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書生與劍 第六十二章 陸水

第一卷 書生與劍 第六十二章 陸水

「你確定他問你這個了?」

天壇山的宗主洞府內,陸水看著桌上的山水邸報,一臉疑惑地問身旁的沈碩。

「那可不,這種事情我能搞錯?開什麼玩笑!」沈碩沒好氣地說到。

陸水仔細查看那條新聞,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次小洲的主導權交替,唯一的特別也不過是妖族第一次佔領一整個洲,實在是很難看出什麼問題。

「他還問你什麼了?」

「……」

「怎麼不說了?」

沈碩有些猶豫地說道:

「他還問了凡間帝王為什麼不能修行,是不是真的大氣運者不能長生。」

陸水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喂喂喂,陸水,這種事情你怎麼笑得出來?」

「哈哈哈,我笑你沈碩自詡人才,卻和那幫短視的蠢貨一樣,可笑,可笑啊!」

他笑得十分開心,笑容中帶著一種毫不掩飾地嘲諷與厭惡。

「這還是我第一次,希望他多搞點事情,最好把那幫蠢貨都給拉下馬!」

沈碩哀聲長嘆,饒是他的臉皮也有點不好意思,拉著陸水阻止他繼續笑下去:「嚴格來說,這種事情也有我們落劍宗一份的。」

陸水用無比厭惡的眼神看著他,冷笑道:「正是因為我們落劍宗也有一份,所以我才感到如此噁心,落劍宗自詡順其自然,沒想到也會做這種事情!」

沈碩無話可說,這種事情根本就不能擺到檯面上去說,無論怎麼說,都是他們的不對。

好在陸水也不繼續糾結了,他看著桌上的邸報,還有一旁整理的整理的數據,閉上眼,沉吟片刻,隨後吩咐道:

「去把你那半個徒弟叫過來吧,有些事情,應該擺明了講一講了!」

沈碩沉默片刻,最後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陸水看著前方,手指敲敲桌子,笑道:

「你會怎麼做呢?」

……

秦梓坐下一棵樹下,隨便拿著一本書看著,忽然看到眼前一片陰影,抬頭撞見沈碩那張老臉。

「我還以為沈長老從來都不會出門呢。」

沈碩沒有和他開玩笑,沉著臉看著他。

秦梓笑了笑,隨意道:「放心,沈長老,我心裡都有數。」

他坐起身,拍拍衣服,順帶將書收進玉佩,然後笑著看向沈碩。

「我們走吧。」

沈碩深吸一口氣,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嗯」,然後一手搭在秦梓肩上。

僅僅是一瞬間,秦梓就發現自己來到了天壇山。

講真的,這幾年宗門裡面他基本上也逛了個遍,唯獨天壇山和慶雲頂兩座最高峰從來沒有去過。

「陣法?」他笑著問道。

沈碩沒有回答,只是在前面帶路,到了這裡就不能繼續用傳送陣了,考慮到秦梓的腳力,他選擇步行。

秦梓也沒有在意,隨意地笑笑,想了想,然後繼續道:

「是不是陳老,我總覺得他有點特別。」

秦梓說的是外門的一個雜役,是去寧姨那邊玩的時候見到的,他當時總覺得老人身上有一種協調感,恰好,他認識的人中另一個有這種協調感的人叫蕭鳶兒,是個陣道天才。

沈碩步伐頓了一下,然後恢復正常,深吸一口氣,第一次說話道: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怕。」

陳老是宗門的上一代,已經屬於宗門的底蘊了,現在已經在養老,只有到了宗門生死存亡的時候才會出手,現在的宗門大陣,就是出於那位之手。

然而這樣的機密,居然讓秦梓這樣一個小小的內門弟子知道了……

秦梓依舊笑著,沒有回應沈長老的話,見到了天賦太好的了,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沈碩也不再說話,領著他繼續往前走。

兩人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宗主的洞府門口。

到了這裡,沈碩就不再往前了。

他停在原地,看著秦梓,又是一陣沉默。

秦梓知道他有話要講,沒有繼續走,也停下了,笑著看著他。

沈碩沉默了許久,終於擠出一句話:

「你進去之後態度好點,宗主,宗主他人其實很好,有什麼誤會解開了就好。」

沈長老還是抱有幻想,秦梓心中搖頭,無論平時再怎麼開明,其實他的骨子裡也還是現在常見的修仙邏輯。

秦梓沒有多說,點了點頭,然後走了進去。

這次他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看這位從未蒙面的宗主到底如何了。

是像沈長老他們那樣的修仙邏輯,還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呢?

