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似曾相識的美穗子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天氣放晴。
狩獵隊沿著山間的溪谷前進,越過一個山頭后,青翠的群山和碧藍的天空的都使人感受到了春色的撩人之處。
中臣鐮足打著呵欠,百無聊賴地拖在隊伍後面,視線偶爾飄向女眷所在的隊伍,企圖尋找到蘇我福姬的身影。
同時他也在心裡琢磨著,管他什麼狩獵會,接下來的這十多天時間一定要把握住機會,一舉拿下這個如冰山般冷艷的女子。
臨近中午的時候,隊伍抵達了狩獵場。
這是一片位於山谷中間的天然盆地,長滿了沒過腳踝的野草,旁邊還有條小河從山谷里湍急流淌。
在眾人搭建帳篷的時候,中臣鐮足遠遠地看到蘇我福姬在女官的陪同下,往河的上遊走去,於是他便抬腳跟了上去。
小陽春天氣,晴朗美麗,漲水的小河籠罩於春日明媚的陽光中。
小河的上游是一片裸露的岩石攤,渾濁的河水從岩石間飛快穿過,掛起只有兩三尺高的小瀑布。
「福姬...」中臣鐮足跟在身後,遠遠地叫了一聲。
回應他的是女官歡快的:「哎呀,中臣大人又是你啊。」
「在遠處看見了你們,所以便跟了上來。」
「快點過來吧。」
女官招呼了他一聲,便知趣地停下腳步,把二人獨處的空間留了出來。
中臣鐮足快步走上前,與蘇我福姬並肩而行。
走過了這篇碎石攤,有一座舊木橋,又小又窄,勉強能並排走過三個人,被歲月熏得發黑的橋墩浸在清涼岑寂的河水中。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山林,狹窄的土路沿河邊長長地延伸開去,杳無人煙,不知止於何處,也不知通向哪裡。
「福姬...」中臣鐮足看著這位令他魂牽夢繞的女人,她是那麼美麗,清冷的容顏,一頭耀眼的銀白色長發,一絲不苟的白色裙裝裹著她傲然挺拔的身材,她回頭看了一眼,所有的山水景色剎那間都被奪去了靈秀之氣。
「什麼事?」蘇我福姬的臉上沒有任何堪稱表情的表情。臉是對著他的,但目光卻像是穿透了他的身體,在眺望著遙遠的風景。
我和她之間,或許隔著無法想象的距離......中臣鐮足深呼吸了幾下,牽起她的手,認真道:「我們一起走。」
「呱呱......」
樹冠頂端匍匐著的烏鴉俯視下來,發出一聲尖銳的啼叫,像在譴責什麼。叫聲在杉樹林里形成生冷的迴響,鑽進中臣鐮足的耳朵,把他嚇了一跳。
「那就走吧。」蘇我福姬不以為意地說道,兩人手牽著手,行走在林間。
四下無人,視野里飄著淡淡的薄霧,烏鴉到處都有。見有人走過來來,它們就朝著同伴發出類似「有敵人」這樣的急促叫聲。
林間鋪著去年秋天的落葉,還殘留著昨天的雨水,踩上去一步一滑。中臣鐮足走得氣喘吁吁的,撐著兩人停下休息的時候,他遲疑了有一會,開口問:「福姬,你會喜歡我嗎?」
「為什麼要問這個?」
中臣鐮足靜靜地看著她,心情有些猶豫。
蘇我福姬平靜地注視著遠方,等待著他回答。
「我是因為父親的命令才接近你的...」中臣鐮足沒由來地撓了撓頭,有些支支吾吾道:「只是......在這個過程中我逐漸變得認真了起來,所以我想知道,你會不會也可以認真的喜歡我?」
蘇我福姬直視他的目光,兩雙眼睛對視著,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辨認他是否在說謊。
片刻之後,她幽幽道:「我只是一個女人,你們男人做決定,無需考慮我的意見。」
溫暖的春風吹動著蒼翠的樹葉,從薄雲間透出柔和的陽光,春天本應該是欣欣向榮的時節,但此時的她,眼神里泛著看寂寥與看破人世的寂寥。
中臣鐮足感到胸口有些疼,因為她眼裡的是秋天萬物枯萎后的悲凄。
蘇我福姬別過視線,緩緩環視四周的景色。她的眼睛看著上游對岸的群山綿延,太陽偶爾從雲層間隙探一下頭,除了烏鴉的鳴叫以及河水的流動聲外,再無任何聲音。
「坐一會吧。」中臣鐮足脫掉了外衣鋪在河邊,讓她坐下,自己也跟著跪坐在她的身邊。
蘇我福姬掏出一番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隨後把手帕遞給他,「擦一下汗吧。」
她的五指細膩如玉,似精心雕琢出來呃一般,彷彿吹彈可破。
中臣鐮足接過手帕的同時,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進自己懷中。
「福姬...我會給你幸福的...」他呢喃地說著,似是在對她做出承諾,也像是在給自己豎立信念。
蘇我福姬垂下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
「我知道以前的行為和名聲都不好,但那都過去了,從今天開始,我會一心一意對你的。」
「我該如何信你?」
「時間會證明的。」
「多長?」
