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孟蘭祭
「你在夢裡當爸爸了?」這是新島真的問題。
「你居然真的十年來只喜歡她一個人?」這是雪野理紗的問題。
很快她又補充道:「看來一年的觀察期少了,我應該加到十年的。」
「就算一百年我都答應你。」藤原星空回道,他喝完最後一口麵湯,在桌面上把雙手的指頭交攏,「說實話,很多事情就是在這段時間裡想通的。」
雪野理紗臉上浮出不解的神情。
藤原星空把腦中的思緒整理了一番,然後說:「我可能走了一段很長的彎路。」
「說來聽聽。」雪野理紗默默望著他。
「那些已經消失掉的人,我從來都沒有提及過,更多是沉默。彷彿不去說,那些便不曾發生。心底里,我抵觸與任何一個人分享那些記憶,彷彿只要藏起,她們就永遠不會消散一樣。」
「因為對我而言,她們不是概念,不是象徵,也不是比喻。而是一個現實的存在,擁有溫暖的肉體和會思考的靈魂。」
藤原星空平靜地說著,腦海里卻忽然想起了人每天都要失去四千萬個表皮細胞的事實。它們從人的皮膚上剝落,化作肉眼看不見的細小塵埃,消失在空中。對這個世界而言,人類或許就像是它的表皮細胞。如果是這樣,有些人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當我們永不遺忘,我們愛的人一直不會離開。我大概是理解了《尋夢環遊記》對生離死別這樣溫暖的詮釋,可以坦然接受她們離開的事實,繼續向前。」
雪野理紗筆直地凝視著他。藤原星空也在看著她,著褲襪的腳、緊身的裙子、襯衫下高聳的胸部,無論她身上的哪個部位,他都深深喜歡著。
她是否理解了藤原星空的話,從她臉上的表情根本無法判斷。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她比任何人都更包容他。
藤原星空忽然問道:「今晚的作戰幾點開始?」
「十一點。」雪野理紗抬手看了看腕錶,「等孟蘭祭過後正式開始行動。」
「現在才六點...我們也去看看明治神宮的孟蘭祭吧。」
不等雪野理紗開口,藤原星空又接著說道:「錯過了花火大火,總不能連孟蘭祭也錯過了吧。」
「好耶!!!」新島真振臂高呼。
如果是平常,在作戰任務開始前,雪野理紗一定是會留守在指揮部做好最後的準備。但如今這是藤原星空第一次主動邀請她,她不想錯過。
「姐姐...」新島真抓著姐姐的手臂,使勁搖晃,「一起去嘛~~」
明明自己也很想去的雪野理紗,擺著一副『真是服了你』的表情,笑著說:「好,一起去。」
「那我們快去買浴衣吧...」
「藤原,快,我們出發。」
……
8月15日的東京,盛夏的氣息在逐漸離去,隨著夏天一起離去的,還有上百個熱鬧非凡的祭典。
想要在夏天的尾巴里,抓住最後的夏日狂歡,恐怕就只有立秋後才會舉辦的盂蘭祭了。
盂蘭盆節,在飛鳥時代隨著佛道一起傳入島國,又稱「魂祭」、「燈籠節」、「佛教萬靈會」等,原是祭奠祖先、祈禱冥福的日子。
傳說在陰曆七月,也就是俗稱「鬼月」的這段期間,去世的亡魂會在孟蘭盆節重返人間4天。
這四天,便是8月13-16日這四天,去世的親人以及祖先的靈魂會回到原來的世界。現世的人們需要在這期間做各種準備,讓亡魂平平安安回到人間,而又能安安心心地重返另一個世界。
明治神宮每年都會舉辦大型的盂蘭祭,入場觀眾每年都有接近十萬人。藤原星空剛開始有些奇怪,明明是佛道的節日,你一個神道教的神宮來湊什麼熱鬧。
後來當他看到5000円一張的門票,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了。
掙錢嘛,不寒磣。
這一晚的明治神宮,還有整個代代木公園,都被亮著明黃色亮光的燈籠所點亮。鋪著石板的道路上,擺滿了鱗次櫛比的攤販,還有,無論往哪個方向看去,都是黑壓壓的人頭。
藤原星空守在公園的公廁前,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運動褲和綠色網球鞋。乾淨洒脫,眉眼帶著淡淡的笑意,一舉一動都流露著美妙的少年風采。
「謝謝...不用不用...」
「等人...我在等人...」
「茄子...」
在拒絕了不下十波搭訕后,終於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
「很受歡迎嘛,要不要今晚放你自由行動啊?」
熟悉的淡淡香氣繚繞著鼻尖。
藤原星空回過頭,看到臉上掛著招牌式笑容的雪野理紗。
今天的雪野理紗,是他從未見過的雪野理紗。一手拿著扇子,一手提著小布袋,一身水藍色的浴衣,上面綉著百合花的圖樣。衣領有點低,白皙的脖頸沒有遮掩,隱約可見一點點鎖骨,再往下一點,胸部飽滿豐盈。
「理紗姐,你真漂亮。」
「你今天不是還說我變醜了嗎?」第一次穿浴衣在他面前,不知怎麼的,雪野理紗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燙。
