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三日後 月圓夜

第509章 三日後 月圓夜

「殿下如何會得知的?」徐光啟先是大驚,旋又如重真方才般大笑出聲。

重真嘴角勾勒出一個淡淡的弧度,靜等他笑完后才道:「徐大人何故發笑?」

徐光啟抖抖袖袍忽然便一揖到底,慌得重真連忙還禮,暗道:「這傢伙不愧為大明最先接觸西方思想的人,行止很是出乎人的預料。」

四目相對,已知彼此內心,差點兒又爆發出一長串的大笑來。

「信王殿下果然名不虛傳,言辭之間鋒芒必顯。我大明之劍因久戰八方而略顯遲鈍,就該有殿下這樣之人手持長劍而劍走偏鋒,好叫世人知曉——華夏這一把利劍不僅能夠劍指八方,渴飲匈奴之血,劍刃更是能斬殺一切魑魅魍魎。」

徐光啟老成持重,率先收起相互試探的心思,表面之上只是一番感嘆,內心裡卻是開誠布公地表示支持重真,後者于軍政兩道摸爬滾打,豈會不知?

重真驀然想起師尊徐渭的臨終之言——你便攜帶著這一弓一劍,由這久未有漢人抵達的極東北之林,一路南行,一路西進!殺建奴,斬賊寇,掃清這世間一切妄圖讓我華夏文明沉淪的艱難險阻吧!

與徐光啟的這番暗中表態想象比較,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徐文長因為東南東北的抗寇經歷,更加顯得世事洞明。

徐光啟久居廟堂,對薩爾滸之戰後的每一場明金大戰皆有研究,眼光如炬。

兩者都認為當世大明,當有一人手握利刃,劍指八方。

建奴來了,殺!

韃靼來了,殺!

西夷來了,殺!

至於東瀛?那群矮子已經被戚繼光和李如松殺怕了,沒個幾百年的時間,還生不出染指大明的狗心思來,哪怕是汝欽大明的宗屬國——朝鮮,他也不敢!

歷史、現實,於此刻將徐光啟的身影襯托得格外高大,重真一揖到底,由衷說道:「還請徐大人不吝教我!您那閑散的假期,也該結束了!」

「假期?殿下妙語迭出,老朽頗後悔今日才摒棄前嫌,來與殿下相見。」

「哦?徐大人與我素不相識,何來前嫌之說?」

徐光啟捻須輕笑道:「殿下豈會不知老朽所指的,乃是何事?」

重真正色道:「閹派已成過眼雲煙,東林亦不可能一家獨大。如今之朝堂不敢說吏治清明,然而國難當頭,利刃臨頸,便連那些憊懶之人,都被鞭笞起來了。」

徐光啟看著重真道:「那麼此戰之後呢?」

重真道:「徐大人慧眼如炬,從本王不惜靡費難以估量的極大損失,也要施行堅壁清野之計,當知本王所求者,並非把建奴趕回關外去那般簡單。」

徐光啟點點頭道:「殿下有如此決心,整頓朝堂也絕非難事!」

重真道:「徐大人錯了,剜除心腹大患,實比抹去疥癬之險艱難百倍!」

徐光啟深深吸氣道:「殿下真乃壯志雄心呀!建奴禍患遼東,肆虐河北京畿,在殿下眼中竟只排得上疥癬之險!

老朽實在不敢深思,繼閹派覆滅,東林一家獨大之事遭到遏制之後,朝堂里的明爭暗鬥,會劇烈至怎樣的一種程度?傾覆社稷?不至於吧!」

重真並不正面回答他,而是淺笑說道:「本王可不想等到賊寇兵臨城下之時,才捶足頓胸地喊道——諸臣誤我!或者——朕非亡國之君,爾等皆亡國之臣!」

徐光啟堅毅內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終被攻破,面色數變之後,花白的山羊鬍須才穩定下來,一揖到底道:「此前談話,千萬莫入他人之耳!」

重真大笑道:「有本王為徐大人保駕護航,有何懼哉?」

徐光啟終被喚起了老當益壯的雄心,豪邁大笑道:「那老朽這具殘身,便全部交給殿下了,但有所用,老夫必不推辭!說來也是,老夫的劣徒都在為著克制建奴而沒日沒夜地奔走、鑽研,沒道理老朽這個師尊卻安享晚年!」

重真斜睨著他道:「徐大人也想加入香山火器研究中心?」

「研究中心?」

徐光啟劍眉輕蹙,尚未來得及消化,便聽重真又道:「做夢吧你!你那劣徒早已青出於藍,你那陳舊的火器理論早已跟不上這個時代!本王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即日起官復原職,鑽研新作物,填飽包括本王在內的天下人之肚子!」

