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隱患
黃旻宇如願得到了那把多年來一直在牆上吃灰的蛇弓,白朮摸摸孩子的頭,示意他此弓沒有可用的箭矢,需要他自己張羅,黃旻宇拍掉白朮的手,怒斥白朮這個便宜舅舅天天瞎操心,難怪長不高。
白朮這個操持著全島廟堂和白家的凡人領袖,也沒和這個混不吝的小子計較,依然與他有說有笑,畢竟他是這世上能見到的唯一親人了嘛。由於自己至今沒有個一男半女的,下一屆島上的擔子,或許要交到暫時姓黃的小子手裡也說不定的。
回到於四家中,老人已將那煙杆子別在腰間,示意今天去山上,但是不是去找你爹,而是進山林學點新東西。黃旻宇難得不再打鬧,跟在老人身後乖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放題山從外面看上去就是個鬱鬱蔥蔥的荒山,並沒有所謂的階梯,山極高極陡,卻被這爺倆開闢出一處可以打架鬥毆的平台,黃旻宇以為今天又要去「挨揍」了,所以路上賣點乖,盼著老人能下手輕點。
登山就是修行,每次老人總是找那未曾開墾的路徑上山,九歲開始,「開山」的責任就落在了小黃的身上,而且不給把鐮刀斧頭什麼的的,起初足底起泡,手生老繭,好在半年左右的功夫,這些問題就不存在了。
兩人很快抵達那塊半里見方的檯子,黃旻宇熟稔找出自己私藏的箭矢,趁於四不知在想些什麼,左手開弓就往於四褲襠射去。
連黃旻宇自己都嚇了一跳,箭矢竟然發出了破空的嗚鳴聲,一閃即逝來到於四面前。
還好於四反應夠快,甩手拿起那煙杆子抽飛了箭矢,箭矢改變方向後釘入了一側的大樹,一尺半的箭矢沒入樹榦足有一尺。
「換成你爹,剛才可能就被你小子射穿褲襠了。」
於四接著說道:「這不是尋常的弓,此弓篆命『披鱗』,乃是來小溟島這一支白家祖先的遺留之物,這弓的玄妙處在於明明張力只有兩石,卻因為弓弦特殊,能發揮出五石的威力,這還不算什麼,畢竟就算五石的弓力,一張品秩稍好的木土兩屬性符籙就能抵擋得住,此弓的玄妙之處在於若你囊括氣勢在裡面,可以使弓的速度再提一個檔次,只是你手掌外竅古怪,竟是積攢不下氣勢,只能引足底竅穴氣勢於手掌,才能發揮作用,實屬美中不足。」
看著小主子有些失落,於四又笑著說道:「你小子也別太灰心,這弓雖稱得上是一件不錯的武具,材質我都看不出來跟腳,但是這海中大虯之筋為主原料製成的弓弦卻是件品秩極佳的上品符器,長期用自身氣機溫養,可在遇敵時引導自身氣機射出能改變軌道的一箭,你不妨試試?」
「老於,弓再好,沒有鋒利的箭,也射不穿人啊,你給我從這大內軍火庫里偷出來的箭桿,都發綠長毛了,箭頭也都銹住了,別說釘殺修士了,連個兔子都射不死啊。」
「好的箭也是有的,但是你平時還是拿這種箭練習我比較放心,我怕你用那種箭,真把我射死了。」
「還真有那種東西啊,你回頭給我帶幾支啊,我保證不拿來射你,你是我爹的師傅,雖然你不讓我叫你師祖,但是我確實是一直拿您當師祖來供著的。」黃旻宇眼神真誠,不容得於四質疑。
於四看了看釘在樹上的那隻箭簇,嘆了口氣說,「雖然我這些年教了你一些東西,但是雜七雜八沒有什麼章法,我手裡也沒有適合你拔出新竅的適宜功法,所以這次六弟能來島上,我自會委託他帶些放題宗的基礎功法供你選擇,雖說放題宗重修士而輕武者,拿出幾本武者法門還是輕而易舉的,希望解決你左手武竅不能聚集氣勢的問題。」
隨後,於四拿出了黃走當年贏下的符甲給小主子小心穿上,說道:「我老了,也活不了幾年了,該教你的也教得差不多了...即便這樣,我也不會把你送出島去,因為外面的世界實在太亂,別人覬覦你足底竅穴,都有足夠的理由殺死你,而且所有人,都覺得你們這樣的人,死不足惜,所以旻宇啊,你要惜命,越是世上的人不讓你活,你越是要活給他們看啊。」
