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溪林
先前在胡王鎮那裡,劉韻將太青試煉中最古怪的地方告訴了黃鳴,以往三關六陣,都是傳承幾百年北域耳熟能詳的闖關套路,可不知為何,估計等黃鳴拜入山門時,會有問心問跡這類的闖關手段。
劉韻說道,根據去年來到胡王鎮,一位名叫牛永的溶血境漢子與一位名叫做上桑的道人提過,近期內門試煉,或會用以往不同的方式去選拔弟子。如果那牛永是位銜脈期的修士,兩人心湖言語隔著牆的劉韻自然是聽不到的,可兩人過於託大,在鎮中酒樓內談天說地,就兩說了。
除了山門分階踏颯,便是那大有玄機的易湖,湖底供養著一隻千年前便有近乎丹田期殺力的紫殼龜妖,人妖魔天澤大戰後並未跟隨其他妖族撤往內澤,而是帶著眾多子嗣主動入了剛打下太青根基的山門,為的就是湖底那搬不走的珠子,此物是龜妖的證道飛天所在,入山時此妖並不通我族言語,卻依舊以血畫圖做出承諾,只要自己一天搬不動這珠子,他便久居易湖當那護山供奉,龜類妖獸本身便在華蓋大陸大受追捧,加之當時太青門元氣大傷,很爽快地就答應了龜妖所提要求,所以歷代掌門,都以道友稱呼那名不知年歲的龜妖,那龜妖也不客氣,更是自己取名為易江海。
易江海並不是黃鳴所慮的,畢竟這名擁有丹田期修為的龜妖長期潛在湖底不問世事,黃鳴所慮的,是劉韻提過的蓮池,及太青山靈氣流轉樞紐,易湖的大陣看門人,寒涵。
蓮池自不用說,帶著胡王麵皮的黃鳴手一探下,倒映出的一定會是麵皮上的面容,一下就泄露了跟腳。黃鳴也準備了應對之法,那就是手入蓮池不停搖晃,打碎那倒影。只是能否矇混過關,他心裡沒有底。
黃鳴最怕的,其實還是那湖心亭問心,根據上桑言語,那個叫寒涵的年輕女子,有些邪門。不但生而知之,還能以銜脈期的修為利用易湖下的絳紫玄珠,用以窺探部分人心漣漪。此女不足三十歲便已進階銜脈期且先不說,更可怕的是,在寒涵入主易湖那天起,易江海竟是主動現身,用早已嫻熟的人族言語與其做過一筆不小的交易,雖不知細節,但從那天起,易江海的玄子玄孫,認了十餘位皆不足百歲的銜脈期修士為主,更有一種說法,說寒涵是山主梁君欽定的接班人。
與這種人問心,黃鳴雖有點小聰明,只怕也是過不了關的。
所以當墨荷一拳定試煉,為寒蕎開後門時,黃鳴根本就沒有一絲猶豫,主動跳了出來,生怕性情不定的墨荷見無人肯邁出一步而反悔。
這墨荷能跟在寒涵身邊,還得到一隻玄龜認主,怕也不是簡單的銜脈期修士。尤其是那一腳又疾又沉,別說聚氣抵禦,就算帶有品秩極高的武具或符器,也擺脫不了一腳踹飛的結局,畢竟就連眼中開竅的自己,都沒看清墨荷那轉瞬間的踢擊。
雖被踢的飛了出去,好歹過了不是?丟人不丟人的,黃鳴完全不放在心上。
等最後一名高大男子黑著臉划著荷葉邁上岸邊,墨荷手裡邊憑空多了一副捲軸,扔出捲軸運氣攤開,高聲宣布,「第二輪的試煉已畢,共有六十一人通過,念到號碼的站出來跟我走,沒念到牌號的,在此等候其他宗門道友來擇選外門山門,此間魁首是十一號,蓮池問心兩處皆為甲上,上前一步!」
柳魚趣淡淡一笑,負手向前邁出。
隨後墨荷帶走了入選的六十一名門生,剩下的二十二人,只得等候宗門的調遣,修習一門術法,再去下宗為宗門賺錢,卻也相對自由。