「絕對沒有。」藤原星空直接就否認了。
「需要我幫你回憶...唔」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堵了回去。
藤原星空摟住她的腰,臉湊了上去,雪野理紗仰起臉,兩人吻在了一起。
過了好長一陣時間,雪野理紗用扇子拍了拍藤原星空的後背,他才鬆開嘴。依依不捨的目光中,可以看到她衣領下,雪白肌膚沐浴著暖黃的燈光,帶了點淡淡紅暈。
「小真...」雪野理紗轉過頭,看著旁邊站了有一會的新島真,問道:「他也是這樣親你的?」
「姐姐...這種事怎麼可以拿出來討論...」
「那等晚上睡覺我們再討論。」雪野理紗笑著伸出手,一身粉白浴衣的新島真極其自然地走上去牽住她纖細的手。
「等等...」藤原星空看著她們親密的樣子,有些不滿:「那我呢?」
「在後面跟著。」
雪野理紗丟出了一句冷酷無情的話,隨後,兩姐妹的臉上不約而同地綻放出了美麗的笑容。
『好了,我們去逛逛吧。」
「我要去撈金魚,還要吃刨冰。」
兩人的木屐踩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走了幾步,雪野理紗回頭問了句:「藤原,你吃什麼?」
「我吃醋!」藤原星空惡狠狠說一句,張牙舞爪地撲了上去。
夜色下,代代木公園被徹底點燃了,道路的上方,用繩子系著兩邊的樹,懸挂著一盞接一盞的黃色燈籠。
沿著小道,是連綿不絕的攤販,射氣球、撈金魚、烤玉米、章魚丸子......叫賣聲此起彼伏,連樹蔭處的蟬鳴聲都被壓得低不可聞。
在進入神宮的主道上,男女老少穿著浴衣造型的舞服熱烈起舞,一邊歡呼一邊展示著各具特色的舞蹈,伴隨著熱烈的太鼓聲,旁觀的遊客紛紛參與進去,與這些工作人員一起跳舞。
「啊?網破了!」
在一處撈金魚的攤位前,新島真懊惱的聲音響起。
「老闆,再來一次。」
「來,拿著。」
付完錢,藤原星空拿著轉回到金魚水槽,新島真笑眯眯地拿著新的紙網和碗,繼續用紙網在水池中撈取金魚。
「誒誒..撈到到...藤原你看我撈到了。」
藤原星空看過去,剛好看到紙網因為承受不了魚和水的重量破了,那條金魚又溜回了水中。
「啊...差一點啊...好可惜」
新島真嘴上大喊著可惜,表情卻沒有一絲的不快,紙網雖極易因魚的重量而爛掉,但這才是撈金魚的樂趣所在。
藤原星空看她撈了一會,見她玩得很投入,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獨自溜到了一邊的長椅上坐著,等去買刨冰的雪野理紗。
隔壁有一個勾水球的攤子。
好幾個小男孩圍在一起,用攤主給的勾字去勾水盆里各式各樣的水球,勾到了就帶回家。
藤原星空看了一會,無聊地打了個呵欠。
又不是假面騎士,有什麼好勾的。
很快,雪野理紗買了兩份刨冰回來。
「小真呢?」她問。
「還在撈金魚。」藤原星空接過她手中的刨冰,用匙舀起一匙,送入口中,草莓味道的。
他了眼雪野理紗手中的那份刨冰,黃色的,不知道什麼味。
「理紗姐...你的是什麼味?」
「想知道?」雪野理紗舀起一大匙菠蘿味的刨冰放入口中,笑眯眯地看著他。
「想。」
雪野理紗挪了挪屁股,迎著藤原星空不解的目光,一下把他撲到了椅子上,涼涼的,菠蘿味。
「唔...好甜。」
藤原星空摟著她的腰,心滿意足地看著頭上的燈籠,夜風吹過樹枝,夜影婆娑。
喧鬧的夜晚中,這裡隔出了一小片寧靜的空間。草莓味和菠蘿味的刨冰在一邊看著二人,慢慢融化到了一起。
耳邊響起了木屐的「咔噠」聲,抬頭一看,新島真炫耀式地提著一個水袋晃了晃,「看,我撈到金魚了。」
透明的水袋子,有一黑一紅的兩條小金魚在安然地游曳。
「小真好棒!」
藤原星空敷衍了一句,惹得小姨子直接踹了他一腳。
「坐一會吧,等等就要放煙花了。」雪野理紗笑著招呼她來長椅的另一邊坐下,又踢了一腳藤原星空,「去買點吃的來。」
「要什麼?」
「章魚燒和烤玉米吧。」
藤原星空只能無奈起身,把這個寧靜的小天地讓給了姐妹二人。
「姐姐...你都親了兩次了...什麼時候讓我也親一次...」
還沒走遠的時候,他聽到了新島真刻意讓他聽到的抱怨,忍不住笑了笑。
賣食品的地方擠滿了人,藤原星空一邊排隊,一邊抬頭看著晴朗的夜空,也不知道是不是臨近農曆八月的緣故,今晚的月亮特別圓也特別亮。
絢爛夏夜,男女老少,身著浴衣,腳踩木屐,邊看邊品嘗美味,邊看邊和家人朋友嬉戲交談,夏祭,承載著太多的歡聲與笑語。
買了章魚燒和烤玉米走回來,剛好看到幾名神官抬著魂龕走過。
藤原星空瞄了一眼,看到了用黃瓜做成的馬和茄子做成牛。
在島國人看來,黃瓜代表著腳程快的「精靈馬」,能夠讓故去的祖先們乘坐它們快點回到人間;而茄子的「精靈牛」,腳程較慢,意味著希望祖先可以悠然地離開。
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等到明年的今天,福姬和詩織是不是也會騎著黃瓜馬歸來,再騎著茄子牛離去?
