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雨已滿樓

第三章 風雨已滿樓

江淮熬了一夜,幸好第二天是周六,在組織護送完學生離校之後,回到警局倒頭就睡。

當他再次醒來是被曹彬拍臉拍醒的,江淮還沒回過神來,一個資料袋就甩了過來。

「已經確定死者的身份了,這是死者的身份信息和家庭住址,現在你就動身去他家,說明一下情況,把他媽媽叫過來確認一下。」

江淮揉了揉朦松的睡眼,不滿道:「曹隊,好歹讓我把早飯吃了再去嘛。」

曹彬一瞪眼,見江淮還是沒有動作,作勢一腳踢來,江淮猛的躍起,一溜煙的跑沒了影。

曹彬笑罵道:「哼,小兔崽子跟我斗。」

江淮坐在車上,嘴裡還叼著一個剛從張猛那兒順來的包子,打開資料袋看了起來。

看完資料的他不禁輕嘆一口氣,惋惜道:「真年輕,才17歲啊。」他隨手把資料扔在副駕,資料從文件袋裡滑出,在上面姓名的一欄,赫然寫著三個字----「吳小北」.

顧晨夕也是一夜沒睡,第二天早早就來到了吳小北家。一顆心懸著始終放不下。

可吳小北不在家,只有他媽媽在忙活著做著早飯。

「是晨夕啊,這麼早啊,小北還沒回來的,來坐來坐。」吳媽熱情道。小北家顧晨夕是來過幾次的,還記得第一次來就是他和吳小北初識的那一天,那天顧晨夕是被吳小北強行拉來的,當時顧晨夕的模樣,按後來吳媽的話來說就是比乞丐兒還落魄,破破爛爛,還非常臟。不過不管是吳小北還是吳媽卻是一點都沒有嫌棄,特別是吳媽還十分心疼,看著一個同自己兒子一般大的娃這種模樣,身上還有很重的傷,本就刀子嘴豆腐心的吳媽一見,哪裡受得了?又是燒熱水給顧晨夕洗澡,又是給他擦藥的,把顧晨夕都整臉紅了。更氣人的是吳小北在一旁捂嘴偷笑,一副欠收拾的樣。

「那我就等會來吧,吳媽。」顧晨夕說完就要走,被吳媽一把拽住手腕,硬拉著坐下。

「來了就把早飯吃了唄,可別說我吃了這些話來騙我,我還不知道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都不愛吃早飯?這毛病可壞著呢,以後會遭罪的。」吳媽笑著道:「等我下,馬上就好。」

顧晨夕無奈的坐在凳子上,看著吳媽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發獃。

不一會兒,吳媽端著做好的早餐過來,顧晨夕連忙起身迎接。

早餐挺簡單的,卻很豐盛,包子,雞蛋,油條,豆漿都有。

特別是包子,吳媽說這是自己買肉作餡包的,外面的肉不好,而且少得可憐,皮厚肉少的,吃著不舒服,還得是自家包的,准好吃幾個檔次。

顧晨夕咬了一口包子,笑著稱讚道:「真好吃。」

吳媽笑眯了眼,「好吃就多吃點,你們這個階段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好。」

顧晨夕點點頭,問道:「吳媽您怎麼不吃啊?」

吳媽望著門口,輕輕道:「我不餓,等等小北,這孩子放學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到家?」

顧晨夕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看了一眼手錶。把手上的包子胡亂塞進嘴裡后,連忙起身對吳媽說了句「吳媽我吃飽了,先走了,下次再來」。然後不理吳媽的挽留匆匆跑了出去。

吳媽還在小聲抱怨呢,卻沒想到沒一會兒功夫一輛警車就停在了門口,車上下來兩位警察。

天空有朵很大的烏雲,壓得很低。

吳媽沒來由的心一緊,當聽完警察的話,早已嚎啕大哭的吳媽兩眼一翻白,暈死過去。

屋外,顧晨夕靜靜聽著,兩眼通紅,雙拳緊握,指尖深深刺入手掌,猩紅血液緩緩就出。

……

……

天空灰濛濛的,沒一會就下起了小雨,女人撐著一把大傘,嘴裡吊著一根不明牌子的女士香煙,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噔噔噔』的清脆聲響。