……

「咚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在門外響起,陸水一揮手,解開了門口的禁制,然後說道:

「進來吧。」

接著是一道腳步聲,光從步伐的聲音來看,是個年輕人,腳步很有力。

令陸水稍稍吃驚的是,腳步聲的主人似乎對於身體的掌控力非常強,步伐的頻率幾乎分毫不差。

『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他在心中想。

很快,他就見到了來者,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身材挺拔,五官柔和,臉上噙著溫和的笑容。

無論是誰,只是看到這張臉的時候都能心生好感吧。

……

不同於陸水的經常偷窺,秦梓這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落劍宗的中興之主,傳聞中的劍仙陸水。

沒有想象中的仙氣,長相也說不上英俊,臉上還有一點胡茬,但說不上邋遢,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一種驚人的銳意。

秦梓笑了,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他幾乎就能確定,自己賭對了。

陸水揮手示意他坐下,絲毫不像是對待宗門的後輩,反而像是自己的老友。

「沒記錯的話,這是你入山門的第四年吧。」

秦梓沒有接話,等他繼續。

「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沒有收你,而是讓寧沐雪將你安排到山下一戶人家收養,那麼落劍宗又會如何呢?」

這次秦梓接話了:

「安逸!」這是他對落劍宗的第一印象。

是啊,這裡太安逸了。

落劍宗本身就是最頂尖的宗門,其內流行的卻不是進取的風氣。

在它順其自然的風氣影響下,宗門太安逸了,每個人是真的安居樂業,幾乎沒有什麼壓迫與對抗,但是……

「如同一灘死水一般,白白浪費了新生的活力。」

……

落劍山往西幾里地的位置,有一棵大槐樹。

它是一棵大槐樹,但也僅僅是棵大槐樹。

它雖然挺大的,但卻大的有限,若是凡人看到,也只會認為是一棵年數有點大的槐樹。

然而,很難想象的是,這棵槐樹其實比落劍宗的年紀還要大。

常人總覺得大樹周圍很難有其他植物,然而這裡不同。

這棵槐樹在這裡的幾萬年,幾乎從來不去爭什麼,它也沒有去繼續生長,只是保持著這樣一個狀態,一過就是千年。

也因為如此,它的周圍完全沒有受到它的影響,似乎它存在與否對於周圍都無所謂。

而就在幾天前,它被雷劈中了。

此時的槐樹幾乎枯死,原本的綠葉全部不見了,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它就要徹底死去。

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它依舊沒有任何措施,沒有去掠奪周圍任何的生機,彷彿只是想這樣靜靜地死去。

也許當它死後,周圍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吧,一如它活著時一樣……

如同一灘死水一般,毫無生機!

……

陸水沉默了片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拿起桌上的一張紙,狀似隨意地問道:

「宗門內今年晉陞了多少個築基期?」

「這我哪知道?」

「你這樣浪費的,只是你自己的時間!」陸水的語氣第一次有點重。

秦梓停頓了一會兒,做出一副被迫回答的樣子:

「就我知道的,有一百五十一人。」

「哼哼哼哼,金丹期呢?」

「六十五人。」

陸水冷笑道:

「看來我們落劍宗是要到了大興之日了啊!」

「這些人裡面,有哪些和你有關?」

秦梓一臉無辜地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啊,怎麼跟我有關?」

「還在裝蒜,一定要我明說嗎?」

他拿起一旁的另一張紙,說道:

「按照以往的數字,每年突破的築基期不過幾十,金丹更是不超過二十,為何今年就多了這麼多呢?」

秦梓抿了抿嘴,然後回道:

「還不是你們自己乾的,崇武風氣,如果不是上面我不信會這麼快流行起來。」

「是啊,都是我們自己做的,因為要到亂世,就提倡武力,讓弟子以後更容易活下去。」

陸水面色陰沉地看著他,然後狠狠說道:

「這也是你最聰明的地方,因為是我們自己乾的,所以無論晉陞的速度變得多塊,都不能去懷疑,因為這是我們本來就想要的結果啊。」

「原本你搞了個什麼《天驕榜》,當時我還不懂你是在做什麼,還以為你是想通過這個方法緩和宗門內氣氛,沒想到啊,還是小瞧你了。」

少年編撰的《天驕榜》,其實外面基本每個宗門都有,即使是他不做,宗門內也會自己做。

只是秦梓不一樣,按照他的說法,排名都是按照綜合情況評比,陸水一開始以為這樣是想讓宗門內的尚武風氣,不要完全變成唯武力至上,所以一直沒在意,直到後來才發現端倪。

秦梓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面無表情地看著陸水:

「您在說什麼,我並不明白。」

陸水從一旁拿出一個玉筒,扔給他:

「我一開始也不懂,但是你不要忘了,凡走過,必有痕迹。我將宗門新晉的築基期和金丹期挨個談話,再結合天驕榜上排名靠前的那些人,終於發現了問題。」

秦梓的表情稍微變了變,可是很快又恢復正常。

陸水捕捉到了這一瞬間的變化,繼續道:

「那副玉筒中記錄著每場對話的留影,想要套出那些小年輕的話並不難,何況他們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這麼多人中,有一大半都表現出了外出降妖除魔的意向;有一小半意向極強,非常仇視妖魔,同時還有了保護凡人這種想法;最後甚至有極小部分人願意為了凡人犧牲自己的性命,其中就有耿寒。」