希望你們母女二人,在寂靜無人處依然安好。
回到長椅處,新島真迫不及待地搶過了烤玉米,吭哧吭哧地啃了起來。
雪野理紗吃了兩個章魚丸子,覺得有點渴,藤原星空二話不說又跑到了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三瓶抹茶飲料。
「哐當」一聲,飲料滾落下來,瓶身冒著夏日特有的冷氣。
再一次回到長椅,藤原星空直接就擠進了姐妹倆人的中間坐下。
雪野理紗白了他一眼,把裝有章魚燒的盒子遞過來:「吃了它,我吃不下了。」
作為交換,藤原星空「噠」的一下,幫她扣開抹茶瓶的扣子。
「我也要!」新島真喊道。
藤原星空也幫她打開了一瓶抹茶,順手抹去粘在她嘴角的玉米粒。
作為交換,新島真把啃剩下的半根玉米給了他。
雖然說吃美少女剩下的東西不算不可以接受的事,但藤原星空還是想狠狠地懲罰她。和可惜這個念頭才剛冒起來,就被人陰陽怪氣地斷了。
「喲,已經發展到姐妹通吃的程度了?果然,壞人都沒那麼容易就死去的。」
藤原星空瞥了土御門詩乃一眼,她今天的打扮很靚麗,短袖,熱褲,有點小辣妹的意思。
「我要的東西拿來了嗎?」
「接著。」
土御門詩乃拋來了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一面靈鏡,還有一張巴掌大小的燙金符籙。
「謝謝。」藤原星空點頭致謝,這是發動帝國陰陽術所需要的材料,全世界只有土御門家才可以製作。
「作為回禮...」土御門詩乃不懷好意的目光盯上了雪野理紗,「不如新島隊長讓給我吧。」
「想都別想!」藤原星空摟著雪野理紗,像是標記領地一樣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土御門詩乃聳了聳肩膀,看著雪野理紗:「你男朋友真小氣。」
「這種事他敢大方?」雪野理紗驕傲地哼了一聲,「敢大方我隔天就把他骨灰都揚了。」
「小真...」土御門詩乃轉頭看向新島真,「其實我一直都很看好你的,不如你...」
新島真扯了扯藤原星空的袖子,說道:「我和藤原什麼都做了。」
土御門詩乃:「……」
「欸?」雪野理紗一下就跳了起來,死死揪住了藤原星空的衣領:「什麼時候的事,你們兩個為什麼都不說?」
這種事我怎麼敢說啊......
藤原星空哭喪著臉,新島真羞愧地移開視線,土御門詩乃哈哈大笑起來。
「明明是我先來的啊!」
雪野理紗大叫著,遠處傳來了鑼鼓敲響的聲音,煙花表演要開始了。
藤原星空順手把她摟到懷裡,兩人一起等待煙花的綻放。
「砰!」
幾聲悶想過後,十幾枚煙花拖著長長的尾巴猶如流星衝上夜空,『砰』地炸裂,明亮的火光把整個公園照得一片亮堂。
緊接著,更多的煙火從地面升向夜空,到達了定點猛然炸開,整個新宿的夜空都彷彿被照亮了,火樹銀花不夜天,大概就是這樣的場景吧。
雪野理紗仰頭望去,一簇簇火焰從夜空中掉落,猶如會發光的瀑布般絢麗奪目。她清麗的面容,在簌簌光粉的映照下,分外唯美動人。
藤原星空摟著她的脖子,湊到她耳邊呢喃告白。
夏日祭、煙火、浴衣、遊園、相聚、金魚、水氣球、章魚燒......
散落的火花碎片在高空繪成一幅幅圖。
恍惚間,身邊人說了句:sukiyo
煙花爆炸,遊人喧囂,觥籌交錯間的蟬鳴低語。
愉快的風,夏夜的夢。
世界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