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在馬車裡休息,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疼,蘇影用手支撐著坐了起來。馬車還在顛簸,寧青正坐在一旁。
「公子醒了?我們馬上就要到酈城治下的盂縣了。」
蘇影點點頭,伸手撩開車簾——天色漸晚,兩旁的燈火正從稀少逐漸變多。
「今晚不必急於趕路了,我們就下榻在盂縣吧。」蘇影放下帘子,揉揉眉心。
「公子,月軒昨日連夜趕到酈城,現在怕是在酈城準備迎接公子。」
蘇影斜睨著寧青,「寧青,什麼時候開始教你家公子我怎麼辦事了?」
「屬下不敢!屬下冒犯公子了。」寧青略顯局促,「可是公子,這盂縣並沒有安排什麼人手,公子萬一有什麼閃失,屬下萬死莫辭。」
蘇影緩緩道:「無妨,聽你公子我的便是。」寧青沒再吭聲。
在一個並不很大的客棧前,他們二人停了下來。蘇影斜倚在客棧門前,看著寧青走到櫃檯前面。
「老闆,兩間上房。」寧青把一錠銀子輕放在柜上。
「客官,對不住了!」老闆陪著笑臉,「今個小店只剩下一間客房了。也不知怎麼的,最近幾天住店的人特別多,否則哪有把上門的財神爺往外推的可能?」
寧青皺了皺眉,敏銳地問道:「最近特別多?」
老闆點點頭,「也不知怎麼的,客官您說說看,像盂縣這種小地方,近幾天就是來者絡繹不絕,」壓低聲音「您看——」用下巴挑了挑大堂里最靠窗的一桌的位置,那裡坐著十幾個穿著一致,配著刀劍的高大男子,「還都是這麼些拿刀拿劍的主……咳咳,小的說多了,說多了——客官您要上房是不是?」
寧青收回目光,說:「一間也可以。」
小二領著蘇影二人上樓,走到二樓最裡面的一間房。小二走後,蘇影打開房間靠著官道一邊的窗戶。雖已入夜,但官道上依舊人來人往——有不少騎著馬拿著刀劍的人成群賓士而過。
蘇影皺了皺眉,伸手關了窗。
「公子。」寧青的聲音里透著警惕,欲言又止。
忽然,寧青看到公子的側臉——緩緩勾起的嘴角,在窗外投進的昏黃的燈火中顯得美麗到致命。
寧青知道,不論是什麼,公子有對策了。
「寧青,」蘇影輕聲喚道,「過來。」寧青上前兩步。蘇影走上去,附在他的耳畔,輕聲吩咐著。
「……就說是我的諭令,聽明白了么?」蘇影嘴角的笑意很明顯。
「可是公子,這樣一來,您的安全怎麼辦?」寧青的眉毛蹙得很緊。
「沒關係,這事等不得。」蘇影擺擺手,「明天一早,我自己去酈城。」寧青還要說什麼,蘇影打斷他,道:「寧青,連你公子我都不相信了?」
寧青閉上嘴,側過頭,蘇影看見他清秀修長的眉由緊蹙逐漸舒展。良久以後——「屬下遵命。」說完他腳步匆匆地走出了房間。
蘇影看著寧青的背影消失在另一邊的窗前,緩緩躺在床上。
酈城派,看來已經開始動手了。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來好好玩一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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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結了賬,蘇影把馬車換成了馬,獨自一人往酈城去。路上,他觀察著。官道上時不時就會出現數十個騎馬飛馳而過的持刀者,他們的馬鞭催的很急。蘇影不緊不慢的趨著馬,看著他們消失在揚起的煙塵里。
正午剛過,「酈城」兩個大字終於出現在了他的頭頂的城門上方。他牽著馬隨著人流走了進去。
走在最熱鬧的街道上,蘇影心不在焉地觀察著兩邊的住宅和街道——有很少的店鋪關著門,街上雖熱鬧,很多人卻顯得行色匆匆,格外的不融洽。果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么?又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他終於在一處住宅大門前的柱子上看到了暗影特有的標記。
左右打量一番,蘇影走上前去。門口站著兩個家丁似的人,眼神警惕的盯著他。
「麻煩通報一下,在下有事找貴主人。」蘇影語氣盡量顯得尊敬一些。
「公子稍等,小的先去通報。」一個家丁轉身走進府內。
蘇影有些好笑,進自家門還要來這麼一套。不消多大功夫,那個進去的家丁又走出來,「主人請你進去。」蘇影淡淡地點點頭。
走進府內,有人把他引到了偏廳。蘇影喝著仕女端上來的茶,思忖著。又過了片刻,有腳步聲傳來,蘇影放下杯子。
來者是一個看上去很文弱儒雅的年輕人,俊美非凡,輪廓十分清秀。一身銀色玄衣,一雙狹長的眸子里閃爍著溫和恬靜的暈光,嘴角輕揚,眼神很和善,一頭銀灰色的及腰長發用絲帶微攬著。
「尊駕是這府邸的主人?」蘇影眼神在來者的頭髮上停留了一下。