只不過內外門身份,每年賞下的靈珠差距,天壤之別。不過頭上小花呈現淡紫色的墨荷也破天荒安慰那二十餘人,說不打緊,內外門三年一次調整,屆時還有機會晉陞內門。
黃鳴當然和那寒蕎也在六十一人之列,其餘人打量著這位一路笑嘻嘻的不起眼青年,確實與沉悶氣氛有些格格不入,堪堪被評為乙上的陸秉灣拱手對黃鳴問候道:「黃兄真是皮糙肉厚,被墨前輩踹出去十餘丈都沒死絕,大難不死必有後患啊。」
黃鳴神情一肅,拱手還禮道:「陸兄,叫你不好好讀書,古人這原話明明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墨荷扭頭一人給了一個板栗,疼地兩人蹲在地上直不起腰,「大難死不死我說了算,至於是後福還是後患,我說了就不算了。」墨荷指著陸秉灣接著說道:「就算過了寒涵姐姐那一關,細胳膊細腿的,能過得了溪林?我看夠嗆。」
黃鳴蹲在地上時,心湖傳來墨荷的聲音:「你這卸力的本事不俗啊,在我踢擊你面部時本能後撤,躲得很快。若不是我用氣機拖拽自己向前跟了半尺,差點以開竅期武者的步子沒踢到你,到時候可就要笑死人了。」
黃鳴一個跟頭翻身而起,打了一通王八拳,算是回應墨荷了,看得周圍武者直翻白眼。柳魚趣倒是沒覺得怎麼樣,只是覺得這敢接墨荷一腳的男子,有些...聒噪。
墨荷在敲完二人後便帶著眾人往西走去,所到之處只要墨荷跺跺腳,皆是蔓藤迅速避讓,閃開一條山路。
實在匪夷所思。
黃鳴暗暗覺得越往西走,靈氣越足,滋補的有點過頭了。
走到半路,墨荷喊停,蹦跳著撥開蔓藤,裡面竟是一處瓜林,墨荷抄起一枚黑皮西瓜,捻斷瓜藤,氣運丹田手刀劈開后蹲下便啃,哪還有銜脈期前輩的風範?墨荷含糊說此地西瓜自取,吃完瓜記得瓜皮扔外面去,免得被正在第三處試煉地點等你們的那個老頭髮覺了。
經她這麼一說誰還敢吃?墨荷邊啃邊說到了那邊不管飯的,你吃不飽等試煉結束天都黑了,溪林兇險重重,也許你們距離成為內門弟子,就差了這麼一頓西瓜了。
依舊沒人挑頭,墨荷扔掉瓜皮抹了抹嘴,說了一句,「你們別怕,他打不過我的。」這才有柳魚趣帶頭摘了個西瓜輕輕敲開,眾人才撥開蔓藤快步進入,大吃特吃起來,黃鳴更是拉著那皮笑肉不笑的陸秉灣一起蹲下吃瓜,挑揀一番后,竟是扔給了陸秉灣一枚不熟的西瓜,富家出身的陸秉灣哪能看出好壞?以為是黃鳴的一種示弱,便笑著敲開了,只是那長臉瞬間拉下來罷了。
墨荷踢掉身旁瓜皮,拍了拍手向外走去,走至寒蕎身邊一手拉了過來,也未用那傳音:「你姐姐不想你為難,生怕你誤入紅蓮蓮池,佛蓮那邊出現意外。讓我找個由頭讓你過關,沒打疼你吧?」
其實此時寒蕎小腹依然隱隱作痛,只是紅著臉搖了搖頭,「前輩有心,並無大礙的。」
墨荷聽完只是用手在寒蕎鼻頭颳了刮,佯裝生氣道:「你姐姐都敢稱呼我乳名,你咋就這麼見外咧?叫我一聲姐姐能死?」
寒蕎低聲叫了聲墨荷姐姐,眼光流連顧盼,看得墨荷都有點醉心了,記起一事,便傳音提醒道:「進入溪林別與那長得可人的橘四走一路,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善了,又是門主夫人的親侄女,以我半吊子的望氣手段都看得出她是半步天才的五氣竅,還是躲著她為妙。」
