叛逆,有的只是濃濃的疲憊感。
顧意馳猛地意識到她剛剛並不是什麼起床氣,而是一種情緒決堤時被動做出的不理智行徑,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這一刻,他透過她的眼睛,看見了幾天前在自習室里對人鞠躬道歉的他自己。
這是他與林唱晚產生的第一次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