這是一個美得不像樣的女人,如果單論臉上各個部位的話,每一個都不是頂級,但把它們湊在一張臉上,那就是頂級。無與倫比的臉蛋加上火辣的身材,嘖嘖,一個字,絕。

每一個在街上和她擦肩而過的人,無一不是頻頻回頭,流連忘返,不分男女。更有甚者,直接鼻血橫流,頭暈目眩。

什麼是紅顏禍水?這就是。

女人走到一個衚衕口停下,靜靜抽著煙等待著,雨水滴落在地,散成一朵朵小水花。

良久,一個男人出現在衚衕的另一頭。男人渾身濕透了,透出有些清瘦的身軀,濕漉漉的頭髮的遮蓋下,是一雙發紅的眼睛,他死死盯著前方的女人,雙拳緊握,青筋暴起。此刻,在他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是面前這個女人給他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這是一種最基本的生物本能,讓他全身忍不住的顫抖。

是害怕,更是興奮。

現在在他的眼裡,誰攔路誰死。

女人默默看著越來越近的男人,卻是在笑。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越來越近,女人開口了,語氣冰冷:「今天你過不去的。」

男人沒有回答,五步,兩人只隔五步,男人左手抬起,雙腳猛磴朝女人投射過去,拳頭直擊向女人面門。

這一拳極快,拳頭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響。

女人卻視而不見,不閃不避,在男人拳頭離她腦門只有一寸長的時候,她悠然的退了一步,輕鬆避過,隨即一指點向男人腋下,點中,一指化兩指,指尖微微彎曲,隨意往前一頂,砰的一聲悶響,男人如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10米。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女人拿傘的左手至今未動分毫。

男人更憤怒了,如野獸一般趴在地上,十指彎曲成爪,指甲劃過地面,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划痕。

男人發出沉悶的吼叫,眼睛血紅,猶如一頭雄獅,凶相畢露。

女人把傘一橫,橫插入牆,傘尖入牆三分,穩穩懸在空中。

她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發出一絲舒服的呻yi

,隨意的把高跟鞋踢到兩旁,揉著手腕輕笑道:「今天教你上第一課。」

女人發起衝鋒,不快,赤腳踏浪,如同孩子嬉戲。

那天,在周圍居住的人們只聽見陣陣巨響,宛如雷鳴,良久才消。

衚衕里,牆上,地上被砸出了數不清的大坑小坑。

男人筋疲力盡的躺在地上,女人卻依舊悠然站在一旁。

男人的瞳孔褪去腥紅,恢復如常,其實,之前一系列的劇烈打擊對於他來說,傷害是有,但很有限,真正讓他力竭的,是被女人一指洞穿了左心房下方的某一位置,距離他的心臟不過寸余長。

天空下著小雨,男人遍體鱗傷的躺在地上,一如當年,只是身旁再也沒有那個紅著臉道歉的少年了。

顧晨夕仰望著天,有水從他眼角滑落,不知是雨水還是淚。

……

……

周末短暫的休假一晃而過,學校還是正常開課,只不過明顯的增加了很多保安,圍牆拉上了鐵絲網,監控器更是布滿校園的各個角落。

校門口還停著一輛警車,負責保護學生們的安全。

教室里同學還在熱火朝天的討論著那個事件,其實沒幾人親眼看到,只能靠道聽途說。

結果都差不多,但往往藏在背後的故事更吸引人,有人說是情殺,有人說是仇殺。還有人說是劫財不成,惱羞成怒從而殺人。

各個版本都有,五花八門的,更有甚者還將其寫成故事,上傳貼吧,沒想到爆火起來。短短兩天時間,回帖數就突破十萬,閱讀數更是有百萬之多。

然後被學校得知,責令其馬上刪除,不然開除學籍,最後作者也只能無奈刪除。可為時已晚,現在全江北都知道民族中學有學生被人殘忍殺,殺人兇殺還逍遙法外,無數媒體記者奔赴民族中學,想要趁機寫點文章,爆點猛料,卻是統統被攔在校門外。

王校長現在一個頭兩個大,焦急的想著對策。

江北公安局也是同樣場景,局長被迫出面平息,無奈對外宣布一定在一個月之內將兇手繩之以法,以此才勉強穩住局面。

局內火速成立專案組,曹彬為組長全權負責,此刻的曹隊長卻是沒有一點欣喜,久經官場的他知道,這次要麼陞官要麼就丟官。如果抓不到兇手,就要有人出來頂,總不能是局長頂吧,不過局長也不好受,貶職是肯定的了。不過要想有動力必須有壓力嘛,又不一定捲鋪蓋回家,萬一這是一次機會呢?曹彬如此安慰自己。

相比之下,江淮更是亢奮,那位中年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他還歷歷在目,心中一股氣無處撒。他開始沒日沒夜的埋頭調查,他心中堅信正義可能會缺席,但絕不會遲到。他江淮一定要親手把兇手繩之以法!