「一年,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五年,無論多長時間,我都願意等,等到你真正喜歡我的那天。」
蘇我福姬微微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想在裡面找到一點其餘的信息。但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太過清澈,她什麼都沒有找到。最後,她緩緩點頭:「好,信你第二次。」
微風清涼,吹動她額前的髮絲,吹動她清冷的眉目,那絕美的的臉上無比寧靜。
「福姬...我想......」
蘇我福姬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唇,眉眼上稍了一絲罕見的笑意。
「啊,我想喝點水。」
「我去取水。」中臣鐮足立馬跳起來,往河邊跑去。
河邊空無一物,他身上也沒有可以取水的器皿,想了想,他直接用雙手捧著冷冽的水灌滿了一口,轉身走回去。
蘇我福姬雙手抱著膝蓋,坐在河堤的斜坡上,看著他空手而回,忍不住道:「水呢?」
中臣鐮足沒有說話,只是鼓著嘴朝她走來。
總覺得有地方不對勁,但是蘇我福姬又說不上來,正在思考之際,中臣鐮足摟住了她的脖子,然後他微微發涼的嘴唇便貼了上來。
光天化日之下,女官也在不遠處盯著。蘇我福姬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是中臣鐮足直接咬住了她的嘴唇,她想要推開他,他手上的力氣出奇的大,根本不是她能掙扎出來的。
中臣鐮足親吻著那花瓣般柔軟的紅唇,嘴對嘴把河水灌進去后,他也仍然沒有分開,而是按住她的肩膀,向後壓去。
蘇我福姬反手撐著河堤,不然自己躺下去,維持著最後一點的倔強,他們就這樣深深地吻著。
兩人都睜著眼,她的眼神里有一絲羞怒,氣憤於他在沒經過自己的同意便如此輕薄自己。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中臣鐮足漆黑的瞳孔中泛著瑩瑩的光,這樣的眼神令他她覺得似曾相識,像是在哪見過一樣。
你想要什麼?
如果只是徒勞呢?
那是你嗎?
記憶的碎片在腦海里飛速集合到了一起,這些零散的碎片匯聚成了一個問題一一如果1400年前我遇見的是你,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嗎?
中臣鐮足貪婪地品嘗著她的味道,一隻手托上了她的光滑的背脊,蘇我福姬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胸膛,想要阻止他的得寸進尺。
只是,隨著時間的拉長,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使不上勁,抵觸的意志也越來越薄弱,還沒過多久,她支撐著身體的另一條手臂終於脫力,身體逐漸倒在了河堤上。
中臣鐮足欺身壓下,蘇我福姬從鼻腔發出一聲嚶嚀,雙手下意識地摟到了他的脖子上,緊緊地箍著,開始笨拙地回應這個綿長的深吻。
長久之後,中臣鐮足收回腦袋,目光移到了她的臉上,那清涼如雪的肌膚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同時飄著幾縷緋色的雲霞。她眯著眼,半張著櫻唇微微喘氣。這十足的小女子姿態,有著說不盡的迷離和誘人
在中臣鐮足眼裡,她的美不是可以用三言兩語描述的美。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就像是被最好的工匠雕琢過的美玉般完美。絕好的身材、無暇的容顏,還有超凡脫俗的清冷氣質造就了她獨一無二,讓人慾罷不能的獨特魅力。
「福姬...我好喜歡你。」
「好喜歡好喜歡...」
中臣鐮足滿足得像個孩子一樣,他不斷重複著這些話,摟著她柔軟的身體,久久不願起來。
蘇我福姬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眼睛慢慢睜開,看著他清秀的眉目。兩人長久對視,目光像是揉在了一起,再也難以分開。
……
狩獵結束后,時間過得平靜且祥和。
潛藏起來的兇險很好隱匿起了自己的尾巴,沒有在世人面前露出一絲端倪。
中臣鐮足對蘇我福姬的感情愈發的深厚,再度回到了每隔一天便拜訪蘇我家一趟的程度。晚上自然也會要求留在她那過夜,有時候這種要求會得到允許,有時候會被無情的拒絕。
蘇我福姬對他的態度始終是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但他始終堅信這是她對自己的考驗,所以他沒有再聯繫以前的那些相好,一心一意地撲在了她的身上。
