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美人與月正同色
日漸西斜,拉長了樹木的影子。
教室里充滿了溫暖的光線,相澤紗織轉頭看了看,靠窗的藤原星空此時的臉被染成黃色,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
下課鈴聲響起,她剛想走過去,藤原星空卻先一步起身,石上和齋藤兩人也圍了過去,三個男的一同走出教室。
相澤紗織停下腳步,笑得有些釋然。
「石上,你的遊戲怎樣?」
「上線了啊,不過也就賣了1000來份。」
「厲害啊!作為同學該不該送我一份?」
「齋藤你不是說這種像素風遊戲太幼稚,不是你的菜嗎?」
「免費的,不要白不要。」
「臉皮真是夠厚的。」
「藤原你還好意思說,上次你說要教我幾手,結果整個暑假都聯繫不上你!」
「有嗎?齋藤你聽錯了。」
「我要和你絕交!」
「對了,塞爾提怎樣了?我們好久沒見她了。」
「還行,就是現在在和我鬧彆扭?」
「鬧彆扭?她知道你和夏希凜是男女朋友關係了?」
「何止夏希凜...」
「什麼?藤原你不止兩條船嗎?」
「太過分了,這世上怎麼可以有你這種男人!」
藤原星空在茶藝社門前停下腳步:「我到了,你們就別跟著進來了吧。」
「好,我去怪談社玩去。」
「我也去電玩社了。」
目送兩位損友離去,藤原星空轉身推開茶藝社的大門。
窗外的夕陽猶如颱風過境般鮮紅,整個教室里充滿了柔亮的紅暈,少女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書,夕陽落在她身上,彷彿時間停止了流逝般,給人一種莫大的安寧感。
「一想明年凜醬就要畢業了,以後我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畫面了,我就覺得好心痛。」
夏希凜嘴角微微翹起,用沒有起伏的聲線說道:「一個月時間還沒到,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那你聽我說就好了。」藤原星空笑著走過去,瞄了一眼她手上的書,是扎米亞金的《我們》。
「喲,我們的夏希凜小姐,從紐約城裡迷茫無知的少年霍爾頓,變成了森嚴圍城裡充滿野性的I-330小姐了嗎?」
夏希凜朝藤原星空看過來,她的表情好像猜中了什麼什麼一樣,眼裡彷彿在說:「看吧,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怎麼這樣看著我?」
「沒什麼。」夏希凜淺淺地笑了下,把注意力放回書中。
藤原星空搬了把凳子在她對面坐下,她就自然而然地抬起雙腳。他熟練地扣掉白色平底鞋,把裹著黑色長筒襪的雙腳擱在自己的小腹上。
「你真的打算一個月不和我說話?」
「看你的表現。」夏希凜點了點頭,隨後,小腿下意識縮了一下。
「撓到你說為止!」藤原星空摁著她的雙腳,隔著襪子撓腳底板。
幼稚...夏希凜低頭看出書,不理會他小孩一樣的做法,白皙的指尖輕輕捏著頁腳。
癢是有點癢,但也不是什麼不可以忍的事,想玩就讓他玩吧。
藤原星空撫摸著這雙只屬於自己的腿,雙眼轉了轉,疑惑地問:「幸子呢?怎麼今天沒見人?」
「我也不知道。」夏希凜微微抬起頭,「從昨晚開始就不見人了。」
「唉,女僕小姐長大了,不中留啊。」藤原星空遺憾道。
「要不要我把她送給你?」
「唔...還有這種好事?」
夏希凜臉上表情平淡,點頭說:「那以後你就和幸子過吧,不用來找我了。」
「呃...不是,你這又什麼話...你的不就是我的嗎,還送什麼送呢真是...」
「閉嘴,吵到我看書。」夏希凜都懶得理他,低頭繼續看書。
窗外,夕陽西下,開學的第一天即將過去。
藤原星空看了看時間,社團活動時間差不多結束了,便站起來告辭:「我還有事,先走了。」
夏希凜瞥了他一眼:「什麼事?」
「約了新川老師,有些話想問問她。」
「去吧。」
走出校門,新川結愛已經等在他了。
