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好牙壞牙一個價DD兩塊
我從合肥出席回來,本來可以不在蚌埠住一夜的,可我坐的火車在水家湖晚點了,等到蚌埠下了火車,己趕不上開往雉水縣的汽車了,沒辦法,我只得在蚌埠再住一宿。
為了明天早點趕回去,我就在蚌埠汽車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館。這家旅館名叫淮河旅社,在當時來說,也算得上不錯的旅館了。
我付了五塊錢的押金,將東西放進了房間,一摸兜里,卻發現只剩下兩元多錢了。這時候,我才覺得這一趟省城雖說開了眼,卻也花了不少錢,這才想起來算算賬:明天買車票要兩元,旅館費也正好是押金那個數,吃飯可就剩這幾毛錢了。我自嘲道:「啥也不能買了,就是再遇到更便宜的帶魚也不要了。」想著失去的錢,有點兒心痛,可想到自己長了見識,又覺得花這幾個錢是值得的。於是就安慰自己說:不買就不買,反正蚌埠離雉水也不遠,也沒啥東西可買的。但既然來了,不出來逛逛不也冤枉了不是?反正逛逛又不要錢的。
於是,我就把自己的東西放放好,洗了把臉,砰地一聲把門帶上,就出去了。
蚌埠的街市雖然比不上省城合肥,但也不乏燈火輝煌。水銀燈下,人來人往,沿著二馬路兩側,有不少做小生意的人在這裡席地擺攤,生意卻也十分地熱鬧。有賣小百貨的,賣針頭線腦的,更多的是賣小吃的,象水煎包啦,糖胡蘆啦,炸豆乾啦,烤紅芋啦等等,看著這些小吃,我就覺得肚子里有些餓了,在火車上吃的那一碗蓋澆飯不知跑哪裡去了。可我摸摸腰裡,錢已經沒有多少了,就不敢再饞嘴,咽了口吐沫就走了。
剛走沒有幾步遠,便看到一位拔牙的游醫,坐在燈光下吆喝:
「拔牙,拔牙,拔一隻牙兩塊錢!」
我聽到他喊,覺得有些新鮮,心裡說,沒想到牙也能賣錢。只是令我不解的是,誰的牙賣給你呢?才兩塊錢一隻,除非是那壞牙還差不多。
那游醫是位三十多歲的漢子,穿著一身髒兮兮的白大褂,地上鋪著一塊白布,白布上擺著人的各種各樣的牙齒:大牙、小牙,新牙、老牙,白牙、黑牙,前面的門牙,後頭的槽牙,年輕人的,年老人的,應有盡有。這還不算,在白布的邊角上還有幾隻又大又長的犬牙留作充數。我走上前來,那游醫就來了精神,眼雖說不往我這兒瞅,卻在我那兒又一遍又一遍地吆喝起來:「哎,拔牙啦,拔牙,無論是門牙、虎牙、大牙、小牙、黑牙、白牙、糟牙、斷牙、長牙、短牙、八十歲的老牙,三五歲的奶牙都管拔哩!一個牙兩塊,兩塊哩!」
當我再次聽那游醫喊拔一個牙兩塊錢時,他的心就動了。
心想,這也是個辦法,關鍵的時候,牙也是可以抵點用的。
這時,我也忽然想起,我有一顆門牙是黃的,那是小時候不刷牙造成的。參加工作后,雖然刷了牙,但那顆門牙早巳黃到了骨子裡了,再刷也刷不白了。牙我有一嘴呢,多一個少一個還不照樣地吃飯?況且,我還正想把那顆黃牙換顆金牙哩,如果一說話嘴裡露出一顆金牙,那就會引來人們不少人的羨慕的目光。我想自己在單位里,特別是在女同志如小白鵝面前,就是因為那顆牙有點黃,所以我一笑就好捂嘴,怕人家看到他的那顆黃牙。
這時候,我就開始盤算:如果將那顆黃牙先拔下來,等以後攢足了錢,再鑲一顆金牙,這樣多合算呀,又換了金牙,又白賺了兩塊錢。更何況,現在兜里的錢巳經沒有了,有兩塊錢救救急,豈不更好?
