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家日料的味道著實不錯。飯局的尾聲，每個人都酒足飯飽，興緻盎然，熱烈地討論著接下來是去唱K還是搓麻將。

「顯然應該是後者，今天必須讓曹皮這廝多放點血。」

「贊同！」

「加一！」

好好好，只怕我這乾癟孱弱的錢包，難以撫平諸位大俠零比八的傷痛。

曹醫生脾氣很好地起身去往前台買單。

「我來吧。」葉嘉楊抬手攔住了曹醫生，「等一會兒，你還要大出血。」

？！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曹醫生頓時哇哇大叫，「球場上見死不救，打麻將你可不能和他們狼狽為奸啊！」

去年跨年，曹某人已經領教過了葉某人的實力。怎麼說呢，片甲不留，寸草不生，哀鴻遍野。

「我不去。」他回答得很乾脆。

「去吧去吧。」旁邊有人慫恿，「老謝這麼早回是家有悍妻，你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著急回去幹什麼。」

「醫院裡還有點事。我不去，你們正好能湊個整桌。」

「不是吧不是吧？今天你也不值班，不享受這五彩斑斕的夜生活，難道又要回辦公室看文獻浪費時光？」

最近曹醫生都有點看不懂葉嘉楊了，好好的一個神經外科醫生，怎麼就突然和心瓣膜杠上了。

難不成……看上了心外科哪位佳人？不能夠不能夠，從讀博到現在，共事了這麼久，葉嘉楊這個人還是了解的。一腔科研熱忱，兩袖浩然清風，斷然不會被世俗間的兒女情長所玷污。

沒辦法，說不動。曹醫生一行人在路口和葉嘉楊揮手分別。

光芒璀璨的上海啊，高樓林立，車水馬龍。

靜謐的夜色籠罩於城市的繁華之上，騎單車的學生，牽手的情侶，洋溢著幸福的三口之家，好像街上的每個人都在享受著這一方的心安。

今晚的月色真美。

葉嘉楊招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去華山醫院。」

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安靜狹長的走廊，兩側都是住院病房。葉嘉楊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2908那個房間原本是一個術前準備室，然而後來布局調整，它就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另一邊曹泊舟一直和家裡人住在弄堂老房子里，急需一個空間來收容他那些無處安放的手辦球鞋，於公於私地，就那麼派上了新的用場。

從窗口看過去，裡面一片漆黑。

葉嘉楊剛要側身略過，然而黑暗中一抹若有似無的光亮引起了他的注意。

……

她在裡面，都不開燈的嗎？

兩隻小手在鍵盤上忙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此時此刻，那個小人兒正聚精會神地操作著電腦。

原來她認真工作的時候，是這般的可愛模樣。

搜尋腦海中的記憶，她好像一直是個計算機方面的小白。

那一次，她負責小組彙報，要在全班同學面前演講PPT。站在講台之上，只見她的滑鼠在滿頁面地遊動，遲遲沒有點擊全屏播放。

下面有同學小聲提醒，「小酒盅，小酒盅！」她聽聞之後卻仍是一臉茫然，啊？

事後她還試圖狡辯，「主要是這個系統和我家裡的不一樣啦，我才不是電腦白痴！」

想到這裡，嘴角不自覺地浮起笑意。

心中的本意是不要驚擾了這一室寧靜，可手上卻不由自主地輕叩了三下。

聽到門開的聲音，她從屏幕裡面抬起頭來，臉上有著明顯的驚訝。

長手一伸，在側面的牆壁上摸了一下，房間里頓時一片光明。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她竟就那樣隻身坐在地上。

葉嘉楊微微蹙眉。

唔……下午來的時候還很亮的，結果這文檔弄著弄著，天就暗了。

房間不算大，他只幾步便走到了身邊，一條筆挺的西裝褲赫然出現在了眼前。

這樣懸殊的仰角，是不是有點不妙？

夏夢單手扶著電腦，試著從地上站起。

可是當下的這個姿勢已經保持了太久，起身撐地的時候才發現腿已經坐麻了，完全使不上力。

還是借著他的手才從地上起來。

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然而兩條腿就像是兩根沒骨氣的麵條，猛然地一個趔趄，夏夢又跌了下去。

就在即將要墜落地面的剎那，一隻溫熱有力手臂將自己攬進了懷抱。

如夢似幻。

「……怎麼會坐在地上？」耳邊是他的氣息，聲音和煦，好像還摻雜了一絲前所未見柔軟。

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

說自己原本是在統計產品的成分和功效，然後突然有了視頻文案的靈感，於是就乾脆直接席地而坐？

說為了讓粉絲們的觀感達到最好，文案的內容修修改改，不知不覺間已經忘記了地上的冰冷？

「因為……因為這裡也沒有椅子啊。」夏夢笑嘻嘻地回答。

現在的自己，正重心不穩地靠在他身前，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不能動，也不能呼吸，稍有不慎便會暴露自己那顆狂跳的心。

這樣略顯傻氣的回答，會不會緩解一下現在混亂的氣氛？

然而幽默無效，他順勢環住了后腰，將自己扶坐到一旁的大紙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