「帶路吧。」藤原星空笑著說。
新川結愛點了點頭,兩人並肩往澀谷站走去。
道路兩側栽種的櫸樹,即將進入落葉期,傍晚吹過來的微風,也多了一絲涼意。
過不了多久,那些已經開始泛黃的葉子就會變成金黃,然後一片片掉落,餘下光溜溜的枝丫迎接白雪的拜訪。但只要熬過這個冬天,明年春風一吹,它們又會長出新芽,恢復活力。
黃昏的月台上人潮洶湧,瀰漫著各種奇怪的味道。
踏進埼京線擁擠的車廂內,藤原星空伸手攬住新川結愛的腰,將她摟在懷裡。
電車「哐當哐當」地朝著池袋站的方向駛去。
「...藤原,放手...有人看著......」
「不放。」藤原星空聞著她的發香,「我現在開始喜歡高峰期的電車了。」
新川結愛把臉埋在靠在他的胸口上,兩隻手緊緊抓住他敞開的衣領。
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男孩把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摟在懷裡,她不用看都知道前後左右的人都在朝著自己投來奇怪的視線了。
電車飛快行駛,她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強烈。她只能把臉埋得更深,生怕有人認出了自己的模樣。
鐵軌擦著屋檐而過,有一戶人家在晒衣桿上的衣服被吹到了地上,一隻大橘貓在用衣服當墊子在享受日光浴,另一邊的院子,有小孩在吹泡泡玩。
「藤原...」新川結愛為了緩解緊張,小聲開口:「說說你的過去吧,我想知道。」
「我的過去?」藤原星空摟著她的腰,遠眺著掠過車窗的城市景緻:「我以前經常覺得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看到的全是陌生的景物,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精神無依無靠,時刻都在準備發瘋。用太宰治的一句話來說就是:唯有儘力自持,方不至癲狂。」
新川結愛雙手環上了藤原星空的脖子,溫柔道:「誰讓你說這些了,就不能說點高興的事情嗎?」
「真沒值得高興的事情,總不能我瞎編故事出來騙你吧?」
「算了,那些都過去了,說別的吧。」新川結愛貪婪地吸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汗味,「你喜歡什麼東西?」
「喜歡站在講台上的老師。」
「所有老師?」
「不,只是新川老師。」
「就不該給你撩我的機會。」新川結愛埋在他胸口的臉蛋,綻開了一個嬌艷的笑容,「那你討厭什麼東西,說出來好讓我以後注意。」
「討厭蘑菇,討厭菠菜,討厭可口可樂。」
「還有呢?」
「討厭六月的梅雨,討厭東京的烏鴉,討厭那個總是偷看你的禿頭校長。嗯,回頭我就讓夏希夫人炒他魷魚。」
新川結愛揚起臉:「真棒!」
藤原星空挑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二人身邊的玻璃窗,在夕陽下逐漸染成了浪漫的粉色,電車飛速行駛,將隨著車廂搖晃的戀人送往池袋。
出了池袋站后,在新川結愛的帶路下,兩人穿過池袋西口繁華的商業區,走到一條並不算熱鬧的大街上。
街道兩旁的商鋪看上去冷冷清清,老舊不堪,有的甚至連招牌上的字都已經褪色,模糊難辨。
「這是一片很老的街區了。」新川結愛一邊走,一邊介紹,甜美的嗓音幫隨著高跟鞋敲擊泊油路面的聲音,回蕩在和煦的晚風裡。
「大多數的人受不了空氣差、高房租,就搬到郊區去了。留下來的儘是一些住廉價公寓和社區住宅的,打算一輩子老死在這裡的人。」
在這條大街上走了好一會兒,往右一拐,眼前有個用柵欄圍起來的院子,透過院子栽種櫻樹可以看到一座舊洋房式樣的屋子。
「老師在這住了幾十年,一直懶得搬家,裡面有些亂,你可不要笑我哦。」新川結愛笑著打開鐵門,帶著藤原星空走了進去。
穿過看起來很久沒打理過的庭院,開門進屋。
