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里逃難
村西口,贊普遇到了與父親一同打漁的五個村民,東來打著火把。一天之內成為孤兒的贊普,看到以往對自己愛憐有加的舅舅,兩顆淚珠滑落了下來,但他強忍住沒有出聲。
看著面前悲傷、倔強的贊普,東來眼圈紅了,羞愧地說:「孩子,舅舅沒有什麼本事,眼睜睜地看著你父親遭難,你走吧,強盜不會拿我們怎麼樣的,一切有舅舅呢。」
贊普跪了下來,逐個給五個村民叩頭。
看著九歲的贊普邁著小腿漸漸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東危嚅嚅開口:「東來……」
「閉嘴,否則我殺了你!」東來怒吼。
「村裡的災難不該由孩子承擔,他也承擔不了!」
贊普並沒有走遠,他聽到了舅舅的吼聲。
太陰星早已落山,黎明前的夜晚卻越加黑暗,贊普沒有點火把,藉助天上點點的星光,高一腳低一腳地走了約摸半個時辰,他停了下來,向旁邊走了二百餘步,隱藏在一個不顯眼的小土堆後面,默默地等待著什麼。
果然,不大一會兒,一個熟悉的黑影急急忙忙從他旁邊經過,邊走邊四處張望,好像在找尋著什麼,那是村民東危。
贊普沒有出聲,自從發燒的怪病痊癒以後,他對身邊潛在危險的直覺明顯了很多,他知道東危想幹什麼,也沒有仇恨東危的意思,況且他也沒有仇恨的能力。
天蒙蒙亮的時候,東危折返了回來,嘴裡嘟囔著什麼從贊普不遠處走過。
等東危走遠了,贊普站起身,開始了他艱難困苦的旅途。
東林村往西八十里左右,是一片沼澤地。第三天天亮的時候,疲憊不堪的贊普來到沼澤邊沿,兩夜一天,他一刻也沒有休息,父母死亡帶來的強烈刺激,使他忘記了身體上的痛苦,雖然漁民的孩子常年赤腳走路,但長途跋涉仍然磨破了雙腳,腿上的肌肉開始抽搐,讓他走起路來東揺西晃。
在沼澤邊的一個小樹旁,贊普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水草地,停了下來,坐在小樹下,他吃光一條魚乾,舔一舔手,開始靠在樹邊開始打盹。他並不是一個魯莽的孩子,雖然只有九歲,但父親贊唐經常給他講遇到困難一定要沉著冷靜,還教給他很多應對危險的常識。就拿目前他遇到的困難來說,父親曾有意無意地提起過,如果他獨自一個應該如何走過這片危險叢生的沼澤地,如何對付那些恐怖的食人鱷。
是的,在這片沼澤地,除了隨時奪人性命的爛泥潭,還有體形巨大,形如枯木的食人鱷。
一個時辰后,睡醒的贊普,從包裹里拿出一條舊褲子,用刀割成布條,仔細地纏繞在腳上,又從樹上折下一根樹枝,削成一根木棍,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沼澤。
無邊的沼澤深藏著一個個奪命的陷阱,一不小心,就可能再也走不出來。雖然沒有經歷過,但贊普憑著對危險的天然感知,與潛意識地自救動作,每每使他化險為夷。十來里寬的沼澤,他整整走了一天。
天快擦黑的時候,看到了一片小樹林,儘管贊普心中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大意,可迷糊的腦袋、僵直的雙腿根本不聽使喚,徑直朝樹木走去,直到腳下一軟,才嚇醒過來。他的雙腳已經沒入了泥潭,一身冷汗的贊普並沒有慌張,他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從身後解下包裹,拿出幾件衣服系成一條,一頭拴在手中木棍的中央,使盡全身力氣,把木棍投進了小樹從,拽了拽系成一條的衣服,贊普沒有著急,慢慢用力,直到感覺雙腳開始離開沼澤,他知道,急不得,他的小命全在那根細細的木棍上。直到天完成黑了下來,贊普才來到小樹林,最後三五步,他完全是拉著衣服,慢慢把自己拖過去的。
剛離險境的贊普心情還沒來得及放鬆,沒來由地又是一陣心悸。在他的左前方,一段枯木樣的東西映入眼帘。
那是一頭食人鱷!
怎麼辦?
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冷汗再度沁出,混合著泥水流入眼瞼,刺激著他麻木的大腦和不聽使喚的四肢。贊普拚命咬住嘴唇,唯恐一不小心就會昏睡過去。
「冷靜…!」贊普心想,這也許是他面對災難的唯一的武器了。
「跑?」贊普在心中自問。
但據父親說,食人鱷在短距離的撲咬速度可以趕得上獵豹,咬合的力量可以輕易把一隻小牛一咬兩段,以自己的速度,根本不可能逃出鱷口。
「一把殺魚刀、幾隻腌魚、幾件舊冬衣…。」贊普仔細計算自己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可能利用的東西,相提高逃生機率!