就連女皇數次召他入宮,他也很好把持住了自身,從不越界。只不過迫於天皇的威儀之下,他偶爾會用手指來解決麻煩。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到了皇極天皇二年時,時局發生了一些變化。
因政見不合,蘇我入鹿派遣一眾爪牙在斑鳩宮襲擊皇族山背大兄王。
山背大兄王不敵,率領部下逃匿至生駒山。
蘇我入鹿知道后迅速發兵,指令軍士去前去追擊,活生生將山背大兄王等一眾皇族逼得自殺謝罪。
而關於逼死眾多皇族的理由,蘇我入鹿單反面給出的答覆是山背大兄王等一眾皇族企圖謀反。
雖然他沒能拿出一絲證據,但殺了就是殺了,能怎麼滴。
這一起事件在朝堂上引發了極大的反響,即便是蘇我入鹿權傾朝野,但逼死皇族這種事也是犯了大忌諱的,一時間整個朝堂充滿了對蘇我一族的攻擊,鬧得不可開交。
在這種局勢之下,女皇一邊安撫群臣,一邊不動聲色地再次啟用中臣鐮足。而四面樹敵的蘇我入鹿也急需一個盟友來分散火力,在他的默許之下,中臣鐮足被推到了皇居侍衛長這一舉足輕重的位置上。
中臣鐮足自然是不樂意淌這趟渾水的,但身處漩渦之中的他根本無處藏身,只能被迫來到了這個位置上。
而在這次的事件之後,蘇我入鹿也刻意地去栽培他,幫忙撮合蘇我福姬與他的關係,同時也一直在京城中三步中臣鐮足即將迎娶蘇我福姬的消失,給世人營造出兩家是綁在同一條船上的氛圍。
皇極天皇三年,京中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蘇我一族內部產生了分裂,蘇我石川麻呂這一支的蘇我族人對蘇我入鹿的某些決策產生了質疑,雙方已然產生了分裂。
在這個大背景之下,女皇命令中大兄皇子迎娶蘇我石川麻呂之女,將蘇我石川麻呂拉攏到她的麾下,將蘇我石川麻呂拉攏到反蘇我入鹿的陣營中。
局勢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得危機四伏,除了中臣鐮足沉溺在與蘇我福姬的相處之中,所有掌握了權勢的人都在暗中摩拳擦掌,準備在時代的變革中分上一杯羹。
皇極天皇三年,四月。
這一天,中臣鐮足起了個大早,簡單的洗漱過後,他便離開了家門,往城外走去。
蘇我福姬今天是第一次主動邀請他到城外踏青,這是一個非常積極的信號,他可不想錯過。
出了城門,沿著河流往上遊走去,河邊長滿了十幾張高的櫸樹,枝繁葉茂,不知名的鳥兒在樹冠上歡快地鳴叫,叫人心情大好。
四月初春,河水充足端急,上面漂滿細小的花瓣,有魚兒從水底輕吻花瓣,一觸即走,散成一朵朵漣漪。
走著走著,前方的河堤上停著一輛馬車,中臣鐮足的腳步一頓,隔著數十步遠的馬車前,一襲潔白的衣衫徑直地撞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個穿著一身潔白裙裝的女人。
她坐在岸邊的石頭上,雙足浸沒在水中,小腿的曲線輕輕擺動,在水面盪起一簇簇花紋。
中臣鐮足心中有些詫異,這荒郊野外會出現這樣一個氣質恬靜的女人,看她與馬車僅一步之遙的距離,難道她是蘇我家的僕人嗎?
心中有疑惑,想要看一看,但那女人漆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垂下,擋住了她的側臉,看不清模樣。
隨著中臣鐮足的靠近,腳步聲驚擾了原本靜靜看著水中倒影的女人,她轉過頭,看到是他后,神色有些愕然,有些驚喜,更有些如釋重負感。
中臣鐮足也終於看清了她的臉,他定定的站在原地,忽然感到了一絲不知所措。
她那溫柔如水的目光,彷彿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信念,足以穿透塵封千年的時光。令任何一個人看到了,都會深深沉溺進入,永遠也無法逃離。
她是誰?
她從哪裡來?
她要幹什麼?
中臣鐮足使勁搖了搖頭,此刻的他再也無法前進,只能停留在原地,絞盡腦汁去思考這個問題。
那女人從河邊站起,雙手提著裙角,朝他走來。
「我是美穗子。」她盈盈一笑,接著說:「藤原同學,好久不見。」
中臣鐮足整個人都被一種莫名的悸動所驚嚇到了。
無法形容的溫暖,從心底上蔓延而來,有一股令人戰慄的酥麻感從尾椎骨那涌了出來,籠罩了他的全身。
他很那歸納這種感情,如果硬要找一個比喻的話,那就是藏在心底的某個不為人知的東西覺醒了,這短暫的瞬間,足以讓他覺得這是人生的全部。
後來的是也證明了,他的預感沒錯。
他會傷害很多人,會失去很多東西,會經歷許許多多的傷痛。
然而,但此刻的他,是完完全全由被寵愛著的。
這一個短暫的瞬間帶來的溫暖,不管經歷了多長的時間都不會消失。
這份溫暖,將會一直伴隨著他,持續溫暖藤原星空從今以後的人生。
哪怕是神,都無法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