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舊事
已經熬了3個通宵的江淮此刻還硬抗著坐在椅子上,滿眼黑眼圈的他端著咖啡,不停的打著哈欠,垃圾桶早已經堆滿了垃圾,甚至還滿出來很多,沒來得急倒,裡面煙盒,飯盒,包裝紙什麼都有。
他正在觀看學校的監控錄像,指望能從中找到點什麼。
張猛實在看不下去了,過來勸說道:「江淮,休息一下吧,再熬把身體熬壞了,不值。」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勸說江淮了,但他總是嘴上說好,可第二天來還看見他坐在位置上,不是查監控,就是翻資料。簡直走火入魔了。
不少人背後說他是想立功想瘋了,江淮聽著那些閑言碎語,並不在意,繼續自己的調查。
總是在意別人的看法會很累的,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那又不是真的,自己問心無愧就行。
江淮笑了笑,喝了口咖啡,緩緩道:「快了,快了,就差一兩個,那麼多都看過來了,不差這點了。」
張猛搖搖頭,無奈的走開了。
江淮點燃一根煙,猛吸兩口,繼續看著錄像。
這個錄像是學校5樓的,要上天台的樓梯就兩個,那個已經看了,並沒有什麼發現。
現在希望就只剩這一個了,江淮的心不由的一緊。
從下午兩點開始,用32倍數放,放到五點,沒人上過天台。
而五點過後,因為學校停電的緣故,隨著天越來越黑,錄像也越來越模糊。到6點左右,天已經完全黑了,現在的錄像基本上也全是黑的。
江淮還是沒放棄,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眉頭緊皺。
從六點看到了七點,還是沒人。
江淮只覺眼皮有千斤重,他不得不用手拉著。
突然,錄像中隱隱有一個黑影出現,雖然很模糊,很黑,但依稀看得出是一個人影,因為他在動,緩緩移動。江淮頓時如打來雞血一般,很是激動,同時也有點納悶,這人影是不是太瘦小了一點,就像個學生。
速度放慢,0.5倍,0.25倍。他沒有看錯,確確實實是一個人影,一個身材有些瘦弱的人。
而這個人肯定不是被害人吳小北,因為法醫給出的吳小北死亡時間是在下午五點左右,他是被人殺害后,再帶到天台進行拋屍的,而是不是兇手,江淮不敢肯定,只是常理來講應該不是。
一是從監控錄像看,他是沒有帶什麼東西的,那個黑色麻袋更不可能,體積太大,很好辨認的,二是一個這麼瘦小的人,能有那麼大的力氣把120斤重的屍體從天台扔到路中央?江淮不這麼認為。
是旁觀者?還是與那個兇手發生打鬥的人?江淮看了眼監控時間,是晚上的7點過五分,正是學生上第一節自習課的時間,而拋屍是7點25分左右發生的,如果這人不是兇手,那這二十分鐘到底發生了什麼?錄像直到25分鐘都沒有其他人的身影,那兇手又是從哪裡上的天台?那個清瘦男子又是誰?
