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歸來的太陽 7
「就這套吧。」墨卿淺指著面前一件酒紅色襯衫的套裝,說道。
小姑娘忙取了下來,不知是拍馬屁,還是真心誇讚道:「你眼光真好,這酒紅色最襯人了……」巴拉巴拉一大堆。
而將夜離那邊也同樣遇見了這樣的情況,但他不像墨卿淺這樣的好脾氣,沒等人說完,直接拿著衣服來找他的小卿卿了。
兩人看見對方手中的衣服都愣了下,隨後又一齊笑了起來。
墨卿淺選的是一件酒紅色的襯衫,下面配著一條黑色西裝褲的套裝。
而將夜離選的是一套裙子,上面是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下面是一條酒紅色的高腰開叉裙。
「小卿卿,看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將夜離給了墨卿淺一個曖昧的眼神,拿過她手中的衣服,又把自己手裡的衣服塞進了她懷裡,道:「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小卿卿快去試試好不好看。」
還沒等墨卿淺說話,他就鑽進了換衣間里,只留下墨卿淺一個人面對手裡的衣服犯難。
小姑娘注意到墨卿淺的為難,低聲問道:「怎麼了?不喜歡嗎?」
「不是,就是……」墨卿淺欲言又止,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口,「我小腿上有一個傷疤,挺嚇人的,我怕……」
「我明白了,放心我有辦法。」小姑娘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玫瑰圖案的紋身貼,「我閑著沒事買的,你看這個能遮住嗎?」
墨卿淺平靜的眸子頓時發出欣喜的光,連道了好幾聲的謝謝后,才拿著小姑娘遞過來的水瓶,進到了換衣間。
其實裙子的長度恰好能遮住那道傷疤,只是她還是害怕,貼上紋身貼,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才敢走出去。
將夜離早已換好了,慵懶地倚在牆上,對周圍人的或明顯,或隱晦的花痴目光,絲毫不放在眼裡。他只手拿著手機快速敲著,不知道在給誰發信息,聽見門開了的聲音,瞬間收了手機,移步到墨卿淺眼前,毫不掩飾眼裡的驚艷。
墨卿淺有些拘謹,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穿過裙子了,更何況還是紅色的,現下緊張的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兒。
「可……可以嗎?」
將夜離笑而不語,將墨卿淺拉到鏡子前,指著鏡中的人:「你自己看看,這是哪兒來的仙女啊?」
墨卿淺看著鏡子里與她平常截然相反的自己,晃了神。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她又變成了從前那個高傲的自己,穿著紅色的芭蕾舞裙,踮著腳尖,在明亮的燈光下翩然起舞,猶如一隻優雅且高貴的紅天鵝。
她的老師曾經這樣稱讚過她:「芭蕾舞界有高雅聖潔的白天鵝,黑暗邪魅的黑天鵝,而你將會開創芭蕾舞界另一個神話,從此世界的舞台上又有了一隻熱烈嫵媚的紅天鵝。」
而當她告訴老師,她不能再跳舞時,老師霎時淚如雨下,眼裡的失望將她死死埋沒。老師嘆了好長的一口氣,將她抱在懷裡,哀聲說道:「我的紅天鵝就算折斷了翅膀,不能登上舞台,讓萬人敬仰,也依舊是我心中無人可及的存在。」
她的老師並不算她真正的老師,因為她還沒來得及傳授她任何知識,她便失了翅膀,再飛不過高山與海洋,只能在低矮的泥沼里苟延殘喘。不求生,也不為死。
傷口又痛了,火辣辣的痛。
明艷的紅色迷了她的眼。她從小就對紅色特別情有獨鍾,尤其是喜歡穿紅色的裙子,但是後來她的妹妹不知道為什麼也喜歡上,她之前一直嫌棄俗氣的紅裙。於是她的媽媽就把她所有的紅裙都剪了,並警告她,不許再穿紅色裙子。
「紅色,這樣明艷熱烈的顏色,是你可以配得上的么?」
這是她的媽媽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對她說的話。
從那之後,她的衣櫃里就再沒有出現過紅色。十三歲,她的衣櫃里也沒有了裙子。
「小卿卿,小卿卿……」
身邊有人急切且擔憂的聲音,喚回了她漸沉溺的心,墨卿淺這才發現鏡中的人已是一臉淚痕。
「將……將夜?」她緊握住了將夜離的手,不安地喚他。
「我在。」將夜離也回握住墨卿淺有些冰涼的手,溫柔且堅定地應她。
墨卿淺趴在將夜離溫暖的懷裡,支支吾吾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她那時多喜歡芭蕾啊,三句話都離不開芭蕾兩個字,可現在,僅僅是聽別人提起,她都無法控制悲傷的情緒。
將夜離也沒有追問,他能明顯感覺到懷裡的人在顫抖。她在害怕,怕什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現在只要好好保護她,安慰她,溫暖她,讓她知道她並不是孤身一人,他在,就夠了。
