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究竟是誰
第一百六十一章究竟是誰
童姥穴道解開,手足得以鬆動,略略活絡筋骨,猶是恨恨地盯了吳子矜一眼。她曾看過「一字劍經」,對一字慧劍門的點穴手法並不陌生,適才受制時不住鼓盪真氣沖穴,滿以為可輕鬆脫困。她卻沒想到吳子矜身上的那本一字劍經早在黃河水中浸壞,吳子矜卻未來得及學本門點穴法,所使的乃是當日在靈州皇宮中學自李秋水的點穴手法。李秋水與童姥雖出一門,所學卻大是不同,她二人數十年爭鬥,武功法門自然都是著力對付對方的弱點。童姥一陣猛衝之下,不但穴道沒能解開,反倒平添內傷,神色愈加委頓。
她此刻手足得或自由,自覺丟了老大麵皮,下令靈鷲諸女將自己身上所攜帶的「鎮癢丸」藥瓶盡數丟給三十六洞群豪,不願再行逗留,拂袖而去。眾女自是尾隨而行,生怕慢了一步,叫這位喜怒無常的尊主責罰。木婉清望了吳子矜一眼,欲言又止,目光自石凝霜身上掠過,終是嘆了口氣,轉身跟去。
微風拂面,官道之上吳子矜一人長劍斜指,擋住了身前數百人,端得是一夫當關。眾人但見他長劍微微顫動,似有青芒閃耀,心中皆是暗驚,毫不懷疑若是自己就此衝過去,定然會受劍芒噬體之禍。
眾人之中也有人心忖:「這小子武功再高,也斷然雙拳難敵四手,只須大伙兒這麼一窩蜂衝過去,定能突破攔截。」只是一來首領人物烏老大與吳子矜交情菲淺,自是不願翻臉;二來一眾群豪居於天南海北,人人都是響噹噹的英雄好漢,但合起來卻是一盤散沙,人心各異,誰願意犧牲自己為他人作嫁衣?李秋水所帶領的一品堂人手卻是不多,此刻吳子矜盯住了李秋水,石凝霜看住了李依琪,便是剩下之人沖將過去,也決奈何不了童姥一行。
李秋水自然心中大是不悅,道:「吳公子,你與我那師姐是敵非友,又何必與我過不去?且不說我與你有授藝之恩,便是瞧在知秋面上,你也當助我一臂之力,將那老乞婆除去。」
她提到了赫連知秋,吳子矜心中自是一軟,險些答應放她過去,搖頭道:「前輩之恩,晚輩沒齒難忘,當初天山一行,正是此理。晚輩師門與童姥有大仇,便是不看在知秋面上,晚輩也當助前輩,只是今日卻是不行。大丈夫一言九鼎,過了今日,晚輩自會上天山了結恩怨。」李秋水面色微變,她好說歹說,吳子矜油鹽不進,言下之意我當初往天山一行救了你女兒,自己九死一生,已然報答了你的恩德,頗有些兩不相欠的意思。
李秋水無可奈何,卻是轉向了石凝霜,道:「這位姑娘,你是我師兄無崖子的門人,自然便是一家人,你可不會阻攔師叔我罷?」石凝霜微微一笑,舉起左手,笑道:「這七寶指環你總認識罷?我並非師祖親傳弟子,算起來我要叫你一聲師叔祖。只是機緣巧合之下,得以接任大位。師祖臨去有言,叫我約束逍遙派門下,除去惡徒丁春秋,其餘人等不得自相殘殺,徒令親者痛,仇者快。那童姥亦是我逍遙一脈,自當一視同仁,恕我不能從命。」
李秋水瞧見七寶指環,目光中帶著一絲貪婪、一絲沉痛,半晌方道:「小姑娘胡說八道。」她自持身份,自然不肯禮拜掌門,石凝霜也不以為意,只是這條路么卻是走不通了。
過不多時,山上丐幫弟子陸續趕到,吳子矜一方實力大增,眾人更是斷了去念。大理段氏眾人也隨之前來,段譽上前見禮。吳子矜愕然道:「三弟,天色已晚,你怎麼不陪伯父在少林寺好生歇息?」段譽笑道:「爹爹說你是我段氏的大恩人,定要跟隨下來,以助一臂之力。我段氏雖是皇家,卻不脫江湖豪情,風餐露宿亦無不可。」