轉眼間,風雨已滿樓。

最無關痛癢的還是學生們,就當看熱鬧一樣,興奮勁一過,就慢慢淡忘了。對於他們來說,不過就是死了個不相干的人,僅此而已。

又不需要他們負責,也不需要他們哀悼。常理如此,也說不上什麼無情。

反正人大都是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沒有道理說,一個人死了,和他沒有關係的人就應該替他傷心,難過。沒有這樣的道理。

但還有句話是:死者為大。你不難過,沒錯,因為他不是你的親人;你不替他鳴不平,鳴冤,也沒錯,你沒有這樣的義務,這是警察該乾的事;你和朋友討論,八卦,這也沒錯,人之常情。這些都沒錯,顧晨夕都能忍,但你冷嘲熱諷的,污言穢語,對死者極其不尊敬,這顧晨夕忍不了。

王偉坐在桌子上,還在侃侃而談,出口成臟,以為這樣做能體現自己多厲害,多厲害的。可能是受旁邊兩個狗腿子拍馬屁的影響,越發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越講越起勁。

卻不知下一秒,一個拳頭結結實實與他臉做了個親密接觸。

王偉直接倒飛出去,砸倒兩排桌子。聲響巨大,全班所有同學都聚精於此,一陣寂靜。

人人都感到驚奇,驚奇顧晨夕的此番行為,也驚奇平時看著挺弱不禁風的,力道竟如此大。

在同學們的印象中,顧晨夕一直是一個性格內向,柔弱的人。不愛與人交談,更別說於人發生矛盾了,別人對他的要求,幾乎都是有求必應,即使有些要求是建立在會傷害他自己利益的情況下,他都欣然接受。

他們不知道的是,顧晨夕對他們的有求必應是因為他不在乎那點所謂的利益,他從來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只是有些東西他大方不了。對於某些人,不打你,不是怕你,更不是打不過你,只是不想而已。你要不信,那就試試看。

王偉痛苦的爬了起來,雙眼冒火,怒吼道:「顧晨夕,我草尼瑪!」說完,抄起一根板凳就砸向顧晨夕。旁邊女生已經緊張的閉上了眼。

全部同學都一致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喘。

顧晨夕卻紋絲不動,擺起一個拳架,簡單的舉拳,出拳。拳頭打在板凳上,仍是沒有停止,一直往前,拳頭帶著板凳一起重重砸在王偉胸口,打得他癱坐在地,久久不起。

顧晨夕看了王偉一眼,沒說什麼,緩緩回到座位上埋頭睡覺。睡前還平靜的說了句「小聲點」。

全班一片肅靜,王偉更是冷汗直流,顧晨夕最後那個眼神,竟是讓他毛骨悚然,雖然有些可笑,但直覺告訴他剛才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詭異的氣氛直到第一節晚自習下課後才結束。

這天,全班同學認識了一個新的顧晨夕。

……

……

第二節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在走廊上發獃的顧晨夕又看見了那個身影。

雖然是晚上,他依然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她。

看見他,算得上是這幾天唯一讓顧晨夕開心的事了,相比於從前也沒有那麼開心了。

她今天穿著黑色長裙,顧晨夕回到教室取出一本筆記本,朝她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他輕聲說。

女孩笑了笑,同樣回道:「好久不見。」

顧晨夕明明在腦子裡練習了很多遍與她的對話,可一到跟前就只能憋出來這一句老掉牙的話。

「這是我寫給你的東西。」顧晨夕把書遞給女孩。

女孩接過,微微笑:「謝謝,書我會看的,只是我們之間……,你懂的。」

女孩沒有說穿,但顧晨夕知道。不合適嘛,我們之間不合適這句話她說過不知道多少遍了。

女孩名叫任盈盈,和顧晨夕是初中同班同學,在顧晨夕最為黑暗的那個時期,女孩就是光,照亮了他,所以他就一發不可收拾的喜歡上她了。

至於說喜歡她什麼,顧晨夕說不上來,但主要原因絕對不會是漂亮,女孩是很漂亮,但光憑漂亮是不會讓顧晨夕這麼喜歡的。

其實也不需要糾結什麼理由的,畢竟年少時的喜歡,總是那麼不講道理。

顧晨夕心裡清楚兩人是不合適的,至少以前是不合適的,他放棄過,掙扎過,但最後遠遠看她一眼,就又淪陷了。即使自控力好如顧晨夕,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啊。

