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白龍的名字
簡音雲扶額,這群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你們攻進城又能如何?」簡音雲再次手執幽竹:「此時投降,尚有一線生機,若真的攻進城,犯下彌天大錯,最後要承擔後果的,可不是只有你們!還有你們的父母,妻兒!你們真的忍心?」
躁動的叛軍開始沉默,簡音雲趁熱打鐵:「我既說了能保你們,便不會食言,你們也看到了這魏驥,我要他死,他不能多活一秒,若是誰再不知死活想要挑戰,本國師,奉陪到底!」
守城將領額頭皆是冷汗涔涔,眼前這女子不過二十來歲,威脅起人來可是半分不留餘地。
她肩頭的小白龍卻是慵懶的靠在她臉旁,絞弄著她的髮絲,似乎這所有的喧囂都與他無關。
不過也卻是與它無關。
與它有關的,就只有這個連髮絲都閃著光的女子。
一眾叛軍都在猶猶豫豫,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年輕卻威嚴的聲音:「國師之言,便是朕之言,眾將受奸人蒙蔽,才犯下此等大錯,只要爾等迷途知返,放下武器,朕便不追究今夜之事。」
叛軍齊齊跪地:「參見皇上。」
其中一名將領朗聲喊道:「我等受魏驥蒙蔽,誤以為皇上被困,前來救駕,皇上仁厚,我等必誓死報國!」
「吳將軍,爾等數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朕相信是為救朕,朕也不會相信朕如此失敗,竟會讓全國將士寒心而起反叛之心。」夏國皇帝走到城牆邊,雙手撐在城牆上:「今日之事,朕就當沒有發生,爾等速速回我夏國軍營,好生休息,儲備精力,以對外敵!」
城牆下的叛軍朗聲回道:「是!」
待所有叛軍均撤退,簡音雲看著身旁的夏國皇帝,沒有出聲。
「國師放心,此事,朕定會嚴查!魏驥餘黨,必一個不留!無辜之人,朕也絕不牽連!」皇上低垂著頭,身體有些放鬆,早已沒有了剛剛君臨天下的氣勢。
「皇上不必應承我什麼,這是你的夏國,過幾日,我便要離開這裡的。」
「國師為何要離開?」皇上急急問道:「夏國需要你。」
「不,皇上,夏國不需要任何一個獨立的人,除了你。夏國需要的只是一位明君,你是一位明君,但不夠關心國事。」簡音雲抬眸看了看夏國皇帝:「這個國家如今蛀牙叢生,千瘡百孔,皇上不能說毫無責任,魏驥有野心,你卻一直毫無察覺。」
夏國皇帝沒有說話,簡音雲說的對,他毫無察覺。
皇后之事擾他心緒是真,但國事被拋諸腦後卻實屬不該。
「夏國有一位重情的國君,是夏國之幸,但顧全小愛的同時,希望皇上也能顧全大愛,你的子民都需要你。」簡音雲說完轉身走下城牆。
「不要過於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國師府仍是燈火通明,簡音雲遠遠看到蕭宇恆站在府門口一動不動。
「怎麼不進去休息。」簡音雲這不是一句問話,而像是隨口一句的關心。
「屬下在等您,屬下知道,您一定會回來。」蕭宇恆快步迎上來,還未到簡音雲跟前,卻見她肩膀上的小白龍傲嬌的站起來,挑釁的看著他。
「這……」蕭宇恆有些語噎。
「這是我撿的小寵物,還挺可愛的是不是?」簡音雲用食指點了點小白龍的頭,看小白龍齜牙咧嘴的去咬她的手指,「你叫什麼名字?」
「……白景。」小白龍兩隻小爪子一把保住她的食指:「什麼寵物!以後叫名字,軒轅班蘅不在了,以後我就是你夫君!」
小白龍抱在懷裡的手指忽然就不動了,它抬眼看去,簡音雲眼神有些哀傷,這姑娘,軒轅班蘅死之前,可沒見他有這麼重要啊!
簡音雲抽回手指,默默走進國師府:「蕭宇恆,簡音圓呢?」
「回主子,在房間還未醒來。」
簡音雲跟著蕭宇恆來到客房,簡音圓還是如墓山宮時一樣,神色並未有任何緩和,似乎還在夢中想要趕走她們,額間的花鈿顏色卻淺淡了許多。
「簡音圓。」簡音雲坐在床邊輕輕喚道。
沒有回應。
白景揮舞起小尾巴:「她被攝魂了,喊不醒的。」
「那要如何?」簡音雲回頭看著玩得正嗨的白景。
「輸入你的魔氣,就可以喚醒她。」白景用小爪子揪了一縷簡音雲的頭髮,在鼻尖細嗅。
簡音雲站起來,抬手凝聚魔氣,魔氣緩緩進入簡音圓體內,簡音圓悶哼一聲。
緩緩睜開了眼。
簡音圓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並未出聲。
「這裡是國師府,你已經安全了。」蕭宇恆見氣氛有些凝重,忙出聲道。
「國師府?」簡音圓上次來,還是跟著魔族少主一起,也沒有注意到是去了哪裡,簡音雲,她的妹妹,竟已經是夏國國師了嗎?
