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傳說中的紅印文件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過去了,天光終於逐漸亮堂起來。
黃台吉鮮衣怒馬站在高坡之上忍受寒風吹拂,望著晨曦微露里那座依舊巍然不動的城池,心中的滔天怒意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不是說好今日就開戰,絕勝負於紫禁之巔的嗎?」面目罩在頭盔里,看不清他的面容,然而馬奴一般替他牽著戰馬的范文程,卻分明感受到了主子的憤怒。
牽馬墜蹬!說得就是范文程這樣的人!可笑他還甘之若飴!其實他也知道,故國大明是回不去了,若是他的祖先范仲淹泉下有知,必定會復活把他打個半死。
那麼除了繼續在建奴堆里為奴為婢,做建奴的奴才,才能混出個人模狗樣來。
范文程期待以此換來的榮耀,去威壓曾經看不起他的那些人。
為此,他不惜以「范先生」之尊,去給新的奴酋黃台吉牽馬墜蹬!
已略顯肥胖的新奴酋從高頭大馬之上下來之時,只需在他彎著的脊背之上踩一腳,就可安然落地。不排除新奴酋心情不好時,會故意在上面多踩一會兒。
或者,重重一腳踹在上面!
這一切,范文程全都以非人的毅力忍受下來了。
當重真通過草衣衛的情報得知這些細梢末節之時,不禁感慨:「這個二流子但凡是將這份毅力用在讀書上,哪怕是用在做生意耕田之上,也必有所成啊!可惜啊,這個二流子天生就是個懶呸,寧可走捷徑換取榮華,也不願腳踏實地!」
「知恥而後勇,知難而進者,方為真英雄,老祖宗沒有騙我!」重真深知他的內心,從來就不帶正眼看待這種人的,很快把這個心術不正的小人物拋在腦後。
螻蟻罷了,湊巧之時捏死也就是了,無需多費心思。
重真只會同情並傾力解救終於大明的小人物,哪怕這些小人物的身上,有著許許多多充滿了私利的小心思,那也無所謂。
智者,天生就有引導愚者的責任,而不是去愚弄這些人。
「心懷家國天下的人就算再少,哪怕只剩下了我一個獨行者,我也負重前行。」重真再次用後世的愛國教育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腦殼,全身都是鬥志。
瘦高瘦高的范文程儘可能地蜷縮著身子,好讓自己不去佔用主子的視野。
但是他的主子還是發現了他,一鞭子抽在了他那瘦削但是很堅毅的脊背之上——他的奴才之心是那樣的堅定堅毅,即便如此,也從來未曾動搖。
因為他知道,無論他怎樣動搖,怎樣搖擺,都已於事無補。
自從那個少年帶領著一群少年出使瀋陽之後,他在建奴堆里的一切美好,便如夢幻泡影一般,全然破碎了。一個又一個描繪著美好藍圖的泡沫,全都破碎了。
范文程恨透了那個少年,可又傳來那個少年身死大明京師的消息。
他曾拍額相慶,可是明金之間的局勢好像並未因他的犧牲而有所改變。
強大的八旗軍隊,依然在遼東關寧遭受到了頑強的阻擊。
並且,隨著袁可立的步步進迫,隨著八旗失去了遼東半島,局勢越發不利。
哪怕他的大汗打通了毛文龍座下三員大將這一關係,搞來了數尊大炮,也無法從根本上改善這一局勢。
在范文程的眼中,那幾個所謂的火炮兵連半吊子的火炮專家都算不上,放在大明的火炮兵眼裡,更是無異於門外漢。
畢竟,毛文龍擁有大炮,也就是這幾個月的時間。以范文程對於大明的了解,幾乎可以斷定,這些大炮必定是從袁崇煥、袁可立那兒淘汰下來的。
不說是廢品殘次品,但是一定也不是最好的!