無數個問題在江淮腦子了浮現,搞得他頭疼欲裂。
江淮想要起身,把這個發現彙報給曹隊。可還沒站直,卻是直直往後倒去,幸好背後有椅子擋著,穩穩坐下。
只見江淮眼一閉,頭一歪,竟是睡了過去,沒幾分鐘就打起了鼾。
他太累了,三天就睡了5個多小時,還是被人硬拉著休息的,說是瘋魔真不奇怪。只是他們不知道,江淮做夢都在翻錄像,查資料,想著那個人到底是誰。
真可謂不瘋魔不成活。
……
……
每個人的學生時期都是那麼的千篇一律,又是那麼的獨樹一幟,那麼的回憶深刻。
不能說每個人的學生時期都是那麼的完美的,相反,很多人的青春總是充滿了遺憾。
高中籃球比賽的最後一球失利,從而沒有帶領隊伍走向勝利的那種懊惱與自責;青春期的第一次告白,那種羞澀與膽怯;與兄弟們一起逃課翻牆時的那種緊張與激動。等等很多的情緒混雜在一起,醞釀成世間最陶醉人的美酒,人們稱之為『青春』。
而有些細小的總讓人容易忽略的片段,它們渺小,不起眼,卻正是這份美酒的精華所在。
就像世上喝酒的人很多,而真正懂酒的很少。
顧晨夕破天荒的去打籃球了,和周峰,張晉等人。
他是不會打的,沒怎麼打過,踢足球倒會點,也就三腳貓的功夫,上不了檯面。
馬上要進行班級之間的籃球比賽了,本來班上就沒幾個男生,所以就連對籃球根本一竅不通的顧晨夕都被拉上去湊數。
炎熱的夏天,男孩們在籃球場上叱吒風雲,女孩們在一旁吶喊助威,還貼心的備著水。
這就像青春標配的畫面,卻不是屬於顧晨夕的畫面。
此刻的他因為一個救球,在地上滾了兩圈,沒有什麼大礙,就是左手手肘擦破了半個拳頭大小的皮。他不在意,隨意吐了點口水胡亂擦一下就當完事。
回到教室,因為才考完試,按班主任的規定,按成績的前後順序自己選位置。
顧晨夕的寶座也被人佔領了,輪到他的時候已經只剩一個沒人挑的位置。
而他的同桌,好巧不巧,正是那個先前被楊子七他們取笑名字取得不好的白念。
白念看著顧晨夕的手肘,微微皺起眉:「你這個要消毒,現在天氣這麼熱,很容易感染的。」
顧晨夕仰頭喝了一口水,淡淡道:「沒事,小問題。」
白念起身離開座位,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不一會拿著一瓶白色的液體回來,顧晨夕一看是醫用酒精,不由的輕聲笑道:「不用吧,真沒什麼事,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
白念卻不聽顧晨夕的絮叨,一把抓過他的手,低頭用棉簽沾點酒精就準備往傷口上塗。
「有點疼,忍著點。」
她一點一點的塗著,嘴裡輕輕吹著氣。夕陽餘暉透過窗,映在她的臉上,是那麼的好看。
顧晨夕看的痴了,心想65文給低了,怎麼也得70文往上走才是。
顧晨夕看著眼前這個低頭專心為他上藥的女孩,雖然有些疼,卻沒那麼疼了。他不由的臉紅,轉過臉不看她。
可能女孩覺得沒什麼,可顧晨夕不這麼想,這麼多年來,他受過的傷不計其數,而親自為他上藥的女孩只有她一個啊。
女孩不知道,她看似簡單的一舉一動,卻讓男孩記了很多年,記了一輩子。
很多年以後,女孩問男孩為什麼一直對她這麼好,男孩笑了笑,並不作答。他背靠牆點著煙,思緒又回到那個黃昏的下午,夕陽映在她的臉上,真好看。
晚自習的時候,顧晨夕買了一瓶牛奶,當做謝禮。
他不知道怎麼開口,把牛奶放在她桌上,就連忙拿起書假裝看書。
她歪著頭笑了笑,「謝謝咯。」
顧晨夕頭也不回,面無表情的說道:「不用。」
……
……
白念的數學很不好,而顧晨夕又只有數學還看得過去。
她向他請教,他看了看,很簡單的一道題。顧晨夕講的很仔細了,但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還是沒懂。沒辦法,他又只好一步一步的講,一步一步的問她懂沒懂,她木楞的點頭,顧晨夕明白又該重來一遍了。
整個晚自習就講了兩三道題,效率慢得出奇,但顧晨夕異常的有耐心,雖說有時會怒氣攻心,語氣不自覺的重起來,可這並不是不耐煩。
