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不想對她卑躬屈膝
「沒亂走,我聽話著呢,這不是太熱了嘛,」周公子指著大樟樹,「大樹底下好乘涼,我就來蹭個涼快。」
然後挨挨蹭蹭的靠近桌子邊,雪茶和剪春都是忍俊不禁,往一旁讓了讓,他也不坐,「我看看你們吃的菜,嚯,還真不錯,淮陽的野山牛,沂河的魚,菱州的麻鴨……」
說到一半肚子又開始唱戲了,周公子面色訕訕的停頓了一下,隨即又跟沒事人一樣,繼續道,「咳,這滿桌子的菜也沒見動幾下,看來是中看不中吃。」
「想吃就直說,」趙青檀也放了筷,本打算這沒動的菜就賞他了,突然又憶起他連續給她吃了兩日水煮豆腐,隨口刁難道,「你喊我一聲主子,磕個頭,這些都是你的了。」
周公子先是一愣,之後無言,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陣兒。
趙青檀本就心情不好,見他沒反應,反問:「怎麼,不願意?」
趙鈺好整以暇的翹起了二郎腿,立在後頭的剪春有些著急的沖他使眼色。
周公子手撐著桌子,手指頭慢慢的畫了個圈圈,他臉上已經沒了笑,消失笑意的眼睛卻依舊明亮,如烈日般清灼,他問道,「我念書少,但是好像聽過一句話,叫什麼不吃借來的糧食?」
趙青檀嘴角抽了抽,憋出一句:「嗟來之食。」
「對,借來之食。」周公子敲了敲桌子,「我這人不喜歡借東西……」
趙鈺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
大約不曾正經受教過,幼時念得幾年學堂也早忘乾淨,周公子的尊卑觀念不強,也大抵是天生反骨?他在趙鈺笑的同時,認真的對趙青檀討價還價,「能不能換個法子?這一桌子吃的我確實想要……」他想了想,緊接著又道:「給我一千人馬,我去把那什麼駝峰嶺的土匪剿了?」
那搶劫流民的土匪老巢就在離著不遠的駝峰嶺。
「藍耘午時前已經帶兵去了。」趙鈺既然帶了兵馬,就不可能坐視,沿途的這些匪患少不了順手解決了。
周公子聞言一時間躊躇不定,難道真的要下跪……倒也不是跪不得,以前逃荒的時候為了口吃的,什麼沒做過,可今日不知道為什麼,他的一雙膝蓋有自己的想法。
他目光不偏不倚,將趙青檀望著,衣飾華貴的她在日光下瀲灧生輝,眉眼間的明媚扣人心扉。
趙青檀也注視著他,似乎等著看他下跪,還是寧肯餓肚子也要全了那點兒顏面,在她眼裡,一個身份低賤的庶民跪她天經地義,有什麼顏面尊嚴?
她並不知道周公子膝蓋上沒有黃金,從前就沒有,只不過現在心裡有了些自己都模糊不明的念頭,潛意識裡不想對她卑躬屈膝。
「剿匪確實不是難事,趙家軍各個驍勇,以一敵百,料想那些土匪聽見風聲都要嚇破了膽……」周公子打的主意也是借趙家軍的威名,剿匪輕而易舉,還能白賺一頓吃的,眼下被人捷足先登,只能另謀法子,「那我想想別的……」
趙鈺笑笑:「忽悠,接著忽悠。」
「就你還能做什麼,百無一用的莽夫。」趙青檀等的不耐煩了,起身要去屋裡歇午覺,「雪茶,這桌子吃食……」
「哎,等等——」周公子生怕她把這一桌吃的收回去,急中生智道,「我有辦法安置這股流民,不叫他們繼續流亡。」
趙青檀身形一頓,她轉回頭,望著周公子,她藏不住事,驚詫,懷疑,和不相信都寫在臉上。
周公子又掛上笑,心裡在躊躇,面上故作雲淡風輕地模樣,「我真有法子。」
為了苟命,他得讓自己看上去是個有大用的人。
「這沿途的流民不說遇上的菱州來的上千人,據劉校尉查探,還有其他地方的,可能兩三萬人不止……」趙鈺年紀不大,見多識廣,可容人的涵養還有待修鍊,所以見不得周公子扯虎皮拉大旗,旁人不知道,他卻是看出趙青檀心情不好的原因,所以特地讓劉校尉去查探,還派人去菱州,陳州等地打探情況,趙青檀剛還詳細問了他往年淮夷之地澇災的事情,「你能有什麼法子?」
周公子早前看見流民的時候,是思考過這個事情的,所以還算有底氣而沉穩的回他:「濠州和信陽城可以接納這股流民。」
先不說濠州歷經瘟疫暴亂如今近乎有三成人口的缺口,就是信陽城這兩年因為王坊等權貴的傾軋迫害而流失了許多百姓,周公子簡單的解釋了這個情況,又切切道,「世子也不必以永昌候府的名義出面處理這事,可以暗中吩咐人去流民中散布消息,就說濠州和信陽城在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到時候那些流民自然會蜂擁而去。
「你以為我們沒有想過嗎,可糧從哪裡來?」趙青檀坐回來,眉頭微蹙,語氣依舊不太好,「遠水解不了近渴,等朝廷的賑災糧,這些災民早就餓死大半了。」
「不會吧,永昌候府那麼大,」周公子用雙手誇張的比劃起來,「就沒點屯糧?」
他這話是對著趙鈺問的。
趙青檀沒拐過彎來,「屯糧?」
周公子清了清嗓子,做賊似的壓低了聲音,「就王坊那羔子在信陽城呆了兩年就養了一萬私兵,雖都是雜兵民夫,可也是日日要張嘴吃飯的,他侵吞百頃良田,照著皇家別宮的架勢造,除了工匠們誰知道裡頭藏著個巨大的糧倉呢……」
「全信陽城的糧食都被他把控著,不說那些被佔了田的百姓沒得活頭,便是這半年時間米價暴漲十倍,家底再好的商販都禁不住他肆意抬價,一窮二白的百姓能怎麼辦……不反他反誰?」
趙青檀聽他沒頭沒腦地說著,濾去大半不重要的,撿了一個重點,問:「原來信陽城沒有流民是因為他們哄搶了王坊的屯糧?」
「什麼叫哄搶,有個詞叫什麼來著,哦,對了,物歸原主。」周公子肚裡沒墨水,但絲毫不自卑,不露怯,「這糧食本就是我們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種出來,我們自己吃那才叫天經地義。」
他又將王坊惡意徵收賦稅的事兒說了一通,百姓們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要掏空了家底交稅,總之信陽城暴亂緣由全是王坊作惡多端,喪心病狂。
兜了一大圈,總算想起最初的話頭。
周公子覺得自己是真的不信了,「不是,你們侯府又不是什麼破落門第,家將這麼多,傳聞說趙家軍三十萬,隨隨便便那也能屯個十萬石糧食,現在挪出來點給濠州和信陽城用用,等朝廷批了賑災糧,你們走個過場運回去唄。」
趙青檀聽了這話,默了一會兒,搖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