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衣老叟
不過,青衣老叟基本只賣酒,卻很少與客人搭話。他個子較瘦小,不過六尺許,兩鬢很有些泛白,但一身布衣乾淨簡練,雙眼炯炯有神,客人喝酒時,他便兀自坐在一旁悵望江邊靜默不語。
喝過他酒的人傳言那酒不僅可使筋骨強健,還有定神祛邪之效。但老叟每晚只賣這麼一壇酒,定時來,定時去,哪怕酒早已賣光,他也要在亭內坐到近子時才離去。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去向哪裡。
最初趙南燭、扶侖、莫暄翮三人懷疑過酒里或許有名堂,但觀察之下也無發現任何問題,便也放心到此喝酒。不過,要來這裡喝到酒也不容易。就那麼一大壇酒,來晚了,就無酒可喝了。有時運氣不佳,就只能敗興而歸。
這晚趙南燭與扶侖在和莫暄翮分別之後各自回家備好行李,向家裡稍作交待便到落雲酒肆等待莫暄翮。不知何故,酒肆顯得冷清清,除了他倆,也不曾見得其他人到來酒肆,青衣老叟還是如故靜默地坐著,仿若世間一切皆與他沒有關聯。
兩人並無多大喝酒興緻,一人要了碗酒,也就這麼坐著小品小飲,相對靜默。今晚恰好十五,玉盤當空,分外皎潔明亮,脈脈銀輝映射在酒肆的茅草上,落得地面繁星點點。「暄翮還不來,會不會出什麼事了?」扶侖有些擔心。
趙南燭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應該不會,若真有事,她會給我們個信兒的」。
不一會兒,一身男裝、身背玄素冰清劍、素白衣衫的莫暄翮來到酒肆。
還在酒肆外的時候,她便隱約察覺似乎有些異常。
「兩個獃子」,她心裡暗暗有些擔心,但還是故作鎮定,緩緩走上前去,再大剌剌地往趙南燭、扶侖對面的椅凳上一坐,咧著嗓子道:「老倌,給倒一碗酒來」。
老叟一如故往並不應聲,只就靜揣揣地倒好酒放到莫暄翮面前,遂轉身將白帕子往右肩回搭,背對著莫暄翮,咳嗽一聲,用低沉的嗓音道:「莫公子,灕江之水釀的酒可是好喝?」
趙南燭和扶侖煞是一驚,欲起身抽劍卻見莫暄翮眼神示意勿須妄動,莫暄翮苦笑一聲:「閣下往日的酒倒是好喝,今日之酒怕是不那麼容易喝得」。
青衣老叟卻不迴轉身,望向江中月影,片刻之餘,水面波光激起,茅亭四周已是青光築起結界,把四人包圍在內,莫暄翮三人又驚又懼,不知該作何。
這時青衣老叟才捋一捋白色長須,朝著三人說道:「三個小娃倒是不知天高地厚,月圓之夜不管不顧就徑直出門來了,幸好是撞到了我這裡,不然不知被什麼妖魔鬼怪抓去烹了煮了也不知」。
「這麼看來,老伯倒不是要加害於我們了?」扶侖首先定定心神,問道。
青衣老叟不做聲,只定定看著莫暄翮。
莫暄翮嘆了口氣,「我是鐵了心要踏上這條路了,沒想時候倒還選得好,月圓之夜。不過,南燭哥哥、扶侖,此去若是艱險重重、生死難卜,悔是不悔?我並不想連累兩位!」
趙南燭反倒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平日里英武豪氣的莫公子怎的今日婆婆媽媽的,大半夜趕路就算撞鬼我也愣不怕,常言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如此!」說罷拍了拍扶侖的肩膀,撩起扶侖身上從小佩戴的鳳冠鳴血璧,「何況扶侖也有寶物隨身,不是?」弄得扶侖有些惶窘。
「你就別拿扶侖開玩笑了,扶侖有些身弱,你又不是不知,這鳳冠鳴血璧一直護佑扶侖平安,可是上等佳物」。莫暄翮再不理趙南燭,而是出乎意料地向青衣老叟一揖,「請恕我後輩三人冒昧,閣下剛才言素常所賣之酒來自灕江之水所釀,不知前輩何方高人?」
「灕江一塵水,只余夢浮生。何不得?何不知?」青衣老叟自顧自言道,似在答話,也似未答話。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前輩,看你來此賣酒的時日,莫不,你是別有用意?」扶侖道。
青衣老叟輕哼了一聲,道:「本就有此用意,何來別有用意!」
「我看你在這守候這麼幾年,也就為等這麼一天罷了。」莫暄翮若有所思地看著桌上杯中之酒,臉有凄然。最近所遭遇之事太詭異而不可思議,母親又突然失蹤,莫暄翮的心裡早已心急如焚,卻又只能強自抑制。
趙南燭有些急了,搶道:「我說你們啞謎來啞謎去,究竟是要做什麼?前輩,我們也是要趕路,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青衣老叟雙手後背,踱步沉吟,倒笑了起來,「趙公子,你可是秦王嫡子,倒恁也如此這般沉不住氣。我若有加害你們之心,你們怕早已是地府冤魂了。今日時辰已晚,明晨再走又當如何!」
扶侖繞著木桌走上一圈,說道,「我們雖說不是沒大半夜裡行船趕路,但今日彷彿是有些特殊。就快到子時了,每逢月圓之夜,正值北斗星移,鬼門大開,陰氣最盛之時,太陰會幟,五靈血咒也將開啟。」
「我想正是如此,可前輩,料你是知我們將欲前往何處,專候在此,真只是阻我們步入險境?還望你能說個究竟才是。」莫暄翮道。
青衣老叟似沒聽見,瞬間功夫便收好碗具、用竹簍背著空酒桶,留下一句「不應知時無須知,應知時自然知」,便穿到結界之外,消失不見。
這時,只剩趙南燭、扶侖、莫暄翮三人面面相覷。
趙南燭頹然一下坐回椅凳上,「我還說大半夜裡趕路有意思呢,結果那青衣老叟把我們給關這了。咱三人不是最喜歡在一起論訪仙、神鬼之類軼聞了,儘管紙上談兵的多些,但這次決定深入虎穴,必定是會遇到些艱難險阻,咱既然決定去,又何懼這些」。
「正是,但既然前輩對我們沒有歹意,這樣做想必自有因由。馬上子時了,前輩倒真是來無影去無蹤,準時已極!」扶侖道。
莫暄翮想一切雖無頭緒,但一切必也將漸漸露出端倪,也就不再思慮那許多。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一直信奉這個道理。
如此,三人便就在茅亭里對付一夜,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