「你不要繼續裝傻,耿寒出事的那天我正在看這,這一點你應該知道,我的殺意當時沒有隱瞞。」

秦梓看著他,微微點頭,表示承認。

陸水露出笑容,讚歎道:

「神鬼手段,當真是神鬼手段!居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影響其他人的心理,同時還能幫助對方晉陞。」

秦梓搖了搖頭:「能夠被我影響的,大部分內心都有類似的想法,我只是引導了出來,而且,我對他們修為的幫助取決於我對修行的理解,以及他們自己的天賦。」

「天賦越差,幫助越大,但也只是發揮出他們的潛能,金丹之上就沒什麼作用了。」

其實也不全是如此,像耿寒那種天賦很好,但是心性不足的人也能夠被影響,而且影響很大。

陸水繼續笑道:

「我一開始還不明白,你到底是憑什麼做到的,後來我調查了他們所有人的行蹤,不要看我,在宗門內這些東西都會自動被陣法記錄。」

「我查了很久,終於發現了問題,他們中很多人晉陞前的一段時間,都或多或少經過了一個地方,演武場的老桃樹。」

「當我尋過去的時候,終於發現了你是怎麼做到的——那竟然是一小塊道韻!」

秦梓今天第一次神色變化,他站起身,皺著眉頭問道:

「你說那裡有道韻?」

其實他也不知道什麼是道韻,但是光聽名字,還是能理解理解的。

「沒錯,那就是道韻,我現在就能時不時感受到,但是無法讓其他人感受到,而據我所知,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秦梓坐下身,恢復了鎮定:

「那其實也不完全是我自己的手段,很大程度上要借用了凌師兄的手段,不得不說,他是真的天才。至於那些東西,」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然後說道,「在我眼中,我在那裡留下的是我的『知識』。」

「知識?」陸水有些疑惑,這樣的東西可以「留」下,不過現在還沒到計較這些的時候,無非是他的手段罷了。

「到了這個時候,我終於明白了。秋恆那孩子自不必說,他的劍道就是自己的正氣,所以你沒對他做什麼。」

秦梓打斷道:「我曾經稍微引導了一點,但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利用自己的朋友。」

陸水笑了笑,沒有回應,不知道是相信還是不屑。

「不管怎麼說,你的目的就是凡人,你想要在未來的亂世中,讓落劍宗的弟子儘力保住更多的凡人。」

秦梓沉默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自己的情況還是其次,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畢竟是能夠掌控整個落劍宗的男人,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以後落劍宗的對策。

「陸宗主,你其實說的基本正確,只不過,你還是漏了一點。」他看向陸水,準備說出最後決定的一點。

「你說。」事實上,陸水現在也想知道,自己還差在哪裡?

「在這之前,我所做的一切確實是存在私心,不求太多,畢竟無論我怎麼暗示那些人的心理,到時候決定一切的還是你們這些高層,所以這些其實都不過是我這幾年隨手做的事情,只希望到時候能夠儘可能地多救一點。」

「可以想見,在這方面,你願意賭上性命下這步閑棋,至少你對凡人的這片心值得我敬重。」

「也不至於,凡人的氣數還在凡人自己,你們這些神仙永遠也救不了他們。」他不願透露更多想法,中斷了這個話題,「但是陸宗主,你有沒有發現最近有什麼不同嗎?」

陸水沉吟了片刻,最近確實總是有種怪怪的感覺,就像是浮在空中,總是感覺不踏實。

秦梓笑了:「果然,你雖然把之前晉陞的人都查了,但是還是漏了一點啊。」

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一臉凝重地說道:

「從五天前,到今天,短短的五天時間,你知道嗎,五天時間,在你們調查其他人的時候,僅僅是五天之內,居然憑空冒出來了三個築基期,一個金丹期!」

陸水臉色一變,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秦梓花了一年的時間,疑似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促進了這麼點,短短的五天內居然又冒出來了。

「而且我敢肯定,這些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就是突然晉陞了!」

「再說了,陸宗主,你覺得你憑什麼這麼快就發現我的事情?是有什麼根據嗎?」

確實,秦梓的安排不談天衣無縫,畢竟一查就能查出來,但是隱藏在宗門最近尚武之風盛行的背景下,其實是很難察覺的。

陸水想了想,當時的自己懷疑他的根據……居然完全沒有任何根據!

「你是說什麼意思?」

「我能夠感受到,這片天地,有些東西變了,從五天前開始,天地間的靈性就異常地活躍。」

沒錯,秦梓其實早就發現了,靈域之中的任何事物,本質上都是現實知識的投影,而其中所包裹著的,就是靈性!

而從五天前開始,靈域之中的事物變化太迅速了,靈性聚集、消散,完全不像是正常情況該有的樣子。

而這些表現在現實中,那就是這片天地,更容易誕生強者或是天才地寶。

「花草無徵兆的枯萎,藥材藥力憑空增強,這些都是徵兆,甚至是你下意識地就能發現真相,這些都在表示,大爭之世要來了。」

說著,秦梓從玉佩中掏出一份山水邸報,指著角落裡的那段小字說道:

「而這,就是大勢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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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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