段正淳雖是風流之名遍播天下,卻也是個愛結交好友之人,當下上前與吳子矜見禮,更與群豪寒暄。他雖為王爺之尊,卻毫無架子,立時便融入了眾人圈子。
玉兔東升,將脈脈清輝灑在眾人身上。烏老大等人心知吳子矜一言九鼎,斷了去念,索性便在路邊席地而坐。丐幫眾人生起篝火,烤制獵物。香氣徐徐傳來,餓了一天的眾人卻是食指大動,便是李秋水也不例外。吳長風親自挑了兩條後腿遞給吳子矜與石凝霜二人。丐幫拿手的「叫化雞」端得不錯,令眾人胃口大開。丐幫雖與一品堂有隙,吳子矜卻知李秋水的本事,不願再起干戈,吩咐眾丐也分了一部分食物給李秋水等人。
李秋水見吳子矜一對眸子死死盯住自己,便是進食時也不例外,自己斷然無法輕鬆脫身。她數次意欲乘吳子矜進食時進襲,卻發覺吳子矜右手一直緊握劍柄,絲毫未曾放鬆警惕,思來想去,自己並無獲勝把握,只得頹然放棄。
只是阿紫、游坦之、阿朱卻是蹤影不見。吳子矜詢問段譽,方知阿朱心繫蕭峰,留在少林寺中,而其餘二人卻是偷偷溜了。阿紫對吳子矜、石凝霜二人可是懼怕得很,腳底抹油亦是自然;游坦之卻仍是跟去,倒令吳子矜大是無奈這個不爭氣的徒弟。
時近初夏,然在這少室山腳下,山風鼓盪,寒意沁人。吳子矜抬起頭來,見月在中天,遂立起身來,朗聲道:「三個時辰已過,諸位請便。吳子矜得罪之處,還望見量。」李秋水心知童姥等人早去遠了,萬難追上,憤憤瞪了吳子矜一眼,不願再作停留,帶領眾人離去。
吳子矜轉身對烏老大抱拳施以一禮,道:「烏兄可帶領眾位兄弟暫居本幫總舵,待吳某日後取得解除生死符之法,如何?」烏老大笑道:「吳兄弟的話,我老烏自然信得過,兄弟們,大伙兒平日里僻居天南海北,如今難得相聚,便去長安洛陽等地遊覽一番,如何?」
眾人得了鎮癢丸,免了即將發作之苦,又得知數十年隱患有望一朝去除,皆是心情舒暢,轟然應諾,道:「那是自然,吳幫主請客,當然要叨擾一番。」
時當深夜子時,除卻離去的李秋水等人,剩下人等皆留在原地。江湖豪士以天為被,以地作床,並非什麼稀罕事物。一夜無話,直至次日天明。
烏老大等人與少林素無往來,不願再行上山。吳子矜昨日可算是不辭而別,身為丐幫幫主,卻不可缺了禮數。段正淳笑道:「在下僻居南疆,想不到此次中原之行,卻是結識了這許多朋友,也算不虛此行。昨日我已與玄慈方丈作別,便不再上山。各位,青山不改,他日履足大理,在下恬為地主,自當至誠相待。」他轉頭見段譽目中戀戀之意,不由搖頭笑道:「吳公子,我這痴兒便有勞你多加照拂一二。」段譽聽他言下之意竟是不會帶自己南歸,大喜之下險些跳將起來,旋即又拉著段正淳衣袖作小兒女之態,眾人不禁莞爾,對這位毫無架子的王爺大生好感。
一切安排妥當,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群豪與大部分丐幫弟子便在山下等候,吳子矜帶著三位長老與段譽、石凝霜登山面見玄慈方丈辭行。
六人正欲上山,驀地勁風拂動,一人叫道:「各位借光!借光!」吳子矜氣機牽引,但覺有人撞上身來,不假思索下袍袖輕輕揮出,那人啊的一聲,一個身子立時給托開三尺。但他旋即側身沉肩,左掌虛虛一劃,將吳子矜發出的真氣切作兩半,足下不停,倏地自六人身側鑽過,往山上飛奔。
吳子矜心中大是訝異,須知他適才這一袖使了三成力道,換了一般武林中人,足以推開三丈,那人卻是輕描淡寫間便出手化解,武功大是不弱。六人凝目望去,但見那人身形嬌小,奔行之間頗是扭捏,石凝霜已是訝道:「是個女子扮作男裝。」吳長風「咦」了一聲,道:「真箇奇怪,今日怎地出了這麼多武功高強的女子?」吳子矜卻道:「這女子武功好似與李秋水乃是一路。」原來他瞧出了那女子所使的輕功與自己習自李秋水一派的輕功乃是一路。
