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喜歡嗎?」
姜敏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問。原來他是把豆豆和被她救下的那隻貓請了過來,希望逗她高興。金澤玉走過去,把貓從籠子里抱出來。顯然,他們已經相處得很好。
「給它取個什麼名字?看它這麼粉嫩,叫毛毛好不好?和豆豆相匹配。」
姜敏咬了咬嘴唇,害羞地不敢邁步子,因為她覺得這體貼不屬於他,也不屬於她。「你有心了……」最終還是道了謝,她很感激。
「只要你喜歡,我都可以帶給你。」
是啊,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的確下了功夫,總是給她一種這樣也很好的感覺。可她,總覺得不對勁。在衛生間里,姜敏撩起自己的衣服,看肚子上有沒有傷疤。懷孕的時候,她特別擔心會留下疤,就算是一絲絲它存在的痕迹也不可以。好在,那裡安靜得就像沒有人來過。她該高興的,可是卻沒有。
聽人說,流產就算不痛,也難免會有心理陰影。她擺擺手,給自己些時間嘛。她對著鏡子:「別忘了你是來幹什麼的。」
吃過飯後,她坐在沙發上吃水果,因為最近最好一直修養著,盡量不會讓自己累到。
毛毛剛來家裡,還有些不適應,姜敏把毛球給它玩,試著讓它上沙發。而金澤玉在後面做家務,洗碗機和掃地機器人都在運作。仔細嗅一下,鼻腔里都是煙火的氣息。
「豆豆可以上沙發嗎?」她問了句,只是想心安。但如果他不允許,自己也不會強求。
「它乾淨嗎?」
「應該吧。」
「那我們可以讓它睡在床中間咯。」
金澤玉今天心情不錯,坐下來陪她一起看電影,在適合的時候放聲大笑。但姜敏卻因為他的放鬆而感到緊張。但幸運的是,那部影片足夠搞笑。
「哈哈哈你看這個笨蛋反派,他沒有主角的光環,所以怎麼折騰都變不了!」姜敏說出心裡的想法,不在乎有沒有人回應。金澤玉想繼續笑下去,可無論怎麼努力,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著。
那是編劇故意表現嗎?因為不被偏愛,所以全世界都在阻攔他,所以他是個廢人,所以他被姜敏恥笑。
金澤玉笑不出來,實在沒什麼可笑的。他不再逼迫自己,演戲演得有些累了,真把自己當成真正的「金澤玉」了。
小的時候,媽媽經常給他講故事,包括外面如何黑暗。他笑著接受,因為他不想母親失望,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母親並沒有感激他,臉上總是掛著詭異的笑。她拽著金澤玉的胳膊罵他是個和他爸爸一樣的狗雜種。
金澤玉扭頭看向一旁,那個費盡心力得來的美好的女孩子,生機盎然,不是很好嗎?
「我去接個電話。」他抱歉地說,接起電話關上了最裡面的門。
「金總,您一直讓我看的畫家孟凡先生,這兩天會到達此處開畫展。」
「嗯。安排得怎麼樣?」
「我已經安排好了,不能確保萬無一失,只是相比其他家,綽綽有餘。」
「好。辛苦你了。」
「金總您客氣了。還有,金家的幾個老人,和李家的幾位,又有矛盾了。」
「因為什麼?」他皺眉,真是經久不衰。
「據說是因為一些私事,我不變過問。」
「不變過問?我自己親自去問嗎?說。」
「是,您的舅舅,策劃部的主管,在一副海報上與上面人犯沖,相互為難。好像提到了你母親。」
「繼續。」
「李東啟認為如果那要作為企業文化,就是對您母親的羞辱。但金家人不這麼認為。」
「李東啟能進公司是因為我媽嗎?」
「不……」
「那就公事公辦,沒必要請教我!」
「是。」
公事公辦,那還是觸動了他的心。舅舅是唯一記得母親的人了吧。
半夜夢醒,趿著拖鞋來到鏡子面前朝著狼狽的自己,他好想砸爛這個讓他心煩意亂的腦袋。
十二秒……十二秒……十二秒……十二秒、十二秒、十二秒!
那救命稻草似的數字越念越心煩,他等不了十二秒了,一拳捶到鏡子上,那裡的自己滿頭鮮血,破碎不堪。他又回到床邊,盯著床上熟睡的人發愣,他一點都不喜歡她,為什麼還要忍呢?是不是已經到極限了。他揚起手……
他翻開以前寫的郵件,發給未來的自己:
「像極了初中時候,我坐在中間的位置,每次都害怕老師會點我的名字,瑟縮在桌子上。可那個老師,新來的,也不肯放過我,把我叫上去……真的很像那個怎麼搓都搓不掉的眼睛,像極了我的人生。特別特別的恨。如果可以,我會一箭戳進去,結束這個噁心的存在。
一刀、一刀、一刀,很痛,但很爽。扎了很多下,但它仍然會復原,復原之後睜著、看著我,讓我噁心。
我再拿起一根針,在上面縫合,沒有麻藥,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準備,我只要他死。只要他離開我。
我又開始扎它,腦子裡的混亂一點點減少,疼痛讓我清醒。
最後,我在上面劃了兩道,像是封印,永久把它弄在裡面。
……
我不止一次去想,那東西究竟是什麼?存在於我的腦海里久久消散不去,甚至多年後還能做到與此相關的夢。
那隻眼睛淺淺一笑: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形成了。在你低著頭,脊柱都在緊張的時候,那時候就埋下了。你敢殺的只是我,卻不敢殺造成我的人。你也就這點本事。
是啊,我就這點本事。你如此噁心,生長在我身上,我卻無能為力。
我倒希望,你狠狠打我,呵……」
「我打不了你,你旁邊不就是有一位嗎?」
說完,那隻眼睛消失了,留下一種啟示,久久消散不去。
那個時候的他,被強行拽回金家。和母親在一起雖然貧苦,但總好過被人掌控。
父親扭送他去上學,對老師說狠狠關照他,就當著他的面。老師們因為他生的俊美喜歡調侃他,可他偏就不喜歡開口,悶沉著一張臉。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讓他開口,不是為了他好,只是想看他無奈開口時的可笑模樣,尤其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那一定很爽快。
在他的夢裡,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甚至生在了他身上,對著他說:你逃不掉。
他問奶奶是為什麼。奶奶不肯說,給他的愛簡單又愚昧,單純地希望他忘記傷痛,不要恨爹媽,因為他們最愛自己。
「去他媽的愛!」
他需要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