一年後,放題峰迎來了三位新的仙使,放題宗款式的白色勁裝,腰間刺有自家所在山峰的宗門印記,彰顯著這幾人放題宗內門弟子的身份,於四吃驚不小,在此一甲子光陰,除了那位捆住游老的內門弟子,就不曾有其他內門弟子來過此地,而且一來,便是三位。
黃走迎了上去,抱拳道:「見過三位仙使,」而於四也不敢再隱在一旁,現身拱手道:「島內監察使於四見過三位師兄。」
「你是於六的四哥?」正中肚子圓滾,手握兩粒鐵膽的男子看了一眼於四,漫不經心的問道。
「於六正是我那不爭氣的弟弟。」於四抬了抬頭,看著這幾個依然沒有在雲盤上下來的放題宗內門弟子。
「你弟弟死了。」
「啊?」於四有點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結巴問道:「老六,老六他,死了?」
身後負有雙劍的一名放題宗弟子說道:「於老六偷取書院隱秘功法,被書院魯長老當做外人,活活打死了。」
「那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於四很快收斂了神色,繼續說道:「我這自家兄弟的情況我是知道的,先天不足,即便當初家族拿出資源培養,也不能改變窮其一生只有兩竅的事實。只得面對壽元走到盡頭的結局,我這弟弟什麼都好,就是做人貪心,當哥哥的也有甲子光陰沒有見過他,師兄不提,我都忘了。至於我,也是兩竅的廢物,一輩子都沒想過要拔出新竅,成為一名地才修士的。」
「哼,即便是地才,也不是誰想進階就可以進的。」最後那名黑臉漢子淡淡說道,「於老六匹夫一個,本來這些年在外門也算兢兢業業,在大仲南邊有些名氣,可誰曾想家賊難防,犯了忌諱,魯長老也只是秉公辦事,差著境界呢,細胳膊細腿的,失手打死了,只能是他於六活該,於四師弟,你說是也不是?」
「這位師兄說的是,小溟島閉塞,我若提前知曉,必會阻止他做這種蠢事,壽元將盡又怎麼了,老天爺不再賞口剩飯,我輩也不能逆天行之啊。」於四滿臉堆笑,絲毫都不為自己弟弟的死感到悲傷。
背雙劍的男子笑道:「於四老哥,回頭我向宗門求情,讓兩宗為小溟島安排一名新的監察使,於老哥也可以卸甲歸田,與你那五妹尋個清凈地兒,一起安享晚年了。」
於四大喜,立即一揖到地,「那就謝過這位師兄了。」
三名男子互看一眼,黑臉漢子便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和馮師兄這就下礦與彤雲宗的師兄弟交接一下,劉師兄是來特意向你傳達於六死訊的,一會要坐彤雲宗的雲盤迴去。」
「再次謝過劉師兄好意。」
劉狄就是那個手持兩枚鐵膽的修士,於四確實看不出此人深淺,只是從兩枚鐵膽品相來看,確實是那上品符器無疑。
於四黃走陪背劍及黑臉修士往山下走去,四人當中,黃走落在最後默不作聲,而於四和兩位放題宗內門弟子聊得甚是融洽,就地才修士靈丹妙藥交流甚多,於四問及自己是否有機會進階地才修士一事,兩位男子表示,只要於四你捨得拿出棺材本,別說三竅的地才修士唾手可得,即便五竅以上的人才修士,也是你於四的囊中之物。於四惶恐,搖手表示兩位師兄說笑了。
眼看到了階梯最後一層,於四示意黃走先回白府,向白朮稟明今日礦洞換勤事宜。黃走抱拳轉頭走去,於四三人就跳下了礦坑。
換勤之事進行的十分順利,兩名彤雲宗弟子見到放題宗兩人的身份服飾后,恭敬得有些不像話了,黑臉漢子簡單諮詢了一下礦內情況后,就讓兩人背著這兩年彤雲宗應得的礦石和化溟草,坐上雲盤往上去了。
於四看著這兩人關閉洞口巨石,終於默默流出了兩行熱淚。
天上,劉狄上了彤雲宗兩名要回宗門的外門弟子云盤,簡單盤問了幾句后就在雲盤上跳了下去,只見他往腳下輕輕一擲手裡的鐵膽,急速向鐵膽點了幾道肉眼可見的氣機,倆鐵膽就帶著他滑落到了小溟島的某處密林當中...