「你先休息,明日我便啟程,帶你回大殷國。」
簡音雲沒有詢問其他,現在也不用再問,簡音圓也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誘餌吧。
簡音圓再次輕輕閉上了眼:「不用了,就讓我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你不想回大殷國,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嗎?」簡音雲看著面前這個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姐姐。
「不想回去了,殿下死了,我走到哪兒,魔君都不會放過我的,你們走吧,這件事,莫要再管。」簡音圓閉著眼睛,睫毛顫動,明明是一個弱女子,卻堅定如磐石:「音雲,藏好你的魔氣,那應該是魔君最想從你身上得到的東西。」
「收斂得再好,他也隨時能找到我。」簡音雲並不抱任何躲得過魔君的想法:「否則他又如何會早早就開始布局,引我入瓮?」
「你十二歲那年,掉進池塘差點淹死,你還記得嗎?那次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也就是那一次,你體內的魔氣第一次出現,才引來魔君,所以,只要你的魔氣不現世,好好躲起來,他找不到你。」這是再次相見后,簡音圓第一次說這麼多話。
「我早已入魔,跟你回去也逃不脫魔君的追蹤,甚至會連累你,橫豎都是死,何必再牽扯無辜之人。」
簡音圓說完不再說話,閉著眼睛,把頭扭向一邊。
「早知如此,又何必要假死做這一齣戲。」簡音雲看著現在毫無求生意識的簡音圓,有些不能理解。
「不過是為情所困罷了,他在時,我可以違背自己的良心,助紂為虐,他不在了,我更想隨自己的心意而活。」簡音圓眼角劃過一行清淚。
「我帶你回家,讓你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沒有噬心蠱,沒有陰譎詭詐的生活。」簡音雲有些動容,這個女子雖不是自己真正的姐姐,但原主本身擁有的情感,卻也感染著她?
「軒轅班蘅死了,你會想他嗎?」簡音圓突然問道。
「……」簡音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從前的你對他有多喜歡,我對少主就有多鍾情,雖不知現在的你是如何放開的,但我……放不開了。」簡音圓微微睜眼,一雙原本光彩四溢的眼睛,裡面透著對生命的唾棄。
「……」簡音雲依舊沒有回答。
可能是原主的愛太過深刻,每當回想起軒轅班蘅死的那一幕,這具身體就難以遏制的顫抖。
「所以,不必再勸我,墓山宮已經回不去了,關於他的回憶卻每日每夜的縈繞在我腦海中。」簡音圓聲音低低的,彷彿沒有任何生氣。
「隨他而去吧,隨他而去吧。」
簡音圓不再說話,她額間的花鈿慢慢變淺,從深黑到深灰,再到淺灰,最後,額頭乾淨光潔,再無一絲顏色。
簡音雲沒有再說話,她沉浸在簡音圓臨死前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這就是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感情嗎?
可以不問對錯,不問正邪嗎?
魔族少主殺人不眨眼,把人命當草芥,專抓新婚夫婦修鍊魔功,甚至不顧天道,對人間野心勃勃……
這樣的人,也值得簡音圓如此死心塌地嗎?
她尚未體會過男女之情,無法感同身受,但,軒轅班蘅死的時候,她也覺得世間再無顏色,她也覺得,要是就這樣死去,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對生命的尊敬,對自由的渴望,無一不在提醒著她。
人間很美好,不必糾纏於一時得失。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幽竹。
「就當是我送給你的新婚信物,可好?」
軒轅班蘅說這句話的時候溫柔如水,與以往的油嘴滑舌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個新婚信物,以他的生命為代價。
「你真的不想他嗎?」原本鬧騰的白景,不知何時也安靜了下來。
「不想……嗎?」簡音雲喃喃,怎麼可能不想呢?
就算是自己這個外來的靈魂不想,這具身體的本能也是極想的吧。
何況自他死後,她的腦海里也時不時浮現出很多以往不曾在意的細枝末節。
那是滿滿的關心與愛護。
那是滿滿的情。
「主子……」蕭宇恆將手中的香囊遞還給簡音云:「我們何時啟程?我去收拾行李。」
「沒什麼好收拾的,來時孑然一身,回時還能帶走什麼不成?」簡音雲默默低頭,只瞧著眼前毫無聲息的簡音圓。
來時也沒想過會見到這個從未謀面的姐姐。
來時也沒想到過,會有人永遠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