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遣眷的暖陽 8掩埋的真相
墨清逸的心就像在懸崖上盪鞦韆一樣,他再無法平靜面對,於是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與別人發生了擦碰。他只能將車開去保修。工作人員清理車子的時候,意外在車後座的角落裡發現一個小藥瓶。
墨清逸見了,也是疑惑不解。直到工作人員說了一句話:「這個葯好像是治療抑鬱症的。」
瞬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那天他去接墨卿淺時,她將手裡拿著的黑袋子放到了後座,後來他去取的時候,袋子不知怎麼散了,他略微掃視了一眼,只看見許多的瓶瓶罐罐,他雖有些奇怪,但沒怎麼在意。
難道這個葯會是那時不小心掉落的嗎?
「抑鬱症……抑鬱症……」墨清逸低聲念著,手中的藥瓶越捏越緊。
他問工作人員:「你確定嗎?」
工作人員點頭:「我家姑娘吃的就是這個葯,不會錯的。」
瞬間墨清逸再說不出任何話來,他想起顏澤對他說的話:「阿逸,你真應該好好看看她,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你就會知道,她到底丟失的什麼。」
即便有工作人員如此堅定的話語,墨清逸還是不忍相信,於是他去找了柳君識,將手中的葯交給了她,微紅的眼睛盛滿了懇求:「柳奶奶,你知道這是什麼葯嗎?」
早在墨清逸拿出藥瓶的那個瞬間,柳君識已然明白了。被灰塵掩蓋許多年的真相,終於要撫開堆積的塵埃重見天日了。可卻已是晚了太久,那遭受許多不公待遇,壓抑無盡委屈的少女,心早已枯死了,遲來的陽光與雨露根本挽救不了分毫。
「小逸啊……」柳君識嘆息著,將一切被墨卿淺掩埋的事情,被所有人忽視的她的苦痛……一切的一切都告訴了墨清逸。
墨清逸聽了,久久回不過神來。
原來是這樣么……
那個女孩,那個笑得明艷動人的女孩,竟然是重度抑鬱症患者嗎?
這怎麼可能呢?
他不敢相信,可他知道,他有多久沒有看見過她的笑容,多久沒有聽她喚他一聲「哥哥」,他都知道。
「她十二歲就開始找我看病,你們與她朝夕相處,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是啊,他們怎麼就沒有發現呢?她那樣乾枯的眼睛,難道還不夠說明她早已枯死的心嗎?
十二歲,十二歲……十二歲是她回到墨家的第二年;十二歲,在他的記憶中,她明明每天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對,墨清逸忽然想起了什麼。
他記得有一天他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回到家中時。已經將近十二點。他抬頭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卻意外看見了陽台上墨卿淺的身影。清冷明亮的月光正好灑在她的身上,柔和的,鍍了一層銀白色的光。
孤寂的,悲涼的,讓人莫名有些感傷。
於是他敲響了她的門,不出幾秒,門打開了,她揉著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問他:「怎麼了嗎?」
那瞬間讓他疑惑,剛剛看見的到底是不是她?
可他越過她的身影,看見了依然平整的床鋪,根本就沒有人睡過的痕迹。
「你剛剛在陽台上看什麼呢?」
她的神色變得有些慌張,說:「星星,我……剛剛是在看星星,今天的星星很亮。」
可是那天根本就沒有星星。
墨清逸說不出現在的心情,眼睛澀澀的,鼻子澀澀的,連心都是酸澀的。
他望著柳君識極其無助地喚了一聲:「柳奶奶……」
柳君識無奈嘆息,輕撫了下墨清逸的頭:「小逸啊,你們真的錯怪小淺了……」
原來,這才是真相嗎?
「你知道什麼呢?」墨清逸的耳邊忽然回想起墨卿淺許久之前的話語,她淡漠悲寂的眸子掃過他,讓他根本不忍再看。
「你們到底知道什麼?就這樣輕易判了我的罪。」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到底有多麼難過,多少傷悲?可憐他為什麼什麼都沒有聽出來?