為了防止萬一,怕上當受騙,我就認真看了看那位牙醫,不說話,看看那牙醫的表情,有多少真誠度。我想能有個先來示範的就好了,也不要多費口舌了,照別人的樣子做就行了。可那游醫一時並沒有生意,我也就沒有看到誰先來拔一個給他看看。那游醫看到我猶豫不決的樣子,就停住了呼叫,問我:「你是不是想拔牙?」
我不作正面回答卻反問他:「你說,拔一個牙多少錢?」
「兩塊。」那游醫答道。
「這可是你說的啊?」我死死叮住了他這句話,象是與他訂了合同一樣。
那游醫笑了,說:「放心好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人?多年來都是這個價,別管他大牙小牙黑牙白牙都是兩塊。」
「好,」我這才放心了,「那你就把我這隻發黃的門牙給拔掉吧。」我把嘴張開,指著他那顆雖然健康卻有點發黃的左門牙說。
游醫也不多言語,看了看我的那顆黃牙,說:「這牙早是該拔了,不光黃,還壞了根子。」說著,他「嘩」地一聲打開了他的小藥箱,取出了他拔牙用的鉗子、搬子、鑷子、錐子等,我看了,心裡一驚,感到那拔牙的傢伙是一套刑具。游醫從目光里看出了我的懷疑,便不再說話,他狠狠地將我往一個小馬扎子上一按,並讓我張開嘴,又往我嘴裡塞了一個鋏子,我的嘴就合不上了。那游醫吐了口吐沫,將他的拔牙工具往衣襟上擦了幾擦,算是消了毒。於是,他就持一把尖嘴鉗子,夾住我的那顆發黃的門牙,用力上一拔,差點將我提了起來,我就感到嘴裡如火燙一般疼痛。
就這樣,僵持了有一兩秒鐘,鉗子打滑,牙並沒有被拔掉,嘴裡卻出血了。此時,我後悔了,嘴不能說話,只擺動兩手,意思是不拔了。
可那游醫卻裝著聽不懂我的意思,只管做他的事情。這時候,那游醫又用一塊髒兮兮的紗布給我擦了擦,就找了根絲線繩子,用鋼針從我門牙縫裡穿過去,緊緊拴住我那顆門牙。然後,他對我說:「拔牙要有點狠勁,不過你放心,我拔牙沒有一個叫疼的,就是樣子不太好看,你忍著點,等時功夫就好。」
我因被一個鐵鋏子懸住了嘴,哪裡還能說話?心裡罵道:放你的狗屁就是了,這般拔牙怎地叫疼?再疼也是叫不出的。但為了能得到那兩塊錢,我就只好忍著難以忍受的疼痛,任憑他來擺布。
那游醫將我的牙拴好,又將線繩的另一端拴在他的鉗子柄上,雙手拉住鉗柄,用腳蹬住了我的胸脯,使勁一拽,我的牙果然被拔了下來,牙根上還帶著一塊肉。我疼得捂著嘴在地上打滾,血流如注,從手指縫中滲出。那游醫就說:「好了好了,拔掉了,不疼吧?」說罷才將我口中的那個鐵鋏子取下來,用一團藥棉塞在我被拔掉牙的那個牙洞里,就開始收拾自己的傢伙。
我疼得直後悔,早知拔牙如此痛苦,就是給一百塊錢也不能讓他來拔了。
真是可憐,為了兩塊錢,竟然受那麼大的罪。我忍著疼痛蹲在地上好一會兒,看著那游醫收拾停當,便坐在馬紮上等著游醫付給我兩塊錢。可那游醫這時也凈了手,笑咪咪地看著我,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好了,牙巳拔掉了,再疼我也忍了,這是我的牙,現在歸你了。」我提示游醫。
那游醫說:「拔好了,我的服務工作做完了,你嘴裡的血也止住了,你也該掏了?」
「掏什麼?」
「掏錢呀?」
「掏錢給誰?」
「你說掏錢給誰?」