「可惜的是,大汗將那幾尊大炮當作了寶,更是自認為以騎射為主的女真八旗,已成了一支如大明那般由多兵種構成的強大軍團!」
「古人云:一力降十會!干哈非要模仿大明呢?火器雖好,然而也很受環境的限制啊!別處不說,單是現階段的濕冷天啟,就極度不利於火器的保存施展!」
心念電轉,范文程苦澀黯嘆,轉身對著他的主子,匍匐於地,謙卑如螻蟻。
他的恨早就煙消雲散,恨不起來了。
他的心,也早就已經滄桑麻木了。
「本王啥時候說過今日就率軍出城,與黃台吉作戰的?」
連日的繁忙,終於讓重真在這大戰降臨的時候,有了難得的閑暇。
谷他陪伴著大小老婆小情人,以及朱慈烺這個小壞蛋,湊一張桌吃早餐。
奶娘嫁給了張盤做續弦,小藍就成了朱慈烺的貼身婢女,像個鄰家大姐姐。
重真不否認聚在身邊的所有人,都會有自己的小算盤。但是總體,這些人都是正大光明的,不說以家國天下為己任,至少對自己忠心耿耿。
重真認為這就是自己的團隊!創業、生活,全都包含在了裡面!許多晦澀的道理掰開了揉碎了,就特別容易被百姓所接受,也特別能夠贏得民心。
這一戰尚未結束,重真就已經在著手布局接下來的棋局了。
俗話說大考大坦(坦然),小考小坦。
大戰蒞臨,可戰爭的陰雲卻並未籠罩於大明京師,也沒有成為眾人心中的陰霾。因為人們在新皇——攝政皇的帶領之下,將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建奴剛入關時的震惶,早已成為遙遠的過去。許多人百忙之中回想起當初的驚慌,不禁自嘲搖頭——無非一死,有啥可怕的呢?
皇帝都拒絕南遷,堅持北守,守護國門,我們這些臣子,難道連陪同的勇氣都欠奉么?多年的聖賢書,並非讀到狗身上去的!
多年的聞雞起舞,為的可不就是保家衛國的這一刻么?
至於投機鑽營,去他的吧!
重真其實知道城內的消息為何總是會被黃台吉所得知,只是從未戳破罷了。
——高起潛,這個把真正心懷救國之志的人,尤其是盧象升禍禍完之後,轉身就投入了建奴懷抱的狗東西,沒想到心思仍舊那麼壞。
「老子已經很用心地去感化改變他,不惜用白紙黑字給他畫一個大大的餅,還派他到西北去歷練,回來之後妥妥的一個大太監,沒想到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看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確實很有道理。尤其是這兩年,繼寧遠、寧錦之敗,還有登遼戰役之後,建奴對我朝大小官員的小動作不斷。
若說高起潛只是一個小人物,那麼東江尚可喜三個人加起來,就相當於大半個封疆大吏了,連他們集體中招淪陷了。
吳三桂若非看得緊,加上少年傲氣,不肯輕易投降,怕也會倒在建奴的金錢美女攻勢之下。
老子就奇了怪了,同樣是畫一張大大的餅讓人垂涎欲滴,這些傢伙為何寧可拋棄故國替敵人做些蠅營狗苟之事。
也不肯腳踏實地,在自家的土地之上替自己人做些實事呢?他們或許永遠不會明白,自己人因為離得近,必定總是有所糾紛。
然而真到了為難關頭,唯有自己人才會站在這片土地的角度去思考問題。距離產生美,有些人遠看是美人,近看就滿臉都是麻子咯。
看來僅是用心和行動去感化他人還遠遠不夠,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還需要手段,還需要加大監察的力度,任重道遠,一步步來吧。」
一心兩用成為了重真的技能,雖說吃飯的時候聽取戰報思考戰局,用腦過度會導致消化不良,但是重真不怕,身體好,年紀輕,知道節制。
「這就是老子跟吳三桂、黃台吉等人最大的區別!老子懂養生!」
重真陪家人吃完了早餐,帶著黃曉膩往大書房行去。
途中小貳又收到了黃台吉暴怒,「鞭打范文程」的消息。
跟重真小聲說了,重真道:「干哈呢他?我說過今日就出城與他作戰么?」
小貳覺得這位爺的言行舉止越發令人捉摸不透了,跟在他身邊越久,就越覺得乃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潭水,潭底有溫泉,忽冷,忽熱。
小貳笑道:「您其實說過,當著大家的面兒。」
「是么?」重真歪著腦袋想了想,就拍拍寬闊飽滿的額頭道,「還真是,年紀大了事物繁忙,人也變得健忘了啊!不過好像沒有通過內閣下旨吧?」
「內閣除了楊鶴,職權都幾乎被您收回去了,次輔高攀龍等諸位大人,幾乎成了擺設,不過也是這些兗兗諸公活該,高居廟堂卻不問政事。粗俗點說,就是占著茅坑不那啥……」小貳不禁暗暗吐槽,嘴上卻道,「是的,殿下。」
「那今日就再放消息給建奴,就說明日一定出城作戰。明日也是一樣。」
小貳猶豫了一下道:「殿下,這樣會不會不太好?畢竟我們自己人……」
「你是想說我連自己人都騙?對吧?你想差了!大明立國兩百六十多年了,早就形成了一套為人耳熟能詳的規章制度,咱們的官大人和兵老爺們更精明著呢,小道消息可以參考,但一定一定會以傳說中的紅印文件為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