寒蕎雖不明白墨荷所指,但是還是溫順地說道:「小妹知曉了。」
墨荷抹了抹嘴,這才舉起右手打了個清脆響指。
「走。」
六十二人翻過了兩座不算矮的山頭,已是申時交酉,好在當下正直盛夏,太陽還絲毫沒有下山的意思。眾人走到了一片青石板的下山路后,便沒有了蔓藤,明眼人也就看出來了,快到了。
青石板路的一側有條五丈余寬的清澈水道,河魚在靈氣充足的水源中長得極為碩大,游弋其中的大板鯽多數有一尺有餘。
吃了頓西瓜,就有人不覺得這墨荷沒那麼可怕了,甚至有人在隊伍里起鬨要吃過烤魚再上路,墨荷回頭沒言語,嚇得挑頭的趕緊噤聲。
下山後是一片打理整潔的綠地,草兒都是兩寸高低。前方河流分作三支小溪,流往前方不遠處的一片叢林,而在三處小溪分叉之地,一名坐在鋤頭上揉著稻穗的老人,正在等著這批門生。
墨荷離得老遠就向老人招手:「吉格老哥,這呢,還不快接著,我要回去生火做飯了。」
「我這不是搓了不少靈米,在此恭候墨荷姑娘嗎?」老者笑著起身,扔給墨荷一個袋子,顯然裡面是早已煮熟搓好的稻米。
墨荷樂了,掂量了一下袋子的分量,這靈稻可算李吉格的掌中寶了,作為農家一脈肯以銜脈期修為還紮實地在黃土中刨食的,他算獨一份了。不過這稻種當真了得,打坐時若服下十餘粒,不但能順氣通絡,還能保一旬不餓,真真是來自內澤的神仙種!只是墨荷不懂,既然靈種都可以種得,為何還要拿出大把時間用在給那片尋常瓜田裡施肥灌溉與除蟲?想起帶著新晉門生去禍害老李的瓜田,愧疚地說道:「老李,剛才帶他們去你瓜田摘了幾隻瓜解渴,對不住啊。」
「摘幾隻瓜吃,又有何妨?」老李擺擺手,「送又送不出去,年年瓜果爛在瓜田,就違背初衷了。」李吉格自詡不是靈池那邊的「娘家人」,聽這幾句話已經有些受寵若驚了,不過李吉格確實對這位性情不定的女娃娃有好感的,自己那些瓜,本就是種給人們吃的,只是山上的神仙們,對他這些尋常瓜果,並沒有什麼興趣罷了。
看著墨荷一蹦一跳地遠去,李吉格才輕咳一聲,說起了最後一層試煉溪林夜行的規則。
「家裡有長輩的可能都在路上諄諄告誡你們太青山的最後一層試煉是那北域有名的『三關六陣』,以往試煉,也確實是讓優秀的門生去往祖山後的六陣山去闖陣的,通過破陣也最能從綜合實力上說明一名門生是否有進入內門得資格,修習宗門核心的術法。只是這些年來,宗門在內澤與放題宗的摩擦加劇,而派往內澤的年輕一代的內門弟子,在爭鬥和奪取資源方面根本無法和以法為宗的放題宗相提並論,所以,經過師叔師伯們的推敲商議,自本屆起,宗門的最後一層試煉改為溪林夜行。很簡單!目前時辰已交酉,子時準時穿過溪林,步入宗門要地『班列堂』即可。」
老人似笑非笑,看著呆若木雞的眾人之中,竟有一人在偷偷竊喜,便對著那名嘴角上揚的男子問道:「我還沒說完,你笑什麼?」
抑制不住得意笑容的男子正是陸秉灣,聽到發問忙上前一步,抱拳說道:「李老前輩,晚輩的家人早有囑咐,三關六陣難似登天,需全力以赴謹慎對待,所以在下聽老前輩說取消了三關六陣的試煉,只是去那溪林走上一遭,如何能讓晚輩不喜?」
老人仰天乾笑了兩聲,「原來是這樣,你當這溪林與易湖一樣,走走就算?那就大錯特錯了!規則我才說了一半,你就飄了?寒姑娘是否只給了你一個乙上讓你勉強過關?修心不夠啊。」