六人百思不得其解,便是石凝霜也不知逍遙派除了無崖子師兄弟三人外是否還有其他支脈。吳子矜笑道:「罷了,看情形那女子去路正是少林寺,你我上得山去,自然見得到她,有什麼疑問,自會大白。」
六人此行卻沒那女子這般急促,到得山上已是天光大亮。少林寺山門敞開,已有小沙彌掃地。昨日與會群豪有不少在寺中過夜,此刻三兩下山。吳子矜一行人方至寺門,但聞「阿彌陀佛」之聲,一名老僧快步迎出,道:「吳幫主在山下露宿,少林寺招待不周,實是慚愧之至。」吳子矜望去,卻是達摩院首座玄難,忙合掌還禮道:「豈敢,我丐幫弟子數百人多是粗鄙之輩,實不敢驚擾貴寺凈地。」話語之間目光逡巡,似有些疑惑。
玄難與吳子矜目光相對,已知其意,笑道:「說來真是慚愧,吳幫主大駕光臨,本應敝寺方丈親迎,只是玄慈師兄得聆神僧教誨,深感佛學不足,昨晚已然於後山閉關,此刻老衲卻是暫代主持,逾禮之處,還望見諒。」
吳子矜昨夜雖在山下,心中仍是牽挂大哥蕭峰,仍是派遣了幫中弟子到山上打探,得知那藏經閣中老僧並未真箇打死蕭遠山、慕容博二人,而是在後山尋了個僻靜之處為二人行功療傷。蕭峰、慕容復等人趕到,自然歡喜尚自來不及,哪裡還會大動干戈?後來少林諸僧趕到,那老僧索性開講佛法,授業解惑。吳子矜並非佛教徒,得知大哥無恙,自然不願去聽講;段譽則要與爹爹敘話,卻也未曾上山。
只是那老僧雖是神奇,要令方丈幡然頓悟,立地閉關,吳子矜卻是不信。想起昨日蕭遠山所言,吳子矜若有所悟,礙於少林情面,不願再提,當下問道:「但不知虛竹師兄可在?在下與他乃是舊識,盼得一見。」玄難卻是苦笑道:「你說虛竹么?他……他適才下山了。」
吳子矜訝道:「這便怪了,在下適才一路上山,怎沒見到虛竹大師?」玄難道:「他走的乃是後山。」吳子矜見他一臉尷尬之色,大是訝異,順其目光眺望,卻見遠處樹林邊卻有二人背向而立,正自竊竊私語。
吳長風失聲道:「幫主,你看,那人卻是先前所遇之人。」吳子矜瞧得清楚,二人之中面對此處的乃是虛竹的娘親,四大惡人中的葉二娘,而背對之人正與先前上山那人背影相若。
二人面向而立,那葉二娘握著那人手,口中不住說話,笑容可掬,望去與尋常人家長輩一般無二,哪裡還有一絲當初荼毒小兒的狠毒面相?玄難道:「虛竹下山之因么,吳幫主可以去問那位葉施主,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吳子矜心頭一動,莫非與他生世相關?他心中頗是訝異,那葉二娘卻也見到了吳子矜,遂笑吟吟地拉著那人行來,老遠便拱手道:「吳幫主,今日葉二娘方知過去種種罪孽,昔日得罪之處,還望吳幫主見諒。」吳子矜心中雖對她還有一絲芥蒂,但自己畢竟與虛竹有舊,當下還禮道:「不敢,在下與令郎相交,往日恩怨就此揭過,只是前輩如今與佳兒團聚,卻是比那些痛失骨肉之人幸運得多了。」
這番話夾著暗刺,只諷得葉二娘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她身側那女子卻忽地叫道:「吳大哥!吳子矜!你是吳大哥!我可終於遇見你了,你不認識我了么?」
吳子矜愕然望去,但見她面容秀美,望去約莫十七八歲,雖身著男裝,卻難掩一股雍容、華貴之氣。吳子矜心念電轉:「這女子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