食人鱷會優先撲殺運動的物體。贊普想起父親的告誡,可是自己根本不可能等下去,如果自己繼續趴在這裡,不出半個時辰,就會被饑寒和疲憊奪去生命。
思索有頃,贊普輕輕地把包裹從身上拿了下來,使盡全身力氣,朝食人鱷砸去。同時四肢用力,爬起來,拚命挪動雙腿,朝著另一方向踉蹌奔去。
食人鱷雖然捕殺能力超強,但幾乎沒有什麼智力,果然上當,一口咬住包裹,拚命撕咬,待到撕爛包裹,贊普已經奔出沼澤地。
怕食人鱷追趕,贊普拚命打起精神,奮力奔逃,昏昏沉沉間,感受到了遠方一線燈光,搖搖晃晃地來到一戶柴門前,他來不及射門,就一頭栽倒在地。
他又夢到了另一個自己,夢到了自己在按照要求修鍊洗髓經、心經。
……易經筋鍛體、心經凝神……
還夢到冷得打哆嗦的時候,終於抱到一個暖烘烘的小火爐。
贊普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乾淨的中年婦人。
「你醒了,孩子。」婦人輕聲道。
「是不是迷路了?」
兩句暖心的話讓贊普眼中一熱,多像自己的母親啊。
贊普輕輕搖了搖頭,隨之而來的是肚子咕咕的叫聲。
婦人笑了笑,轉身端過來一碗肉糜。
贊普接過來,幾口吞下肚去,這時候才感覺溫暖和力量開始回歸身體。
傍晚,矮壯的主人回來了,背弓插刀,身上背著兩隻野羊,典型的獵人模樣。夫妻兩個並沒有多問小贊普話題,也許對他們來說,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多半是迷路。也或許,他們碰到這樣的情況太多了,只不過把它當作平常日子中的一個小插曲。
只是在晚飯時,贊普連吞兩條野羊腿,這才引起夫妻兩個驚異的目光,但更多的是讚賞,是的,作為獵人,能吃才能幹。
第二天一早,贊普向夫妻兩人辭行,獵人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鼓勵地用寬厚的手掌拍了拍贊普的肩膀,他看出這個小孩子的不凡。婦人也沒有多說什麼,把另外兩支熟羊腿打包掛在贊普身上。
贊普忍著眼中淚花,向獵人夫妻叩了一個頭,再次踏上道路。
晝夜更迭,也不知是第幾天了,贊普固執而蹣跚的小小的身影一直朝著正西行進。
這兩日,贊普沿著小道開始登山。
他總感覺後面有什麼在偷窺,如針芒在背。
找了一個地勢開闊的地方,他爬上了一棵大樹,向四周張望。
果然,在他身後的路上,遠遠地跟著頭瘸著一條腿的老狼。狡猾的瘸狼沒有力量捕殺獵物,就吊在了同樣沒有力氣殺死它的贊普後面。贊普一陣后怕,萬幸他每天晚上都睡在樹上,要不然早就成了老狼裹腹之物。
晚上,贊普照例找了些植物果、莖裹腹,而後爬上一棵大樹睡覺。等天亮一看,那頭老狼居然就躺在樹下,一副怕他這獵物溜走的樣子,又氣又笑的贊普折下幾根樹枝,砸跑了老狼,這才得以繼續前行。
令他憤然的是,老狼和他耗了起來,白天,就遠遠地跟在後面,晚上,就躺在贊普休息的樹下守候。
這天晚上,不勝其擾的贊普早早就找了一棵大樹準備休息,又從旁邊找幾塊合適的大石頭,用包腳的破布條爬上爬下地把石頭運放在樹杈上,滿意地睡著了。天亮的時候,那頭老狼仍然舒服地躺在樹下,贊普搬起一塊最大的石頭,悄悄地爬到老狼正上方的一根樹枝上,仔細瞄準它兩隻完好的前腿,鬆手把石頭丟了下去,一聲慘嚎,一陣掙扎,斷了兩條腿的老狼終於無力地躺在了樹下。
「叫你跟!叫你跟!」隨著贊普起勁的罵聲,幾塊大石頭狠狠地砸在老狼的腰上,慘嚎越來越小,老狼終於死在了比自己還要弱小的孩童手裡。
溜下樹,剖開老狼,用獵人給的火種升起一堆火,贊普月余以來,終於有了一頓豐盛的早餐,他又花費一整天的時間,把狼肉烤成熟肉條,做成乾糧。
這天晚上,贊普暫時忘卻了苦難,愉快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