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執劍 第十九章蚍蜉撼樹不自量,螻蟻也可比天高
待得那群山匪奔走之後,那面色蒼白,站立保持著舉劍動作的少年在發出一聲無力的呻.吟之後,整個人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泥牆內的少女見狀,一路小跑來到了少年身邊,關切的問道,「小陳子,你沒事吧?!」
陳不歸杵劍跪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額頭上開始浸出豆大的汗珠,腦海中那股劇烈的疼痛猶如針扎一般。
「沒事……」
少年咬緊牙關,踉踉蹌蹌的扶著劍身站起。
先前跟大漢的交手中,由於不停地灌注星輝來催動神行符,導致少年體內為數不多的星輝消耗的極快,最後那道劍氣更是抽空了他體內所有的星輝。
如果最後一擊沒有將大漢擊殺,那麼現在倒在血泊中的那個人,就是他了。
少年將目光投向地上的屍體,眸子中升起一股憐憫和不忍。
殺人,本不是他的意願,他踏上修行這條路,本意也不是殺人。
趙玄教他如何殺人,少年卻一直都未曾理會過,但是今天,他用手中的劍將麻煩清除了。
也將他心中的規矩斬落。
「這裡不能在待下去了。」少年將守魂劍重新收起,對著少女說道,「現在我們算是徹底跟奪天幫結下樑子了,他們死了一個二境的修行者,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雖然人是我殺的,但是這群山匪肯定也不會放過落河村的人,所以就要拜託許姑娘通知下去,讓落河村的村民們趕緊收拾東西離開這裡。」
少女看著面色沉重的少年,焦急道,「那你呢,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嘛?!」
陳不歸搖了搖頭,「我來負責拖住他們,給你們爭取足夠的撤離時間,這樣最起碼生還的幾率會大上許多。」
少年心中明白,如果自己不留下來斷後,可能包括少女在內的整個落河村的村民都逃不掉。
這裡面老人和孩子佔據了多數,他們拚死的腳力也不可能快過那群山匪,所以,他必須要留下來。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群山匪的首領很可能是一個中三境的修行者,至於處於中三境的那一境,少年心裡沒底。
他現在唯一的底氣,便是手中那張業火符。
但是催動業火符必然需要相應的星輝支撐,所以他必須要趕在這群山匪捲土重來之前儘可能的多恢復一些氣力。
如果現在帶著少女和落河村的村民逃離,那麼他便沒有時間儲蓄星輝,到時候被追上便只有死路一條。
而眼下少年做出的這個決定,已經是他的萬全之策了。
「不行,你必須和我們一起走!」許晚凝看著軟弱無力的少年,眸子中霧氣升騰,帶著哭腔呵斥道。
陳不歸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姑娘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在這裡跟自己過不去。
「你聽我說……」陳不歸伸出雙手按在少女的肩膀上,輕聲道,「現在離劍嶺的路程已經沒有多遠了,所以你必須趕快帶著他們逃離,往劍嶺的方向逃……」
「你不是說你要去找你姑姑嗎?!那你就答應我,在路上不要停,一直跑,直到你到了劍嶺,找到你姑姑……」
少年的話還沒有說完,許晚凝卻已經聳肩啜泣了起來。
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少女,陳不歸心中升起一陣暖意。
原來,也是有人在乎我的死活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哭什麼啊。」陳不歸低笑道,「我身上可是有著道宗宗主送的保命符,不會就那麼輕易的嗝屁,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到時候等你到了劍嶺,你在帶著你姑姑出來尋我便是……」
「再說了,我也要去劍嶺……到時候我還要讓你在你姑姑面前多說些好話呢,這樣我就能多學幾招不是?!」
聽到少年後面的那幾句,少女忍不住破涕而笑道,「誰要跟你說好話了……」
「那你可要答應我,一定不能逞強,打不過就使勁的逃。」少女用手抹去嘴角的淚水,認真的看著少年道。
「放心吧,跑路可是我的絕活。」陳不歸抽回按在少女肩上的雙手,拍著胸脯道,「行了,你先去將村民們集合起來,然後按照我說的做。」
許晚凝正色的點了點頭,有些不舍的一步三回頭,但是又想到剛才陳不歸交代的那番話,隨即毫不猶豫的邁開步伐消失在了少年的視線中。
看著消失的少女,陳不歸臉上那抹自信逐漸收斂,惆悵的情緒籠罩在少年心頭揮之不去。
甩了甩腦海中那些低落的情緒,少年又看向了地上躺著的那具光頭大漢的屍體。
陳不歸邁步來到屍體旁,沉吟了片刻后,開始動手將冰冷的屍體向泥牆的方向拖拽而去。