我冷笑了一聲,說:「你說拔一個牙兩塊錢,是不是?」
「誰說不是呢?」游醫說。
「那你還不給我錢?拿來,兩塊!」我理直氣壯地說。
「哈哈哈、、、、、我給你拔牙我還給你錢不是?笑話!趕快把錢給我!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說話不算話,你要是不說拔一個牙兩塊錢,我好好的牙讓你活生生地拔下來做啥?我憨了?」我說。
「你到底給不給錢?」游醫火了。
「你到底給不給我錢?」我也火了。
那游醫認為我是無端地耍賴,二話不說,脫掉鞋底就向我打來。我也不示弱,掄起巴掌與他對打。不一會兒,我們二人就打得鼻臉一糊塌,被派出所的警察請走了。
來到派出所,警察仔細問清了情況,才知道我們之間是一場誤會。
警察先訓那游醫:「你會拔什麼牙?純粹是騙人混飯吃,不罰你款就便宜你了,還有臉向人家收錢呢!」我見警察訓了那游醫,幫自己說了話,心裡就長了勁,敲鞭鼓說:「就是的,該罰他,坑蒙拐騙,且言而無信,這樣的壞傢伙得給他個右派帽子戴戴才好。」話未落音,警察又轉過身來訓我:「你這個同志做得也不對,想便宜想迷了。你不想想,天底下哪有讓人家給你拔牙還要付給你錢的,照這樣的話,人家醫院的口腔科還不得關門?醫院都改成慈善機構算了。」
警察把我們批評了一頓,由於我們二人打了架,都犯了治安法規,警察又叫我們各人都寫了保證書,才放我們出來。
出了派出所的門,游醫說今天遇到個半吊子,算是倒了八輩子霉。我說今天遇到了個不講信用的騙子,我他媽算是倒了九輩子霉。說著我倆又要吵起來。正在這時,處理他們事的那位警察恰巧出門辦事,看到我倆又在那兒叮噹,就說:「不想走了是吧?不想走就再進來。」
我們二人正要分手,我忽然想起我虧吃大了,兩塊錢沒拿到,還少了一隻牙,回到家還得裝假牙,我不能讓他將我的牙白拿了不是?於是我就喊:
「哎拔牙的你莫慌走。」
游醫嚇了一跳,他被我纏怕了,問:「你還有什麼事?」
「咱的賬還沒算清呢?」
「你連拔牙的錢都不給,咱還有啥賬算?」
「我的牙還在你那兒呢!」
游醫也不想和我再羅嗦,我那臭哄哄的大黃牙看了就讓人噁心。於是,他就又翻開他的口袋,將一堆牙往水泥地上一倒:「都在這兒呢,找去吧。」
我翻了翻,那麼多的牙卻一時難以將我的牙找出來。想想算了,隨便挑一個吧。為了討個便宜,我挑了一隻最大的,裝進了自己的口袋。
走著走著,我又不由自主地將那顆牙拿出來看看,怕的是這顆牙抵不上我的那顆黃牙。我對著路燈,看著那牙的光澤。
此時,馬路上來了一位閑逛的老者,這位老者手上戴了不少玉石的飾物,是個玩玉的行家,見我這舉動,以為我在看一塊玉飾,他想遇到知音了。就主動上前,問:「什麼寶貝?可為一觀嗎?」
我說:「是一顆牙,我拔牙讓那海游醫賠的,你給我長長眼,看看這顆牙怎麼樣?」
老者接過我遞過來的牙,仔細地看了看,說:「這顆牙不錯,又大又結實,光潔度也好,可它不是你的牙呀?」
我說:「老先生果然是好眼力,你看得准,這當然不是我的牙了,可它卻是我的牙換來的,也等於是我的牙了。」
老者笑了,說:「這就不好了。」
「為什麼?」我有點莫明其妙。
老者邊走邊說:「那是一顆狗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