效率如此慢的原因不只是她思想異於常人,當顧晨夕語氣重的時候,她就會跟他吵吵一番,一吵就是好幾分鐘,誰都不甘拜下風,如此一來,效率當然慢了。
下課期間,班主任突然來到教室,叫住了準備出去的顧晨夕。
「陶老師,找我有事?」
「跟我來,有人找你。」
顧晨夕跟著班主任上了五樓辦公室,在進辦公室之前,他停住腳步,轉身輕聲道:「等下別緊張,知道什麼照實說就是,懂嗎?」
顧晨夕一臉不知所以的點點頭。
「好了,進去吧,記住別緊張。」
顧晨夕進了辦公室,裡面只有一個兩個人,都穿著警察制服。
其中一人正是江淮,此刻的他正仔細打量著顧晨夕。看得顧晨夕有些不自在,他輕聲道:「請問找我來有事嗎?」
江淮不語,仍是打量著他,從上到下。似乎是隔得遠了,看不清。江淮走了過來,圍著顧晨夕繞圈。
顧晨夕有些生氣,語氣微重:「請問,有事嗎?」
繞了兩圈的江淮停了下來,面對顧晨夕笑著道:「上周事故發生的時候你在哪?」
「廁所。」顧晨夕想都沒想就回到道,「有問題嗎?」
江淮故作驚訝,「可監控拍下你7點左右上過天台,你怎麼解釋?」
顧晨夕想了想,表情嚴肅,」警官,你看錯了吧,我一直就在廁所,我上天台幹嘛?」
江淮收起了笑意,死死的盯著顧晨夕,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顧晨夕沒有一絲慌亂,平靜的看著他,兩人四目相對,久久無言,周圍的空氣都像凝固了一樣。
良久,江淮笑著道:「好吧,可能是我們看錯了。你可以回去上課了。」
顧晨夕轉頭就往外走,在他剛要開門的時候,背後的江淮隨意的問道:「你跟吳小北什麼關係?」
顧晨夕愣了幾秒,握住門把的手不覺的增大力氣,低聲道:「他是我兄弟。」
江淮沉默了,他清楚的看見顧晨夕在那一瞬間的顫抖。他靠在椅子上,雙眼緊閉思考著。
同行的警察問道:「怎麼?你懷疑他就是那個第三人?」
江淮緩緩點點頭,「不像嗎?」
「嗯,對比監控,這個男孩的身形什麼的都挺符合的。但先前的回答沒有問題啊。」另一個警察才說完就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張大了嘴巴。
江淮望著窗外沉聲道:「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啊。」
江淮故意說了謊,就是想詐一下顧晨夕,但他表現得太鎮靜了,鎮靜的可怕。
只有那一瞬的顫抖才是最正常的表現。有些事你可以隱藏得很好,可那鑽入心臟的痛該怎麼藏才能天衣無縫?做不到的。
窗外不知名的蟲在叫著,江淮手撐著腮幫,若有所思。
……
……
你高中有喜歡的人嗎?她喜歡你嗎?這是很多人都經歷的問題。
而大多數答案卻是令人心碎的一致。通常都是:有喜歡的人,但那個人不喜歡我。
那種從一開始就相互喜歡的情況,少得可憐。
一般都是有個先後順序的,運氣好點就是你先她后,運氣不好就只有你先,沒有她后。
這些都很正常,不要覺得奇怪,難道你喜歡上一個人,你自顧自的對她好,然後她就一定要喜歡上你?沒有這種道理可講。她不喜歡你才是正常的。
在愛情里可不能講什麼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這種話。行不通的。
你喜歡上一個女孩,你千方百計的對她好,什麼天天給她買早餐,逢年過節就給她送小禮物,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陪著她,為了她什麼都做,等等一系列都能把你自己都感動的好,卻為什麼感動不到她呢?難道她的心是石頭嗎?
你總是只想到自己對她的好是多麼多麼的好,卻從不想她到底願不願意,想不想要,說白了,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你的喜歡很沉重,還得看別人要不要。
你給她天天送早餐,可人家自己能買,又不是窮得沒飯吃,在你沒出現之前難道她就不是自己買早餐了?
