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看順眼了
「郡主,天這麼熱,還是呆在馬車上休息吧?」
「我去看看。」
趙青檀提著裙子站起來,讓雪茶挑起了門帘,她踩著馬凳下了車,隔著老遠就看見烏泱泱的一群流民堵在路上,之後被驅散著往路兩旁的山野而去。
「阿姊,累了嗎?要不要去附近的驛站休息?」
趙鈺拉住韁繩,跳下馬,因為淮河漲洪水淹了許多地方,這一帶流民也很多,接下去的行程肯定要慢上許多。
「不用,他們這些人是要去哪?」趙青檀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攜家帶口,有些人甚至推著堆滿雜物的牛車流亡,「朝廷會賑災的不是嗎?他們為什麼不等……」
而且,同樣是受災,信陽城那一帶都沒有出現大量的流民。
趙鈺也不曉得,他沒有答話,兩人並肩往前走了一段路,就見劉校尉騎在馬上正被一個衣衫襤褸,髮絲凌亂的年輕男人扯住了馬鞭,「官爺,官爺,行行好吧,給口吃的吧,孩子餓了三天了。」
趙青檀循聲看過去,那男子身邊還有個瘦小的孩童,面色發青,眼睛也睜不開,站不穩的東倒西歪,看起來下一瞬就要暈過去了。
劉校尉扯回馬鞭,馬斜停在那男子跟前,他看了看那孩童,卻沒有開口。
流民太多了,他們一旦開了口子救濟,就會引來更大的騷動,甚至是暴動。
他做不了主,也承擔不起後果。
那男子跪在地上,「官爺,求求你了,救救孩子吧。」
「救救孩子吧……」
「你們從哪裡來的?」趙青檀不像尋常閨閣女子,她不戴幃帽,大大方方的在人前站著,軟煙羅的香緞純粹乾淨,襯著傾灑在她周身的日光,整個人白的發光,加之容貌艷絕,比天上一輪燦日還攝魂奪魄。
被問話的男子差點沒看瞎了眼。
「問你話呢,老實回答。」
從後邊過來的藍耘面上微露厭惡,腳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半步,稍稍遮擋了對方的視線,嚇得那男子老老實實的磕頭求饒,一邊回道:「小的是從菱州逃難過來的,我們那邊年年被水淹,今年連房子都沖走了,實在沒活路了,一個鎮的都結伴往南邊來,本來靠著些存糧還能撐下去,可日前突然遇上了一群賊寇,把我們給搶劫了……」
「無恥!」趙青檀聽得生氣,這些落草為寇的土匪居然連逃難流民都打劫。
「你們為什麼不報官,菱州的官府為什麼沒有安置你們?」
「貴人們有所不知,我們這些人本就是賤命,官府怎麼會管,就算想管,他們也拿不出糧食來,現在到處都受災了,張嘴的比地上爬的螞蟻都多,拿出來一點也填不飽這麼多人。」那男子是個識人察色的,微微抬起頭看向趙青檀,眼淚橫流,「小的看貴人長得像神仙,定然也是菩薩心腸,求求貴人能救我家小兒一命,若是瞧得上收在身邊也可以的。」
趙鈺自始至終都在旁邊看著,劉校尉已經繼續去前邊清路了,趙家軍親衛在路兩旁列隊,被迫改道的流民走的很緩慢,還有好些人不肯走就在田埂上或躺或坐,或圍攏在一起看著這邊。
藍耘看趙青檀面露不忍的看著那氣若遊絲的孩童,於是出聲道,「我身邊缺個小侍,你可以帶著你兒子跟著我回京。」
「謝謝官爺!謝謝……」那男子乍然驚喜的險些栽倒,滑稽的膝行了兩步直直衝著藍耘磕頭,還不忘拉過自己兒子一起磕。
許是日頭太烈,趙青檀站了一會兒眼有點花,扶著她的雪茶把傘遞給匆匆而來的剪春,然後拿了濕帕子替她擦汗,輕聲道:「郡主,回車上吧,這晌午的日頭曬不的……」
趙青檀點頭,回頭時看見藍耘交代人抱起那孩童去軍醫那看看,視線往不遠處的田野掃過,很多流民已經探頭探腦的張望過來,好多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更有六七歲的十分懵懂的嘬著自己的手指頭,傻愣愣的看著這邊。
藍耘大發慈悲的救了一個,可其他人呢?
時逢正午,一行人歇在山腳下的一處農院,院中有三人懷抱那般粗壯的樟樹,遮天蔽日,十分陰涼,有快馬從最近城鎮買來的新鮮菜肴,光是點心就裝了十多個食盒,還有冰鎮著的胡瓜,也有農院主人現做的炊餅,涼湯。
趙青檀和趙鈺在吃食上都不是挑嘴的,但是身份使然,從小吃的就精細,這些菜肴看起來豐盛,在他們眼裡都粗糙的提不起筷子。
雪茶和剪春給他們布了半天菜,也沒用幾口。
聞著味兒來的周公子已經在院子籬笆外饞的肚子咕嚕嚕響個不停,趁著隊伍停駐原地休息,他剛偷摸著下了馬車,去後頭押送叛軍的囚車裡找到了老六和老七,兩人都很糟糕,一個是傷的,一個是餓的。
老七齊善武身上的傷跟他差不多,可是同人不同命,沒治,也沒藥,硬捱著。
老六魯連海人瘦胃口大,比他還能吃,被抓之後每日只給他發兩個餅子,他牙縫都塞不夠,見到他的時候在嚼樹葉子。
周公子扒了自己身上敷的傷葯和紗布綁到了齊善武身上,又窸窸窣窣的掏出了袖子里褲兜里藏的糕點,都是剪春來他馬車上送的,在和趙鈺胡天亂侃的時候,他頻頻伸手,袖子一卷一碟子就空,剪春只當沒看見,偶爾捂著嘴偷笑。
那軟糯甜酥的香糕吃的魯連海差點落了淚,連虛弱無力的齊善武都咂著嘴舔手指頭,頭回見一起長大的好兄弟這副沒出息的模樣,周公子又心酸又想笑,最後走的時候暗暗決定要把他們救下來。
可趙鈺這邊的路子顯然已經走不通了,只能試試趙青檀了,但他自己也明白,挾恩圖報只會增加人的反感,要想別的法子。
周公子挨了一陣,等肚子不在唱戲了,推開院門往裡頭走,他一頭青絲被剪春規規矩矩地束成髻,拿白玉簪簪了,燦白的日光照在他身上,給容色增添了幾分俊氣,他咧嘴笑出了兩顆小虎牙,真誠中透著幾分傻氣。
乍一看竟然也不覺得違和,可見長相對一個人的氣質是有很大影響的,趙青檀抿了口湯,斜睨了他一眼,看著確實順眼了不少。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可已經放了筷的趙鈺還記著先前的事情,哼了一聲,「誰許你到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