屋內光線漆黑,藤原星空一腳就踩上了用繩子捆好放在地上的舊書,差點直接摔倒。
「老師平常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看書。所以屋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書。」新川結愛對著藤原星空微微一笑,然後,她指了指玄關處:「難得有個男的踏進這屋子,我可不能放過這個免費的勞動力。藤原同學,院子就拜託你了。」
藤原星空啞然一笑,從玄關處拿起掃帚、籬箕和剪刀,來到院子拔掉雜草,適當地修剪那幾顆枝葉茂盛的櫻樹。
在清掃地上的垃圾時候,新川結愛端了一壺茶出來:「渴了就喝點茶吧,我先去準備晚飯。」
院子不是很大,只是稍微整理一下,庭院就變得相當美觀了。
藤原星空到院子的水槽上洗了洗手,順便給土御門詩乃打了個電話,詢問可以讓新川結愛與他在一起后,還可以活下來的具體做法。
「這世界是非常公平的,想要一個死去的人活過來,那麼就必然要有活著的人為死去。」
「你死,她依靠你體內的本源重新復活。」
「而你因為身上有山神的傳承,所以你死後會直接變成妖,成為新一任的長野山神。」
夕陽尚未西沉,風很柔和,陽光在庭院里轉成朦朧不清的奇異色調。
掛掉電話,藤原星空苦笑了一下。
事情果然沒有那麼簡單,要付出的代價也很大。
走進屋內,來到廚房門口,藤原星空凝視著新川結愛做飯的背影。
她的動作十分靈活,居然可以同時進行三四道菜的製作。
這才剛嘗了湯的味道,回頭就在砧板上切起東西來;剛從冰箱里拿出食材裝在盤子里,卻又開始清洗剛用過的平底鍋。
從背後看來,這些動作讓人聯想起敲架子鼓的音樂家。每個動作都相當漂亮、靈活、充滿美感。藤原星空一邊看,一邊覺得自己真是撿到了世上最美麗的寶藏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他出聲道。
「不用,我習慣自己做了。」
說罷,新川結愛回頭沖他微微一笑。
此時的她換上了一身居家服,上身是一件鵝黃色T恤。下半身穿著五分的休閑褲,腿部自膝蓋以下暴露出來。
從後面看過去,可以發現她的腰細得令人吃驚。也許是因為另一個形態的她下半身是蜘蛛的緣故吧,讓她的腰真的很細,充滿了奇異的美感。夕陽最後的微光從廚房上方的窗口照射進來,使得她身體的輪廓更添上一層朦朧的吸引力。
藤原星空沒忍住,從後面摟住她柔軟的身體。
「美穗子...」他低聲叫著她的本名。
察覺到他的異樣,新川結愛回過身,摟著他的脖子:「怎麼突然這樣叫我?」
二人獨處的世界里,她不必忌諱身份帶來的困擾,可以盡情地享受愛情帶來的幸福。
「我好喜歡我的美穗子啊。」藤原星空笑著蹭了蹭她的鼻尖。
「我也好喜歡我的藤原啊...」新川結愛柔聲地笑著,臉頰擦在他脖子上說:「我好不容易才碰到一個喜歡的人,這輩子你都別想逃離我的蜘蛛網了。」
藤原星空摟著她的腰肢,心底里感受到了無限的美好。他在新川結愛的身上感受到的愛是很特別的,是一種如流水般嫻靜典雅且澄澈瑩潔的愛。
也許,從她把本源和山神傳承無私地贈送給他的時候,兩人就已經結下了生死羈絆。
那麼被她所吸引,墜入她用蜘蛛絲編織而成的情網也是理所當然的。
未來可能是一帆風順,也可能是一波三折。但一旦墜入情網,便要有一直在一起的勇氣。生活不會是熱血動漫,但自己永遠都是她們的男主角。
藤原星空一直都是這樣想的,這也是他真誠的一種表現形式。
晚餐準備的意外豐盛,醋漬竹莢魚、攤蛋餅、再加上煮茄子、豬肉餅、菜湯,白米飯上還撒了芝麻和白蘿蔔乾。
「真好吃!」藤原星空讚不絕口。
「藤原,你是不是感到很意外?」
「不意外啊,美穗子在我眼裡本來就是那種賢妻良母類型的女人。」
「哈哈...」新川結愛少見地笑得很快心,似乎「賢妻良母」這個詞對她來說是最大的誇讚。
藤原星空夾了一塊豬肉餅,嚼了嚼,停下,沉默片刻后,問:「關於鴉天狗,你知道什麼嗎?」
