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說合適,便是合適!
李長生走的決絕,不知去了哪兒。
人影消失視野,武則天像個被拋棄的孩子,再噙制不住眼角的淚水,無助的蹲在地上啜泣。
李長生離去對武則天的打擊,不亞於當年唐皇逼她入感業寺守孝,她覺得自己的天,塌了。
這一刻,終於知道李長生對自己來說,有多重要的武帝陛下,第一次產生了拋下用無數鮮血與白骨換來的皇位,隨李長生浪跡天涯的念頭。
女帝悲鳴,天地共泣。
大雨傾盆,萬物哀愁。
寶殿殿門敞開著,僧侶俱望向武則天,一臉慈悲與不忍,武則天不管不顧,任雨淋著。
雨水打濕了她身上昂貴的綢緞,雨水打濕了她精緻的妝容,雨水打濕了她順滑的青絲。
她不在乎,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在乎。
「唉。」
久了,有位僧人坐不住了。
他輕嘆一聲,拾起一把油紙傘,撐開,站在武則天身後一寸的地方,為武則天擋下雨水。
他叫圓滿。
那一年,武則天削髮為尼,皈依感業寺。
那一年,圓滿年僅十五,他帶她出的家。
那一年,佛門最年輕的佛子,佛心缺了一角。
後來,圓滿念了整整三年的凈心經,仍未補全。
圓滿佛心不圓滿,女帝芳華,已成心魔。
「陛下,進殿避避雨吧。」
看著為情所傷,為其他男人黯然的聖神皇帝,圓滿心如刀絞。
想近一步呵護,卻顧忌兩者身份,望而卻步,只能內心神傷:
二十年的禪,二十年的悟道,一夕道毀,一遇女帝,誤終生。
「您賢身鳳體,若淋壞了,是蒼生的損失。」
武則天不動,圓滿再勸道:
「李施主已經走遠了,陛下不該執著。」
「住口,他沒有走。」
直到聽到圓滿說李長生不要自己了,武則天才肯開口,眼眶通紅,哽著淚,反駁道:
「他還在,他答應過朕,會一輩子陪伴朕的,他只是生朕的氣了,他只是躲起來了!」
她不相信李長生會不要她。
她也不允許別人說李長生會不要她。
「陛下,你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圓滿目色戚戚憂傷,手執合手禮,嘆道:
「李施主的光,註定要照耀亘古,未來會有數不盡的女子慕光而來,您貴為天子…」
圓滿話沒說完,其意昭彰。
武則天聰慧過人,自能領悟:
「小師傅,您說的,朕料到了。」
但,她從認定李長生做夫君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做好跟其他女子,共享男人的準備了。
李長生如此優秀,誰又有資格獨佔他呢?
「你們佛家不是說因果嗎?朕告訴你,他是朕的禪,朕這一生,認定他了。」
「朕是他的人,除非他一紙休書,把朕休了,否則朕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
圓滿更加心塞。
自己連關懷一下都是奢望的女皇陛下,怎麼就對一個殘暴如麻的少年這麼死心塌地呢。
觀圓滿痛苦,武則天心情瞬間好轉。
似有意刺激圓滿似的,又深情地補起了刀:
「如果他真的不回來了,朕就在這一直等。」
「一天,一年,十年,一百年,山河崩塌了,朕等,日月無光了,朕等,直至朕仙逝為止。」
「不然萬一他回來了,找不到朕,該著急了。」
「阿彌陀佛。」
圓滿內牛滿面,低語道:
「貧僧…多嘴了。」
「你喜歡朕,朕能看出來。」
玩鬧過後。
武則天突然肅容,重回帝王鳳姿,冷清的問道:
「想追隨朕么?」
圓滿執傘的手一抖:
「陛下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咯。」
武則天起身,從發獃的圓滿手中取過雨傘,踏入雨中,白靴輕踩坑窪,白衣飄飄,像位仙子。
可這位仙子後面的話,卻讓圓滿不寒而慄:
「朕召你入宮,叫你天天能見到朕,還能照顧朕的日常起居、衣食住行。」
「不過有個前提,你得凈身,六根清凈。」
圓滿愣愣的站在風中凌亂。
凈身…
那不是得當太監嘛…
「陛下…這…」
「願不願意你自行斟酌。」
武則天裙擺飛揚,聲色嬌媚:
「朕不強求。」
「貧僧可以問問理由嗎?」
「可以呀。」
武則天猛地回頭,嫣然淺笑,如魅魔誘惑:
「我家相公不喜歡佛家。」
「朕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朕覺得,他看到一位佛子成了朝廷宦官,應該會挺開心的。」
「朕為黎明百姓傷了他的心,總得哄哄他嘛。」
音落。
「轟!」
天穹炸雷。
圓滿回過神。
武則天已進了居士寮房。
他後知後覺:
武則天不是仙子,她是惡魔!