面目和善的徐光啟聽了這話,立刻就齜起了牙道:「這任務可重啦!敢問信王,老朽是否還要負責填飽建奴的肚子?」

谷重真大笑道:「若其是我臣民,自然需要餵養。」

徐光啟收斂表情,肅容道:「殿下莫非忘記了昔日大明對於建奴的諸多援助?那時候,每一個女真人都以取名『李善誠』這個漢家名字為榮,寓意善良、誠實,可是回過頭來呢?家養的豬放在山裡散養久了,就變成了一頭獠牙的野豬啊!」

徐光啟說著說著,大概是想起了奴酋反叛大明之後,與大明的數場大戰。

身為大明最資深也是最古老的火器專家,徐光啟親自觀摩過許多次戰鬥。

想起那些戰鬥中明軍的慘烈折損,數十萬計的精銳軍隊成批成批地倒在血泊之中,縱然是以徐光啟的涵養,也禁不住捶胸頓足。

「八旗兵驅趕披甲奴以作先鋒,重甲兵內著鎖子甲,中間鐵甲,外罩棉甲,緊隨其後,壓迫我方中軍。輕騎兵則不斷迂迴穿插我軍側翼,直至崩潰……」

說著說著,徐光啟禁不住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重真忙安慰他道:「徐老莫急,您那徒弟所研發製作的火器,已然有了質的突破。不僅穿透力極強,射速也大大增加,其中一款甚至可以不間斷地連發,只可惜其技術尚且不足以完美支撐其理論,正處於實驗階段,尚未配備全軍。」

徐光啟看著重真道:「信王此話當真?」

重真淺笑道:「貧僧平生,不打誑語。」

徐光啟嘎嘎大笑道:「既如此,那老朽便自作主張,把那些因儲存不善而泛青發芽的荷蘭豆,支援他即將陷入飢荒的女真貴族吧!」

「荷蘭豆不好聽,不如叫土豆吧。」重真覺得這老傢伙簡直壞到了骨子裡,看他的眼光略微有些傾斜,又道,「徐老信奉的乃是天主,東正,還是新教?」

徐光啟駭然道:「殿下怎會連這都知曉的?」

重真大笑道:「本王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曉人和,掐指一算,何事不知?」

「老朽佩服。」徐光啟拱拱手道,面容有多麼工整,內心就有多少鄙夷。

他略一斟酌,確定內心所求目的已達,便又問道:「殿下?何時開戰?」

重真擺擺手道:「不急,先晾他女真貴族幾天。」

看見重真捂著嘴巴打哈欠的慵懶樣子,徐光啟再次湧起了揍他一頓的衝動,強忍著憤怒道:「萬一建奴狗急跳牆,信王可有應對之策?」

重真斜睨了他一眼道:「徐大人認為建奴為何不早一點狗急跳牆?」

徐光啟略一怔愣,忽而捻須大笑道:「看來確實是老朽輕看了信王,未曾想過殿下年紀輕輕便已有著如此城府。黃台吉繞道蒙古攻入大明,月余之內肆虐河北與京畿,令我大明震惶,這份戰功遠超其父。

然殿下力排南遷之眾議,與聖上坐鎮京師,北守國門,給予我上下軍民強大信心。又壯士斷腕多重布局,令黃台吉哪怕是派出騎兵四處劫掠,也難以籌措到更多的糧草,令其以戰養戰的如意算盤落空。

建奴的後勤補給線很長,更面臨著被我軍民圍追堵截的危險,因此旬日之間便會陷入斷糧的危機。啊……殿下真乃高瞻遠矚,老朽無比佩服啊。」

徐光啟說著又是一揖到底。

重真實在煩透了這份迂腐的繁文縟節,伸出一隻修長健壯的手將之拖住,便道:「行了行了,少在這裡聒噪,你莫非是想偷懶不成?快滾回去幹活!」

徐光啟憤然道:「殿下,何故如此羞辱老夫?」

重真大罵道:「不就是覺得光桿司令不好當么?班子都給你配齊了,你只需走馬上任,便可開展工作。實話告訴你,這套班子是本王用過的,便宜你了。」

「老臣叩謝攝政皇殿下!」徐光啟對於重真的稱呼一變再變,正預示著他內心深處的多番訴求。重真逐一應允、解惑,終於將這頭大牲口用繩索牢牢套住了。

「這頭大牲口很實在,不像黃宗羲這些年輕的儒生那樣,能夠用榮耀、藍圖就鞭笞,而是必須給予實實在在的好處,用上好的草料去餵養!

然我大明立國至今已兩百六十多年,又怎會獲取這區區草料呢?數年積累,厚積薄發的時機終於到了,加油啊,大牲口們!」

望著徐光啟一把年紀腰板筆挺的背影,重真摩挲著下巴,笑顏如狼。

他本姓黃,因此乃是一隻偷雞的黃鼠狼。

「然建奴狗來勢洶洶,意圖反咬主人,比我軍更加希望一戰而定乾坤!三日後月圓,我且化身為呼嘯獨孤之餓狼,張開獠牙,咬碎吞咽其一切榮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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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自大明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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