「你們的眼睛,永遠只能看見自己想看見的東西,而從來不去深思原因,深思背後隱藏的事情。哪怕你們知道你們自顧自守著自以為的真理,從不聽任何人辯解,這樣就能拯救你們潰敗骯髒的心嗎?」
這個時候,在聽到柳君識的話之後,墨清逸才終於明白墨卿淺當初說這句話的意思,他才終於肯承認墨卿淺真的戳中了他的心。
他自詡君子,卻是虛偽的偽君子。
墨清逸是怎麼回到家中的,他完全不記得。他世界里的一切都被定格,唯有柳君識的話,不停在腦海里響起,一下一下刺進他沉甸甸的裝滿愧疚的心。
他進入客廳,恰好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墨世涼,再壓抑不住心情,他有諸多的問題需要一個答案,於是他快步走了過去,啞聲質問道:「爺爺,你早就知道奶奶的去世的真相,對嗎?」
墨世涼沒有說話,只抬頭望了墨清逸一眼。眼裡是肉眼可見的不喜。
可這次墨清逸沒有退縮,他迎著墨世涼的凌厲目光,說:「柳奶奶都告訴我了,奶奶去世的時候,她就在那裡。她說,是奶奶自己懇求淺淺摘掉她的氧氣罩的,她說,她告訴過你真相……」說到這裡,他已經泣不成聲,「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爺爺,您知道她生了多重的病嗎?」
「怎麼?你在為她難過不平?」秦雅歆聽到墨清逸的話從樓上快步下來,姣好的面容上布滿了……痛恨,是的,痛恨。
她赤紅著眼,盯著墨清逸,直接將手中的杯子摔碎在他面前,厲聲道:「你怎麼能為她難過!她不過只是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她活著就是一個禍害!」
這樣惡毒的話,墨清逸怎麼也不相信,會是從他優雅高貴的媽媽嘴裡吐露的。
「媽媽……」被聲響引來的墨清然驚詫地瞪著眼睛,嘴巴微張,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怎麼?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我說的難道不對么!」秦雅歆怒吼,「她早該死了!早該死在十七年前她出生的時候,早該死在四年前的那個雪天!」
「夠了!」久未出聲的墨世涼冷冷呵斥了秦雅歆一聲,聲音不大,卻壓迫十足,「你要是再像今天這樣,就直接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吧。」
一句話,秦雅歆瞬間清醒了過來,她紅著眼,局促不安地說了句:「對不起……」
「小逸,然然把你媽媽扶到房間里休息休息。」墨世涼再沒有看一眼,不顧墨清逸的呼喊,拄著拐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哥哥,你對爺爺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墨清然質問墨清逸。
墨清逸望著自己妹妹的樣子,紅了眼眶,哀聲道:「然然,我們可能真的錯怪了淺淺……」
聽了墨清逸的話,墨清然趴在他的懷裡哭的不能自已,她抽泣的聲音帶著說不盡的疑惑:「哥哥,為什麼啊?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啊?她明明告訴過我們真相的,為什麼我們……我們不去相信她啊?我明明知道她不會這樣做的……」
是啊,為什麼呢?當她聲嘶力竭地對他們怒吼「我沒有「時,心裡是不是比他們現在還要悲哀?一定是的,她是那樣溫柔的一個人啊,如果不是悲痛到極點,她怎會如此聲嘶力竭?
「哥哥,一切能不能重來啊?」
如果重來一次,她絕對會站在她身邊,對她說的所有的話都深信不疑;她絕對不會質疑她,不會對她說出那些傷人的話語;她絕對不會氣急敗壞地扇她那一巴掌;絕對不會讓她們變成現在這樣。
只要……一切都能重來。
可是他們都知道,一切都不能更改,那些傷害永遠都只能是傷害。
她一定對他們恨之入骨入骨,不然怎麼會連離開都沒有告訴他們。她誰都告訴了,唯獨沒有告訴他們,她的哥哥和妹妹。
可顏澤卻對他們說:「你們根本就不了解她,哪怕你們這樣對她,她都絕對不會恨你們,她到底有多麼愛你們,你們根本就不知道。」
墨卿淺離開的那一夜,誰都沒有睡著。
銷聲匿跡許久的將夜離終於出現了,他依然站在那個忽明忽暗的路燈下,抬頭凝望著再不會亮起亮光的窗戶。
「自從你離開之後,她每個夜晚都會站在將家樓下,望著你房間的窗戶,就好像你某一天就會回來一樣。那天夜晚先生去了你的房間,燈剛打開沒多久,我就聽見有人在按門鈴,雖然已經在極力隱忍,但還是有些急切。我打開門就看見了她,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容,她激動地問我『張叔,是不是將夜回來了啊?』當我否認時,她臉上的失落啊,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
張叔說的話像一根尖刺,深深扎進了將夜離的心,讓他痛的幾乎窒息。
那時的她應該也是現在這樣吧?會是什麼心情呢?
小卿卿啊……小卿卿……將夜離帶著無限虔誠,一遍一遍在心裡念著這個,他已經刻入生命的名字。就好像這樣他還可以勸服自己,她沒有和他分離。
「淺淺之前和我打了個賭,賭你到底會不會放棄她。她說,如果你沒有放棄她,算她贏,她請我來主持你們的婚禮,以後第一個孩子的名字也讓我取,如果你放棄了,算她輸,省了我的份子錢,給孩子買禮物的錢,以及每年的壓歲錢。
我當時自信極了,我一直堅信她會贏,我連婚禮主持稿都準備好了,現在都已經背的滾瓜爛熟,就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女孩就叫將念卿,男孩叫將卿安……可我始終沒有想到,你,竟然讓她輸了,阿夜,我不在乎那點錢,我想她贏。」顏澤這樣對他說。
可是能怎麼辦呢?現在的結果也從不是他當初所預想的,到底是他想的太簡單了嗎?
「江漓。」
身後忽然有人喚了一個名字,眼神卻是直直盯在將夜離身上。
將夜離沒有回頭,只有冰冷的聲音隨著寒冷的風飄進了來人的耳朵。
「我不是江漓,另外,我不想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