地下,兩名放題宗白衣弟子將白家眾人驅使到各自房間,往更深的礦洞走去,黑臉男子對負劍男子說道:「馮師兄,我們峰單長老並未將來此地的細節告知於我,你們峰那邊可有消息透露?」
「司徒師弟,」負劍男子一邊用手撥弄著沿路的燈芯,一邊回應黑臉男子道:「於六前不久離開了下宗,回到山門討要功法一事你可知道?」
「不知。我們四方峰離山門主峰最遠,消息閉塞,山門有個屁大動靜哪次不是我們最後一個知道的?」黑臉漢子似乎頗有怨氣,「我那心儀的唐師妹,都與那個滿臉麻子的老李結為道侶兩年後,我才知曉的。」
「那是師弟閉關衝擊第五竅才錯過了這場姻緣,不過師弟因禍得福,小腹位置開了氣竅,丹田期可期啊。」
黑臉漢子這才心情有所好轉,只聽那位馮師兄又說道:「我們峰上有個到處跑腿的老漢子,名叫劉子貴,師弟可聽過?」
「略有耳聞,聽說此人栽贓嫁禍,偷雞摸狗是把好手。」
「是了,約莫七八十年前,這劉子貴覬覦於家的改氣易容之術,前去偷取,被當時還算大族的於家將一枚三菱錐誤打誤撞的打在了劉子貴的一枚剛剛開啟的氣竅上,導致氣竅閉合,終生無望地才,可那枚氣竅是劉峰主高興的時候親自指點下才開啟的,這不等於打她老人家的臉嗎?加上劉子貴歸來后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導致了於家的滅門之禍,後來眼看於四兄妹三人要被一同前去的師兄們趕盡殺絕,卻被一個大神通的修士隨手搭救了,峰主在柳師叔及眾位師兄歸來后都詳細詢問過此人跟腳,生怕因為這麼點小事結了大仇,但根據回來的幾位師兄的描述,峰主也猜不出到底搭救他們的是何方神聖。直到十幾年前,天湖上的那場大戰落幕,魔族大修士白服及一眾魔修伏誅,這個謎底才正式解開。只是正在閉關衝擊上丹田的劉峰主未曾親臨戰場,等她老人家出關已是上個月的事情了,等各峰主將這檔子事告知於她,她才想起了七十餘年前那個信手捻火,劈手開山,即興履水的修士。而好巧不巧,回到山門的於六就被劉子貴認了出來,待稟告給峰主之後,峰主就將於六約到大殿問話,於六就將那套回宗門借閱功法衝擊地材的說法原封不動的說與了峰主,沒想到峰主一抓住於六手臂就探查出他在撒謊,這於六不簡單啊,竟然身懷五枚體竅,初步具備了衝擊溶血境武者的基本條件,做一名內門弟子綽綽有餘了。可即便他是九氣竅的天才或九體竅的武天才,在峰主面前又有什麼意義?」
黑臉漢子陰晴不定,「那於六被老峰主制住之後,全招了?」
「招個屁,當時我和劉狄師弟就在場,這於六看雙手被制住后非但沒有服軟,竟是大笑著拿頭撞向峰主,峰主一個沒忍住就給他拍死了,也怪我倆晦氣,被峰主隨口就安排到了這裡調查這個於四,當時你師傅魯長老也在場,所以推薦你與我們一同前來。」
「後面的事我就聽師傅說了,他老人家只說派我來這小溟島公幹,讓我聽兩位師兄的,嘿嘿,老頭子是看我三兩年沒為宗門出過力了,找個由頭騙我出來跑跑腿唄。」
「司徒師弟,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負劍的封師兄不在撫摸那些燈盞,而是雙手摩挲著牆壁,「這島的山根要斷了,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