你為了給她買禮物,經常有這頓沒下頓的,可人家會在乎嗎?在她心裡很重要的人,無論送什麼,她都很在乎,而你這種在她心裡不重要的人,送她再貴再好的禮物,她都只是感激,僅此而已。
喜歡一個姑娘就像開盲盒一樣,你不知道盲盒裡裝著什麼,就像你不知道你喜歡的她是不是屬於你的她。
遇對了,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遇錯了,傷心難過之餘,愁苦也必不可少。
夜晚的枕頭都是眼淚啊。
此刻的張晉就是很愁,把愁字寫在臉上了。他靠在走廊欄杆上,吹著晚風,不時的嘆著氣。
「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張晉回頭一看,是顧晨夕。「夕哥你也來吹風啊。」
顧晨夕點頭。「有煩心事?」
張晉苦笑了下,沒有回答,顧晨夕也不急著往下問,閉上眼靜靜吹著風。
良久張晉才緩緩開口,「我跟她表白了。」
顧晨夕想了想,疑惑道:「老王?」
張晉點點頭,輕嗯一聲。
老王全名王雨欣,因為性格豪邁,像男人一樣,就被取了個隔壁老王的稱號。班上幾乎都知道張晉喜歡老王,剛開始只有楊子七,周峰幾人同一個寢室的知道,然後就全班都知道了,張晉也是苦不堪言。只是這次表白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膽子小,做什麼都畏首畏尾的,他自己也沒敢想跟老王表白,只是一時衝動,加上周峰在旁煽風點火,然後稀里糊塗的就表了。結果就是被拒,現在想來真是後悔不已。
顧晨夕看著他這副沮喪的樣子,結果如何一目了然。而他又不知道怎麼安慰人,一時愣在原地。
張晉又嘆了一口氣,苦澀道:「我現在挺後悔的,沒表白之前還能一起瘋,一起鬧,至少還是朋友,現在呢,她看見我就躲我,不理我,她肯定討厭死我了」
顧晨夕理了理有些亂的頭髮,問道:「你喜歡她什麼?」
張晉想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不知道怎麼說,就好像用詞形容不出來。」
「我就知道,之前我們一起瘋,一起鬧,然後我就喜歡上她了唄。」
「但你要我具體說我喜歡她哪點我說不出來。」
……
風聲越來越大,漸漸蓋過了少年的自言自語。
顧晨夕臉色變了變,扭頭看著張晉,猶如看著兩年前的自己,語氣不由的溫柔,「以前我也有喜歡的姑娘,我們也一起瘋一起鬧,我也給她表白,還表了二十多次,無一例外的都被拒絕了。」
張晉獃獃的看著顧晨夕在那笑。
「然後呢我做了很多傻事。一些自認為能感天動地的傻事。還有一些讓人家不太高興的事。最後她說我們不合適,我當時是很氣憤的,心想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一句不合適就把我打發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不通這個問題。」
顧晨夕頓了頓,勉強笑了笑,「我也說不清我喜歡她什麼,只是那個時候吧,我幾乎沒有什麼朋友,更別說異性朋友了,只有她願意跟我玩,願意整天跟我談天說地的,在一起打打鬧鬧,然後我也就喜歡她了唄。」
張晉也笑了笑,「你也挺慘的。」
顧晨夕苦笑著搖頭:「後來我也想通了,就是沒遇上對的人唄,她很好,就是我不是他的王子,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後來我就決定忘了她,就開始打拳了,每天都打,可惜的是到目前為止拳打得不少,還是沒能忘了她。」
「夕哥你打拳真的挺厲害的。」
「開玩笑,哥們打拳在江北是這個。」顧晨夕傲氣的樹了個大拇指。張晉笑了笑,不以為然。
「我不會勸你說放棄怎麼樣,因為我知道無論是誰跟你這麼說,你也不會這麼做,當年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因為誰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啊。」
張晉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所以,年輕人嘛,多受點傷未必不是好事,隨心所欲吧,別留遺憾,其他不重要。」顧晨夕轉身離去,頭也不回的擺擺手,「上課去了,牛逼吹一會就好,哪能一直吹?」
其實課已經上了有半節了,兩人都是裝耳聾沒聽見。
顧晨夕今天的話格外的多,以往他在班上的人設都是沉默寡言,不愛與人交談的內向孤僻問題青年。今天破天荒的跟張晉說了那麼多,張晉也感到奇怪。但卻不反感,反而更親切,一直以來在他的眼裡,顧晨夕都是那麼的神秘,什麼都不為人知,今天至少知道了他也沒什麼,和他一樣愛而不得的悲慘人兒罷了。
少年不是從一開始就沉默寡言,只是這些年來心頭壓了很多人與事,不喜也不願和人述說,慢慢的就沉默寡言了唄。
張晉依舊靠在欄杆上,完全沒有一點要去上課的意思,風越來越大,發出呼呼的聲響,吹眯了少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