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仲夏夜共享盛世煙花(六)
我在原地慌了神。
原先周圍五顏六色的的世界,突然一下,變得好像,沒了顏色了。
「真是可憐啊,我說過我很快就會回來吧?」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
那是先前那個少年的聲音,也就是先前的我的聲音。
少年的聲音低沉,透露出了不同於他人,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悲痛。
給人的第一印象,只是低沉沉的!
「你應該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吧!」我憤怒地轉過頭,朝他吼道。
「你知道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當然沒有什麼預知未來的能力。」少年這麼告訴我。
「那你憑什麼斷定你一定會再出現。」我語氣相當生氣。
「就你那樣子!我這不想出來幫你收拾爛攤子都難啊!」少年冷笑著說。
「我要你收拾什麼?你最好早點從我的世界消失掉!」
「別怪我呀,林楠妙會拒絕你,我也沒有想到,而且,這也不關我的事吧!」少年這麼告訴我。
我已經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了,我並不討厭對面這個少年,我也知道,這不能怪他:「你想說什麼?」
「不,不該是我問你,你該說些什麼?」少年的聲音依然是那樣低沉。
「什麼意思?」我問道!
「造成了現在你這樣的慘狀的,不是你還能是誰?」對面的少年一陣冷哼,「而且我又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應該知道吧!」
「你到底什麼意思,我究竟幹什麼了,才變成了現在這樣的慘狀。」我有些憤怒。
「是你自己說想讓自己看起來有點人樣,是你自己說自己依稀能感覺到快樂了,是你自己說,想要愛生活。」他在冷笑,笑聲一點點地腐蝕著我的心智。
「現在這一切的一切的結果,不是你導致的,還能有誰?」他質問我道。
「難道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就那麼有罪嗎?」我怒吼道,「難道我就不該像個人一樣去活著么?」
「喬梓然,你告訴我,你從一開始,難道就是個正常人嗎?」少年眯著眼睛,只是陰沉沉地問我,「你難道打心底是真的想要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嗎?」
霎時間,家暴,校園暴力,網暴,同學老師的誣陷,偏見,謾罵,排擠,背叛,家長的拳打腳踢,不信任,無助,抗抑鬱的葯,整夜的失眠和頭疼,周圍的嘲笑聲,身上被坡的髒水。
一切一切以前讓我感到「快樂」的事情又重新擠進了我的腦海里,我呼吸有些急促,細密的汗從我的額頭上滴下。
原先黑白顏色的視線里多出了一線紅色,紅色的雨從天空中細細地降下來,路邊的花,我和林楠妙剛認識的時候她在看的那種花。
在路旁開滿了,正在被紅色的雨一點一點地打濕。
我看著那白花,稍稍有點心疼,我很想像《天官賜福》里的花城那樣偏傘為其擋一下。
可是,我不是花城,沒有傘,也無心去偏傘擋這漫天的雨,花城能做到的事,我也一樣做不到。
「期待得越多,最終的結果也會越差!」少年如此說道,「期望越高,失望越多。」
「世道再亂,第一件事要做到的便是保全自己,獨善其身,萬事於你身前,不過是淡忘一眼。」少年這麼說道。
「這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嘛!是你親口說的啊!」他不斷地發出讓我痛苦的話語。
「閉嘴,你不要再說了!」我怒吼道。
「所以,才有了『我』啊!」少年的嘴角開始上揚。
「來吧,接受我吧,讓我來幫你接受這一切吧,你知道的,我能解決。」他笑著告訴我。
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最後呢,你解決了之後呢,我還剩下些什麼?」我問道,語氣中已不是憤怒,而是哀嘆了。
「只剩下自己有什麼不好么,不需要虛假的人際關係,不需要流血的親情,不需要舔來的愛情,剩下自己就夠了。」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你有自己就夠了,哪來所謂的愛情,所謂的友誼,連你的爸媽都能把你打到要靠躲在同學家才能艱難度日。」他這麼說著,似乎已經越來越來了興緻。
「你告訴我,你現在要相信這些?」他這麼告訴我,「你倒是自己看看,結果呢?」
「我到底有什麼錯,你們都要這麼對我?」我冷冷地問道!
「錯的當然不是你,也不是我,錯的從來都不是我們!」少年笑著說。
「讓我來『吃』掉你吧!」少年的聲音逐漸拉長。
「滾啊!」我發出了怒吼聲。
少年抿嘴笑了笑:「你難道就不想,活的更加輕鬆一點嗎?」
「放手吧,其實一切早都已經,無所謂了!」少年緩步向我走來,「就像以前一樣,把一切都交給我!」
我看著他離我越來越近,似乎已經是放棄了無謂的掙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在這個臆想出來的世界里,現在只有黑白紅三種顏色。
少年緩步向我走來,伸開了自己的雙臂,似乎是想要抱住我。
「沒想到成功來的這麼快,那麼,我就笑納了!」少年如此說道。
我放棄了無謂的抵抗,一直握緊的拳頭,也終於還是放下了。
或許,這真的,才是最好的解脫吧。
路邊的路燈已經亮起,從遠處看,像串在一起的珍珠項鏈一樣,晶瑩透亮的,著實好看。
高高地掛在天上的,還是那一輪殘月,不圓不滿,像是哭喪著臉的小丑的嘴角一樣,又細又尖。
其實看看四周,灰濛濛的,那不是霧,是煙花燃盡后的飄來的硝煙,許久,我竟然才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火藥味,乾咳了好幾聲之後,眼睛里嗆出了眼淚,許久方才緩過來。
「沒事不要對著人咳嗽啊喂!」少年被我迎面而來的咳嗽著實是噁心到了,「不過也不能怪你,真不知道這學校怎麼想的,放煙花,風吹到的地方就是宿舍樓,這晚上可怎麼睡覺。」
他連著退後了幾步,抱怨了兩句。
隨後怔了怔,少年詭異地笑著,再次向我走來,不知為什麼,我能感到些許溫暖。
「真的很難受啊!」我喃喃自語道,不知是在說氣味還是在說別的一些什麼!
腦子裡真可謂是一片空白,而且像是腦漿被抽幹了一樣生疼,又像是被注水了一樣漲得發疼。
但我沒有露出任何錶情,痛苦也沒有,悲傷也沒有,只是獃獃地站在那裡。
我木然地望了望四周,「的確可以說是一點兒也不浪漫啊!」我自言自語道,附近只有零星的幾個學生在默默地走著,環境中透著一股奇怪的清涼。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我又重複了一遍,像是倔強的少年勸說者自己,想讓自己放棄。
我就一直這樣呆立在岔路口,等待著最終審判的到來。
眼看著少年離我越來越近,我沒有退後半步,只是默默接受著這一切。
「喲,喬梓然,還擱那裡發愣呢!人家這會估計都到宿舍了!」
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我轉身望去。
整個無色的世界,出現了第一個有顏色的人,他一開口,慢慢地整個世界變得五顏六色起來,一點一點地,但確實豐富起來了。
回頭再看,少年已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