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仵作信函

第四章 仵作信函

待幾人用過餐后,天幕中的一抹橙紅色正逐漸向西退去,裴家分庄的一間書房裡,正是夕照日頭,亮堂得刺眼。

自從裴琳離開房間后,裴子琢捧著茶杯已喝盡了第三盞,面對一臉求知慾的裴輕舟,仍然在心裡打著腹稿。

先寒暄一番,還是直接進入正題?此刻,一向精通社交辭令的裴子琢心情十分焦灼。

彷彿倒退到被裴輕舟打了耳光的那個黃昏,與當下同樣的夕陽西下,同樣的橘色暖光。裴琳問他紅腫的臉頰是怎麼回事,他支支吾吾地盯著自己的鞋面兒,半天才編出了一句「走路沒注意,撞牆了」。

堂哥怕堂妹,說出去丟人啊。

裴子琢正在進行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裴輕舟也沒閑著,左看看,右看看。觀察了一會兒房間里的飾品掛畫,又研究了一番桌椅材質,最後實在沒有什麼可琢磨的了,才發覺裴子琢還在飲茶,便問道:

「堂哥,你渴嗎?」

「......許是方才吃咸了些,現下已經好多了。」裴子琢勉強答道。

「嗯?」裴輕舟回想了片刻,好像剛才的飯菜挺清淡的?不過既然裴子琢這樣講,她也絲毫沒覺出氣氛中的尷尬,貼心叮囑道,「那你多喝些。」

裴子琢乾咳一聲,又陷入了無聲。

忽然,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裴子琢終於想起一個人來,那便是進了房就翻看起柳伶人屍檢信函的萬子夜。

角落裡,萬子夜絲毫沒有受到這邊尷尬氣氛的影響,只安安靜靜地低著頭,翻看著紙頁,極為專心,幾乎讓裴子琢忘記了他的存在。

「咳,子夜,天快黑了,還看得清嗎?需不需要把燈點上?」裴子琢彷彿找到了打破僵局的突破口,趕緊向萬子夜發問。

他顯然沒有意識到,這硬是打開話題的樣子,跟剛才的裴輕舟一個樣。

恰巧萬子夜剛剛讀完最後一頁紙,將信函合上,「多謝子琢少......子琢兄,我已經看完了。」

「子夜好厲害,這麼快就全看完了!」裴輕舟聽罷,也不再神遊,從萬子夜手中接過信函來,邊讀邊道,「快給我講講!」

裴輕舟向來對文字敬而遠之,從前捧起書本來,只覺得頭暈腦脹,兩眼發昏,用她的話來講,看一刻鐘的書,還不如去三伏天里扎半個時辰的馬步。

每每都是萬子夜充當起教書先生,把讀過的、學過的轉述給裴輕舟,倒也沒有讓裴輕舟成為胸無點墨之人。

萬子夜將信函的內容大致給裴輕舟講了一遍。有了講解,裴輕舟很快也將信函讀完了。

她沉吟片刻,道:「從這封信函來看,柳伶人沒有其他外傷,能夠確定是中毒死亡。加之早先二伯親自查驗,我認為柳伶人的確是死於『散功』之毒。」

「我爹與我也是如此推測。」裴子琢點點頭表示同意。

「還好二伯前去查驗了,」裴輕舟習慣性地用手指點著臉頰,感嘆道,「不然咱們裴家的毒藥,普通的仵作根本認不出來呢。」

裴子琢道:「沒錯。負責此案的劉捕頭與我爹是故交,所以一發現柳伶人的屍身,便差人來找了我爹。巧的是,柳伶人的衣角沾著殘留的藥粉,不然我們也很難這麼快便認定毒藥來源於裴家。」

「接下來,我有一個問題。」裴輕舟將手中的紙頁再次飛快地翻看了一遍。

「堂妹講講看。」裴子琢含笑看著裴輕舟,似乎早已準備好應對她的發問。

裴輕舟道:「這上面寫著,仵作並沒有在柳伶人臉上發現易容痕迹,也就是說柳伶人是以真容死去。都說柳伶人一人千面,無人目睹其真容,那麼,如何認定死者便是柳伶人?」

裴子琢沒想到裴輕舟的第一問,正是問到了點子上,臉上不禁露出讚歎的神色,心下對裴輕舟多出幾分認同,「堂妹聰慧,這一點劉捕頭特意對我們解釋過。」

頓了一頓,「柳伶人精通易容,原本既無人知他容貌,也無人知他姓名。但有人目睹過柳伶人的腰間有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銅牌,上面刻了一『柳』字,之後『柳伶人』這個稱呼才得以傳開。」

「這我知道,二伯已經講過。堂哥是說,死者身上有這塊兒銅牌?」聽到此處,裴輕舟問道。

「正是。」裴子琢繼續道,「經劉捕頭查訪、確認,這塊銅牌確是屬於柳伶人的無誤。」

「那麼,眼下只剩下一個問題,是誰殺死了柳伶人。」萬子夜道。

「是,也不是。」裴子琢搖了搖頭,「子夜涉世未深。」

「我們不是要找兇手?」裴輕舟和萬子夜不明所以,等著裴子琢繼續說下去。

裴子琢繼續道:

「我們裴家不是捕快官差,且與柳伶人素日也並無交情。因而,只要查清『散功』從何泄露,泄露了多少,知情人有多少,再加以處理,此事便算了結了。至於柳伶人因何而死,被誰所殺,與我們......無關。」

裴輕舟聽罷,皺起一對秀眉,「二伯說官府不欲摻和江湖恩怨,我們也不管,那柳伶人豈不是死得可憐。」

「不是不管,」裴子琢慎重地斟酌了片刻,開口道,「柳伶人雖說是賊,但也是義賊,做了些好事,頗有些人望,既能解決裴家危機,又能為其昭雪是為最好。」

言下之意是,在有限的精力下,做不到最好其實也無所謂,總歸要以裴家的利益為先。裴子琢害怕裴輕舟反應過激,自然是不會點明真意。

他雖然與裴輕舟說話時頗為緊張,但到底擅長與人言談,話只說一半,企圖先安撫住了裴輕舟。

可裴輕舟哪裡還是小孩子,三言兩語的,根本唬不住她。

她難以認同,卻也知道裴子琢所言,皆為裴家利益著想,在方便的條件下,給機會替柳伶人伸冤,已經是讓了步,因此不再多爭辯,心裡卻有了自己的計較。

正義不該被利益掩蓋,要她得知一方義賊無端喪命卻置之不理,實在有違她的作風。

待到追溯「散功」之時,一定要讓柳伶人沉冤得雪。

裴輕舟打定了主意,暗暗地攥緊了拳頭,垂了眸子,不再去看裴子琢。

裴子琢見裴輕舟不再發難,以為自己的言辭奏效,趕緊轉移了話題,生怕裴輕舟細細琢磨后明白過來:

「堂妹,這次盤點秘庫我可放心交於你和子夜了。如若『散功』並不是從分庄的秘庫丟失,便可商議下一步的追查。」

見裴輕舟安靜地點了點頭,裴子琢放心不少。

不過裴輕舟打的什麼主意,瞞得過裴子琢,卻瞞不過萬子夜。自小裴輕舟便是直言直語的性子,若是突然不吱聲了,那必然是在心裡盤算個大事。

果然,等裴子琢起身出了門后,只見裴輕舟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還不等她說話,萬子夜早已心領神會,低聲笑道:「你既然決定了,我當然要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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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俠的不完全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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