也許真的是有緣無分吧,顧晨夕一度這麼想,他想她時,就打拳,這能讓他腦子忙一點,讓它沒空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但每次累到癱倒在地時,他腦海里還是會浮現她的影子,久久揮之不去。

他寫了本自傳,雖說自稱是自傳,也就記錄了幾件事,說不上文章,更談不上作品了,不過是少年傷感時的自我宣洩罷了。裡面有一篇是關於她的,他想給她看,所以他來了。

以前是不想的,但有個朋友勸他說好歹試一試,所以他就想了。

有些事左思右想,考慮萬千后,終歸還是要去嘗試的,不然會後悔的,悔恨是最要人命的情緒,其實結果成與不成都不重要,誠心就好。

畢竟自古事難全,意難平。

顧晨夕來了,沒有退縮,沒有逃避,做了最後的嘗試,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兄弟,知道了答案后也不能再給人添麻煩了。

即使意再難平,坦白后,多少好過了一點。

顧晨夕深吸一口氣,語氣溫柔:「我懂,以前不懂事,做了些傻事,還望海涵。」

顧晨夕抱拳,逗得女孩抿嘴輕笑。

「沒事,誰都有過。以後一起加油,考個好大學。」

「一起加油。」

兩人相視一笑。上課鈴響了。

兩人揮手告別,背道而馳,各自混入人潮。

……

……

江北中心醫院,中年婦人躺在病床上,明明在昏睡中,卻是表情痛苦,臉有淚痕。

她中途醒來過幾次,但每次醒來就哭,結果又哭昏過去。兩天來都沒吃過飯,也沒喝過水,緊靠輸液來補充營養,水都是護士在她昏迷中餵給她的。喂一瓶能有兩口進肚算是不錯的了。

也沒個監護人在旁守著,著實讓人擔心。

據說她男人是警察,不過死了有十多年了,兒子也被人害死了,真是慘得不能再慘了。

女人恍惚之中又醒來一次,這次她沒哭,只是掙扎著起身。

可身體太過虛弱,手腳都沒力,掙扎幾次都沒成功。

一隻白皙的手搭在了婦人肩膀,婦人抬頭,只見一個身著縞素卻異常漂亮的女人站在床頭。

她輕輕的把婦人扶了起來,在她背後塞上枕頭,婦人想開口道謝,但卻發不出聲音,嗓子早已被她哭啞了。

想到這裡,婦人又忍不住要哭,女人厲聲道:「不準哭!」婦人被嚇了一跳。

女人貼近婦人,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輕聲道:「你兒子屍骨未寒,兇手還逍遙法外,你就準備一直在這裡哭?」她頓頓了,語氣低沉:「他需要你啊,你知道嗎?」

婦人眼光獃滯了,腦中不斷閃過吳小北的樣子,那是她的孩子啊,十月懷胎,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肉啊,怎麼能不悲痛欲絕呢?

可事到如今,光哭有什麼用?

她的目光漸漸變得堅毅,漸漸有了神,她要去兒子身邊陪著他,她知道他現在肯定很冷,沒有媽媽在身邊,孩子獨自一個人總是會怕的。

別怕,媽媽來了,媽媽來接你回家。

婦人又掙紮起來,女人輕輕按住她的手,「急什麼?你現在怎麼去?來把飯吃了,把身體養好了你才有力氣去看你兒子。」說完,把桌上盒飯打開,準備餵給婦人吃。

卻沒想到婦人一把奪過盒飯,狼吞虎咽起來,筷子都不用。飯菜早已經涼了,飯硬得如同泥巴,婦人卻不顧,進口嚼幾下直接吞,女人趕忙接來一杯水,婦人一口飲盡。

漂亮女人看著眼前一幕,不知多少年沒流過淚的她,此時淚水竟在眼眶裡打轉,模糊了視線。她連忙轉身,擦掉眼淚。

眼前的這位母親,如你所見的弱不禁風,瘦弱不堪。卻有著令人嘆為觀止的強大力量,那股力量可排江,可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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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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