只是他不知道,對於墨卿淺來說,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他仍存在於這個世上,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慰籍,足以拯救她千萬次。
墨卿淺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她拽了拽將夜離的手臂,讓他微彎下腰,伏在他耳邊悄咪咪地說了句:「我現在才想起來,我沒錢。」
「那怎麼辦?」將夜離故作緊張,「我也沒錢,要不我們直接跑路吧?」
墨卿淺知道他又在開玩笑,順著他的話往下:「要不這樣吧,我把你押在這兒,然後再找人來贖你怎麼樣?」
還沒等將夜離答話,墨卿淺就聽見誰的含笑聲音:「哎,我說你把我叫過來,不會就是讓我當個電燈泡的吧?」
墨卿淺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就見一個穿著奶黃色衛衣的少年,嘴角含笑,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
當下瞭然:「敢情你又把顏澤拉過來,當你的冤大頭來了。」
將夜離「嘿嘿」一笑:「願打願挨嘛。」
他走過去攬住了顏澤的肩膀,笑道:「幾年不見,看起來過的還不錯嘛。」
「那可不能和你相比,四年連一個信都沒有,」顏澤說著,鼻頭微酸,望著眼前仿若毫無變化的少年,微微哽咽,「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將夜離的笑容也淡了,眸色變得苦楚,他對顏澤低聲說了句:「你就當我那四年確實死了吧。」
「胡說什麼呢?」顏澤一把捶在他的肩膀上,「開玩笑也要有個度好么。」
他沒有在開玩笑。
將夜離斂下眸子,臉上掛著一抹苦笑。那四年他確確實實和死了無異,他把自己囚禁在了與世隔絕的黑暗之地,四周是寂寥的虛無,沒有光,沒有聲音,時間定格不動,沒有晝夜交替,沒有四季輪轉。
他不知道他在那裡呆了多久,先前他還會掙扎,在那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尋找出路。可後來他走了很久很久,眼前依舊只有那片不變的黑暗,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放棄,將自己蜷縮在角落裡。他以為他一輩子都只能在這裡沉溺,直到某天,他突然聽見了一個人的名字,像是突然乍現的亮光,恍然照亮了整個世界。
終於又有了希望。
墨卿淺不想打擾他們兄弟間的重逢時刻,就隨意找了個椅子,剛準備坐下來,就聽見身後質問的聲音:「阿夜什麼時候回來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是別人,正是她久未蒙面的哥哥——墨清逸。
墨卿淺慌張站起,高傲的頭此刻不知不覺地又垂了下去,在墨家人面前,她似乎永遠都抬不起頭。
面對墨清逸生硬的語氣,陰鬱的表情,她真的很想告訴他,哥哥啊,我們已經四年沒有聯繫了啊,你讓我怎麼告訴你啊?
而一旁正與顏澤相談甚歡,實際眼神一秒也沒有離開過墨卿淺的將夜離,從墨清逸出現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距離有點遠,他聽不見墨清逸說了什麼,可墨卿淺那拘謹無措的樣子,他看的是清清楚楚。
「怎麼著,」他走了過去,不動聲色地將墨卿淺護在身後,對墨清逸微笑著,「我還在這裡,你就敢欺負小卿卿,那我不在的這四年裡,她得讓你們欺負成什麼樣子啊?我說她怎麼沒有以前活潑了,是不是就是你們弄得啊?」
墨清逸臉上恢復平常的溫潤表情,無奈笑著,想讓將夜離不要再說這些胡話,可抬頭看見將夜離的眼睛,他怔住了。
他的臉上帶著和以往一樣的輕描淡寫的笑容,可眼睛里的分明是審視。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睛再看去時,那審視已經變成了玩笑,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他定了定心神,笑道:「阿夜,這麼多年你怎麼還這樣,沒有一點正經,我怎麼可能會欺負淺淺呢?」
可將夜離只是冷哼了一聲:「但願如此吧。」
這下不僅墨清逸,就連顏澤和墨卿淺都覺察到一點異樣,他這話里字間分明充滿了不相信。
墨卿淺捏了捏將夜離的手,讓他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的。
「哎,都別杵在這兒了,不是讓我來付款么,我這個提款機都在這兒了,你還不趕快抱緊我的大腿。」顏澤出聲為這有些凝固的氣氛,找個緩和的台階。
將夜離也順著台階下去,不再給墨清逸臉色。墨清逸是個聰明人,會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絕不會知道,墨清逸把他的反常,通通歸結到了墨卿淺的身上。他以為是墨卿淺在他耳邊嚼了什麼舌根子,所以將夜離才讓他下不來台。於是乎,在以後的日子裡,就更加不給墨卿淺什麼好臉色。
墨卿淺滿腹疑惑,雖說以前他們的關係也不怎麼樣,但好在是井水不犯河水,倒也安穩。她知道這一切態度的轉變是因為將夜離,卻不知道原來梁子結在了這裡,更不知道她只是一個無辜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