隨著少年的拖動,那原本已經凝固的血液有了鬆動的跡象,在地上劃出一條鮮紅的軌跡。
陳不歸將屍體背靠在泥牆之上,又跑到原來的位置將大漢斷裂的大刀撿起塞進了無力的手中。
看著背靠在泥牆上生機全無的光頭大漢,陳不歸有種說不出的情緒,他對著大漢深深的鞠了一躬,隨即便坐在一側盤膝調神。
呼吸吞吐間,少年體內那些暗淡微弱的星輝又重新開始繚繞盤旋,星輝順著少年的四肢百骸遊走,緩慢的修復著先前戰鬥所造成的傷勢。
腰間的血線已經結痂,凝固於表皮的血痂從鮮紅蛻變成暗黑色。
天邊晚霞漸收,淡天琉璃。
距離許晚凝離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左右,盤膝坐於地上的少年在此刻也終於是睜開了閉合的雙眼。
看了一眼天邊的暮色,少年起身拍了拍衣襯上沾染的塵土,隨即轉身走進了落河村。
在踏入村子以後,少年特意挨家挨戶的查看有沒有落下的村民,花費了一點時間后,在確定少女都帶著全部的村民逃離后,少年心中才算鬆了口氣。
少年越過草屋,來到了一處草棚下。
看著草棚里仍被拴在木樁上靜靜等候的紅馬,少年嘆息著走上前。
「看來許姑娘還是把你留給了我……」
陳不歸輕柔的撫摸著馬匹的紅色鬃毛,對於少女的這個舉動,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馬兒啊馬兒,你也快些逃命去吧……」少年將拴在木樁上的韁繩解開,嘴裡念叨了一句,隨即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紅馬的背上。
嘶!
伴隨著一聲嘹亮的嘶鳴,紅馬前蹄高高抬起,又重重的踩落在地。
在沒有了韁繩的束縛之下,馬蹄猶如雷聲鼓動,捲起一路塵埃向著遠方疾馳而去。
少年眺望著村囗的方向,沉吟片刻之後,身影漸漸隱沒在了暮色下。
……
……
夜涼如水,星辰漫天。
身影藏匿於草垛后的少年已經等待了一個時辰,他按耐住躁動的內心,靜靜地等待著。
咚咚咚!
黑夜中突兀的響起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錯亂的馬蹄如雨點般轟擊在地。
來了!
少年感受著地面的顫動,屏住呼吸,用手在草垛上剝開一縷裂縫。
只見遠處黑夜中的山林間閃爍著陣陣忽明忽暗的火光,藉助微弱的火光,少年看到了坐在馬背上穿梭于山林中的身影。
目之所及,無一不是神情嚴肅的山匪。
馬蹄呼嘯間,一群人影帶著肅殺之氣朝著落河村疾馳而來。
「幫主,前面就是落河村了。」
馬背之上,白天那個尖嘴猴腮的男子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朝著一旁面無表情的中年男子輕聲道。
坐於一側的中年男子緊繃著一張臉,濃密的劍眉入鬢,漆黑的眸子中遞射出令人顫慄的寒光,胸脯橫跨,不怒自威。
男人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並未做出多餘的回應。
原本以為這次十拿九穩,卻不曾想半路殺出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壞了他的好事,還因此讓自己損失了一個得力幹將。
想到此處,段俞洪內心深處便生出一股暴戾。
自從自己踏入四境以來,這片區域之內還從未有過讓他如此難堪的事情發生。
這是第一次。
而且讓他顏面無存!
一眾山匪馭馬來到落河村村口停下,在火光的照射下,坐於馬背上的段俞洪看到了那具靠在泥牆上的屍體。
眾人皆是屏住呼吸,沉默不語。
看著眼前的一幕,男人攥住韁繩的手掌一緊,「你確定二當家是被一個小子所殺?!」
渾濁而沉重的聲音在人群之中響徹而起。
「是是是,小的親眼所見,就是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山野小子當著我們的面將二當家……」
說到此處,尖嘴猴腮的男子聲音越來越小,連忙止住了後面的話語,神色緊張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他生怕自己在說下去,眼前這個男人一怒之下便會讓他身首異處。
段俞洪未曾理會男子沒說完的話,只是靜靜的盯著泥牆上的屍體看了良久。
「去把二當家的屍首抬來,等這件事結束后,回去好生安葬。」
在男人揮手示意下,馬背上立即跳下兩個山匪,小跑著將那靠在泥牆上已經僵硬的屍體費力的搬放在了馬背上。
等做完這一切之後,段俞洪將目光投向了一片漆黑寂靜的村莊。
隱匿於草垛後方的少年與男人的目光相撞,陳不歸似乎看見了這個男人平靜表面下的怒海狂濤。
雖然知道馬背上的男人沒有發現自己,但僅僅只是一個對視,少年的心臟便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的攥住。
窒息的壓迫感使少年連忙收回目光,背部緊貼草垛緩緩坐下,努力的平復著內心的翻湧。
少年先前的僥倖,現在被徹底的攪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