一個,把天使的一面,傾囊送給了另一個的惡魔的惡魔!
…
老君山。
李長生是沒走遠。
他在老君山看月亮。
他想家了,想師傅,想師兄弟,想仙界。
他沒有生武則天的氣,他只是不理解武則天的做法。
「凡人,不可以隨便殺么?」
李長生望著月亮,自語道。
「你是在問月亮,還是在問自己?」
忽然,李長生背後傳來一道女聲:
「或者,你在問那位女皇帝?」
李長生劍眉一挑,轉過身。
身後,月下,一位佳人亭亭玉立。
那佳人,衣著前衛:
裙擺下,純白無瑕的狐尾,左右搖晃。
青絲上,毛茸茸的青色狐耳,俏皮可愛。
上身僅著獸皮抹胸,香肩半露。
下身僅套獸皮短裙,叉開到了腿根。
腳踩墨色小蠻靴,御姐風範盡顯。
「柳如是?你怎麼在這?」
李長生目不轉睛的欣賞著柳如是的美好,問道。
變成了狐族本體的柳如是,平添了一種與人形截然不同的野性之美。
我相信,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抗拒人身、狐耳、狐尾的魅力。
「奴家禁慾禁的煩了,出來散散心。」
柳如是幽怨的嘟囔著嘴,小聲道:
「正好感應到公子的氣息,便來了。」
「不願意禁可以不禁。」
李長生淬了一嘴,指了指柳如是的耳朵,道:
「原來你是半妖啊?」
妖族的本體是沒有人形的。
人的特徵和妖的特徵存在一體的妖,便是半妖。
半妖,說難聽點,就是雜種。
在妖族,血脈決定一切,半妖不受待見,這就不難奇怪,為何她一青丘狐族,會流落人間了。
「是啊。」
恥辱身份點破,柳如是卻安之若素,反問道:
「奴家是人狐之戀的產物,不過奴家體內狐族的血統更深一些,公子不會鄙夷奴家吧?」
她心目中的仙人,不該有世俗的偏見。
事實上,李長生是無所謂柳如是的半妖身份。
相反,他被柳如是大大方方承認自己半妖身份時的率真和坦誠所打動:
「小丫頭挺有個性嘛。」
「嘻嘻。」
柳如是笑如盈盈秋水,問道:
「公子喊奴家小丫頭,公子多大了呀?」
「我啊?」
李長生掐指算了算:
「我得有幾千歲了吧。」
打柳如是被天道貼上紅塵劫的標籤后,李長生倒不怎麼畏懼她了,仙人最不怕就是劫難了。
「哇,公子的年紀比奴家的母親還大誒!」
柳如是眼放異彩,暗道「這也太撩撥人了吧」。
「你這丫頭。」
李長生輕輕一笑:
「好了,本座該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吧,注意安全,有事可捏碎信物,本座可救你一回。」
跟柳如是聊了一會,他心中的鬱悶也消了。
賜其一場恩惠,算她陪自己開導的獎勵了。
「誒,公子且慢,容奴家多嘴一句。」
見李長生要回了,柳如是稍加思索,道:
「您與那位人皇陛下,不是一路人,仙人和凡人是不可能有結果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以公子的身份,甘願倒貼公子的女妖必如過江之鯽,比比皆是,公子何苦單戀一枝花?」
「公子喜歡女皇是不是?我青丘女王不夠嗎?公子您開個口,奴家與女王陛下共侍公子。」
「如若不夠,待靈氣復甦,奴家就去爭天下,奴家打下整個人間做嫁妝,這樣,夠了么?」
她對李長生是真心實意的。
狐妖雖多情,但一旦被某個異性徵服以後,往往比任何種族都要專一。
「小狐狸,你不懂。」
李長生知道柳如是是出於對自己著想,也沒計較她背後說武則天壞話的事。
隨意擺了擺手,身型一晃,至幾裡外:
「走了,下回見面跟你講。」
柳如是媚眼輕眨,沒有再叫。
有的事,說一遍就可以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狐耳,轉而眺望感業寺。
什麼路過,都是假的。
感業寺里的那個女人,才是她最初的目的:
「人皇武則天,傷我家公子的心,我家公子不與你計較,是他的大度,但奴家心小的很!」
「三足鼎立之日,奴家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剛剛跟李長生的交談是試探,如果李長生表現出對武則天的失望,即便只有一丁點…
她也會不顧一切,替李長生斬斷情絲!
她,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