眾人哈哈大笑,羞得陸秉灣只得退回人群,只有黃鳴才察覺到這陸秉灣雖面上羞愧,嘴角依然掛著一絲笑意不是?看來這小子知道點什麼啊。
只是黃鳴還未曾多想,老人繼續開口,這一開口不要緊,所有人就更懵了。
「溪林有三處小溪,分別流往東劍閣、食肉林和符號山,皆是宗門內門弟子的修習之地,請你們留意自己身上標有數字的青色木牌,到達班列堂時保留有自己木牌的弟子,積兩分。」
「在你們進入溪林那一刻起,在這三處修習之地腹地待命的十八名弟子,會攜帶紅色木牌來搶奪你們身上的青色木牌,若能在他們手中奪取一枚紅色玉環並帶去班列堂,積三分。」
老人看似乎有人張嘴想問,只是擺擺手,繼續說道:「別發問了,這十八名弟子里有半數是內門弟子,卻未必比你們更擅長爭鬥;還有半數是與你們一樣,有在上屆的三關六陣表現不錯但差了些運氣未曾過關的,也有想通過此次試煉阻擊你們獲得今後在祖蔭處挑戰內門弟子獲取資格的,山門許諾,只要他們能在你們之中摘得六枚木牌者,皆可破格提拔為內門弟子,若說已是內門弟子的可以應付應付,因為取不取得到你們身上青牌,對他們來說只是例行公事,但那這些急於上位者,可就沒那麼好講道理了。」
老人又開始自問自答:「那麼攜有青紅兩塊木牌積五分就可以入得內門嗎?」
李吉格轉過身看了看溪林方向,再次開口道:「當然不是,想要踏入內門,還需一分,也就是說六分才是內門的及格線而已,到了十分,擇優收錄,就算直接成為丹田期、石佛境大能的記名子弟,也不是沒有可能。那麼,後續的分數從何得來?」
「羊毛出在羊身上,凡能在其他門生手中搶得一枚木牌並子時準時攜帶入班列堂的,可再積一分,上不封頂。都聽清楚了嗎?也就是說攜有自己木牌、紅色木牌及一枚其他門生的青色木牌者,才能成為我太青第二百二十七期的內門弟子。」
李吉格揮舞了幾下鋤頭,扭動了一下脖子,掃視了眾人一圈,笑著說道:「三條路上皆有一份機緣,至於機緣在哪,有本事的去那些搶奪你們木牌的弟子那邊問去吧,得到機緣者,再積五分,帶去班列堂,便可自己挑選堂口修習。」
「自己的玉環若是遺失,即便你湊夠了六分,依然會失去內門弟子的資格。子時一到,按分數評出本屆的大弟子,至於分數靠後的,不分年齡,依次論大小。機緣那邊,評完分數等次后自然是要下發的,最重要的自然放在最後說,那就是,不可殺人,不可殘害同門,一經發現自會有董錦師弟主持的律堂重則,可還有什麼要問的?」
「李老,我若是只守住自己的木牌到了班列堂,可有什麼說法?」一名盤發女子輕聲問道。
「所有不足六分者,皆為外門弟子,除卻在祖山區域打理日常事務的外門弟子,其餘的不經請示一律不得入班列堂以北。若是能搶得紅牌或保留自己青牌者,下屆溪林試煉擇優加入奪取新弟子木牌的隊列,也不是沒有翻身成為內門弟子的機會。」
橘四在李老語畢后開口問道:「前輩,我們身無傍身之物,那些前來搶奪我們玉環的師兄師姐,是否與我等一樣?」
「林內有器具傍身,不過都是些尋常器具,如火把棍棒之物,他們十八人在離開前和你們情況是一樣的,除了宗門服飾,只攜有一枚紅色木牌,就連符籙,都要自己途中自行繪製。可還有要問的?」
眾人內心惴惴,卻並無言語。
「很好,」李吉格淡淡說道:「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