「我就知道,沒事你不會來找我的!」新川結愛裝著生氣的樣子,狠狠咬了一口蛋皮。
「不是...只是來了,才順便問鴉天狗的事......」藤原星空撓了撓頭,苦惱地解釋:「土御門詩乃和我說他想復活夏希真川,但目前這件事沒有一點線索,所以我才順便問一下你的。」
「不可能。」新川結愛放下筷子,雙手交叉在胸前:「當年崇德就是為了夏希真川,才故意被封印到千馱谷隧道的。他暗中利用八咫鏡前往鬼界找了足足十年,如果可以把夏希真川帶回來,他早就帶回來了,而不是空手而歸。」
「那他劫走土御門安宏是為了什麼?」藤原星空一邊喝湯,一邊問。
「這不清楚,我和他不算很熟。」新川結愛托著腮,思考了一會,說了一個位於琦玉的地址。
「這是?」
「崇德以前就住在那,你可以去看看有沒有線索。」
「好了,我們快點吃飯吧。」藤原星空笑了一下,「吃完飯,我們賞月去。」
吃過飯,新川結愛鑽進廚房洗盤。藤原星空站在她身旁,用毛巾擦乾她洗過的碗盤,放在台上。擦過了所有的盤子之後,新川結愛全都收進碗櫃里。
藤原星空來到了院子的迴廊上坐著,臨近中秋,月亮很大也很圓,無風,天上的浮雲近乎禁止不動。蟲聲聽起來特別響亮,迴廊里飄滿夏草的香味。
新川結愛從廚房探出頭問:「要不要喝茶?」
「泡一點吧,不然哪有賞月的意境。」
新川結愛煮開水泡茶后,來到迴廊,兩人挨著坐下。一面喝茶,一面眺望庭院里隨意種下的杜鵑和雨天竹。
茶快喝完的時候,新川結愛跑回房間取出了一把吉他,在藤原星空驚訝地注視下,她坐在微暗的迴廊上,調好音后,慢慢彈起語調輕緩的民謠來。
或細膩,或快快、或傷感,各種聲音交織。她偶爾會閉起眼睛輕輕搖頭,配合旋律哼歌。
彈著吉他的新川結愛,恍若像是在注視心愛的裙子的十六歲少女一般,雙眼發亮、嘴唇緊抿,偶爾露出笑容。
彈完幾曲后,她靠在柱子上,望著月亮想心事。
「這些曲子,是美穗子那個年代的嗎?」藤原星空問。
新川結愛點了點頭:「以前活著的時候,母親教我的。」
「美穗子的母親,一定也很溫柔吧。」
「藤原...說這個我會哭的...」
「老山神是不是一個比我還渣的男人?」
「沒錯。」新川結愛盯看他的眼睛說:「你不可以變成那樣!」
「我永遠不會變成那樣。」藤原星空伸出手把她摟入懷中,就像捧住一件容易打破的玻璃工藝品般。
新川結愛溫柔的眼神迴轉到他的側臉,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在我獨自度過的那些漫長曲折歲月中,真是做夢也不會想到以後的我會如此喜歡一個十六歲的小男孩。」
藤原星空側頭,凝視著她。
「美穗子...」他輕聲呼喚,「你現在在想什麼?」
「在想你想的事。」
藤原星空低下頭,親吻她的脖子和耳垂。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聲音也開始顫抖。
「不回房間嗎?」她問。
「在這就好了。」
黑暗中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新川結愛屏住呼吸,扭動身體,談話的聲音也一直未停過。
在她這樣子時聊天的感覺很美妙,藤原星空一講笑話她就會忍不住笑,笑聲引起的震動傳遞進感官里。
「這樣的感覺美極了。」她說。
「確實很棒。」藤原星空笑著問:「要不要換別的?」
「試試看。」她咬著嘴唇說。
藤原星空將她的腰抱起來。
夜色逐漸加深,夏蟲的鳴叫也逐漸平息了下來。
迴廊上,新川結愛在藤原星空的臂彎中閉起眼睛,身體蜷縮。在兩人的身邊,散亂了一地的蜘蛛絲。
「藤原...太不可思議了。」她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裡面閃爍著晶瑩的亮光:「整個人像快溶化掉似的,這感覺可以回憶一輩子。」
月色灑落在她的身上,睫毛輕顫,泛著攝人心魄的美麗,怎麼看都看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