「正是。閣下是?」來人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蘇影依舊坐在原處,沒有急著回話。
「尊駕叫什麼?」蘇影偏著頭,似乎在思索。
「在下穹瀟。」
「穹瀟。」蘇影勾起一邊嘴角,「我記住了。」
他站起身,淡淡道:「尊駕在等夙月公子么?」穹瀟瞳孔微縮,收斂笑意,「閣下知道?」
蘇影將手背在身後,朗聲道:「月軒的好戲要看到什麼時候?」
一個身影從屋外的樑上無聲的落下,像一隻輕巧的飛燕,跪在地上。「月軒參見公子。」
穹瀟微微一愣,隨即跪下,「穹瀟不知公子駕臨,有失遠迎,請公子責罰。」
蘇影走到門口的月軒前面,笑著俯瞰單膝跪地的月軒,「起來吧。月軒什麼時候也這麼童心未泯了?」
月軒笑著,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道:「公子怎麼知道我在樑上?」
「猜的而已。」蘇影轉過身,「都起來吧。」
「主人。」門口一個人影跪下。穹瀟走過去,「怎麼?」
「向寧青向大人來了。」
「請他去花廳。」穹瀟看上去依舊淡然而沉著。蘇影在他身後微眯起眼——銀色的長發,黑色的瞳孔,怎麼看都像是……妖界人。
「走吧。」蘇影示意他引路。
寧青看到快步走過來的蘇影,總算鬆了一口氣,這一夜他快馬加鞭,生怕公子有什麼意外,幸好公子平安無事。
「公子。」寧青單膝跪地。
「嗯。」蘇影從他身邊走進正堂。
坐在正堂里,蘇影用手托著下巴,「穹瀟,坐上這個位置多少年了?」穹瀟恭敬地拱手,「稟公子,屬下不才,剛滿一年。」
蘇影點點頭,轉而去看寧青。「寧青,都辦妥了?」
「是。」
蘇影終於滿意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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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穹瀟府上為蘇影接風。蘇影說過不要勞師動眾,以防打草驚蛇,穹瀟因此做的節制而恰當。偌大一張桌子周圍只坐了四個人。
「穹瀟是哪裡人士?」蘇影一邊夾著菜,語氣隨意的問。
穹瀟露出一個普通而溫暖的笑容,「不敢欺瞞公子,屬下不是靈界人。」語氣里透著些許苦澀。
蘇影放下筷子,欠了欠身子,道:「是妖界人吧?」
穹瀟微微一愣,有些局促的頷首。
「問問而已,不必為難,我眼裡,從不分什麼妖界靈界。」蘇影語氣平淡依舊。
「穹瀟,」蘇影聲音放輕了些,穹瀟沒吭聲,頷著首,「我從不以出身論高低,相反,只要有實力,我不會在意家世。」
穹瀟抬起頭,黑色的眸子有些閃動,似乎有些情緒波動,「謝公子。」
急促而且慌亂的腳步聲打斷了這片刻寧靜。
「不好了,主子!不好了!」一個侍衛打扮的人衝進來,一臉張皇,額角掛著不少汗,臉色顯得慘白。
「什麼事?」穹瀟恢復一方梟雄的果敢精明。
「適才有下屬來報,酈城周圍三十里,已經被酈城派的人包圍了。」
看著那人慌亂無措的樣子,穹瀟皺起眉:「怎麼現在才報?」語氣比前一刻嚴厲不少。
「剛才府里派出去的眼線回來,身負重傷,說……說……」然後就氣喘的說不出話來。
「公子。」月軒和寧青一起站了起來。
蘇影站起身,對著那人低聲道:「把人帶上來。」
那人應著,連滾帶爬的轉過身,跌跌撞撞的跑下樓梯。
不一會,兩個人抬來一個人——渾身是血,手緊緊捂著胸前,呼吸急促而短暫。蘇影快步走上前去,蹲在他身畔,「你具體擔負著什麼任務?詳細告訴我。」
那人喘了好幾口氣,才說出話來,聲音輕微而飄渺。「大人,昨夜酈城派偷襲酈城周邊的暗影據點……人馬眾多,武器……」又停下喘了好一會,才接著說:「精良。酈城派首領還命多組小隊前來行刺……要……要……」再也說不下去,顯然是傷口疼痛難忍,臉色白的像宣紙。
蘇影沉吟片刻,「就你所知有多少人么?」
「根據最後斥候來報,估計……至少有,有……」
蘇影蹙起眉,卻安撫道:「慢慢說。」
「……有六千人……」聲音已經小的蘇影都險些聽不到了。然而馬上,他腦海里霎時劈過一道驚雷——六千人。
幾個人抬走了那人,原地留下一大片鮮艷的血跡。蘇影低著頭站在原地,看不清神色。
「公子,屬下誓死送您突圍。」月軒眉毛蹙得很緊。寧青亦攥著拳焦慮地看著他。
蘇影緩緩抬起頭,臉上無波無痕,道:「誰說我要走?」他走到廳堂門前,仰望著天空中的月色。
月軒不說話了,他知道,蘇影一旦做了決定,沒有任何人可以扭轉。
蘇影很滿意穹瀟雖然皺著眉,欲言又止,卻並沒有出言阻攔的做法——這樣的下屬他最需要——清楚地知道服從他的上司,而不是冒失的阻止。
「來人,把殘羹都撤了。」嘴角再次上揚,蘇影掩不住語氣中淺淺的笑意——酈城派,這一戰,他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