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贈詩齊衡
宴席之上,盛紘正領著盛長楨給來賓們一一敬酒。
待盛紘向他介紹完一位同僚后,盛長楨寒暄幾句,然後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一旁隨侍的幾個下人一人手裡拎著一個酒壺,見他杯中的酒見底,就趕緊上前添滿。
幾桌酒敬下來,盛長楨早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等到敬完最後一杯酒,盛長楨胸口綳著的那口氣一松,就癱倒在了地上。
盛紘見狀,便吩咐兩個健壯的家僕把他抬回昭陽閣歇息。
明蘭見弟弟醉成這個樣子,心裡十分憂心,對父親盛紘也有幾分不滿:
小七畢竟還未及冠,身子沒有完全長成,怎麼能這般灌他酒。
於是,也起身離席,跟著盛長楨回後院去了。
看見盛長楨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樣子,明蘭心疼極了。
她毫不在乎盛長楨滿身的酒氣,拿起熱毛巾仔仔細細地給盛長楨擦了擦臉,又小心地把被角掖好。
然後就坐在床邊,寸步不離地守候著。
盛長楨醒來時,明蘭已經歪著頭,靠在床上睡著了。
盛長楨不忍叫醒睡得正香的姐姐,就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叫來明蘭的貼身侍女小桃。
小桃和明蘭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兩個既是主僕,也是姐妹。
只可惜她雖對明蘭忠心耿耿,做事卻是笨手笨腳的,盛長楨說了她好幾次都沒用。
等小桃來了,盛長楨低聲責怪道:「怎地做事這般不盡心。我姐姐睡在這裡,你也不給她披件衣服,著涼了怎麼辦?」
小桃有些委屈,扁著嘴道:「小姐早就吩咐過,她和七少爺你說話時,不許別人隨便打擾。」
盛長楨一怔,原來是阿姐吩咐過的,倒是怪不得小桃。
沒想到,阿姐竟如此珍惜每一分和我相處的時光。
想到此處,盛長楨一時間百感交集。
他拿過自己的袍子,披在了明蘭的身上。
明蘭似有所覺,打了個呵欠,卻是沒有醒來。
看著睡夢中的明蘭嘴角掛著的笑容,盛長楨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了笑意。
吩咐小桃照顧好明蘭,盛長楨就出門往前廳走去。
……
此時天已將黑,外間的賓客大都散去了。
盛府里靜悄悄的,只有下人們打掃收拾的聲音。
盛長楨走到學堂后的庭院中,庄先生夫婦正住在這裡。
庄師母見盛長楨來了,忙招呼還在屋裡讀書的庄先生。
「死老頭子,你的得意門生來了!」
盛長楨行了一禮,恭敬道:「學生盛長楨見過師母。」
庄師母擺擺手示意無須多禮,道:「快去吧,你師父在裡屋等你呢。」
盛長楨進了裡屋,見庄先生正端坐在椅子上。
庄先生此時並不像平時那般嚴肅,臉上罕見地露出笑容,道:
「長楨,做得好。你沒有讓為師失望。」
盛長楨撲通一聲跪下,給座師磕了三個響頭。
「學生盛長楨,叩謝恩師。恩師授業傳道之恩,學生此生無以為報!」
庄先生起身扶起盛長楨,讓他坐下。
師徒兩人喝著茶,閑聊起來。
「長楨,如今你連中四元,風頭正盛。坊間可是盛傳,官家要成全你連中六元的美名啊。」
「學生不敢奢望,只求腳踏實地,不辜負平生所學。」
「哈哈哈,長楨你還是這麼謙虛。你的本事如何,為師最明白。依我看,這六元,非你莫屬!」
「恩師,您謬讚了。」
說到這裡,盛長楨臉上浮現紅暈,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哈哈——哈哈哈——」
庄先生看自己這位平日里冠絕諸生的好學生,竟露出這般神態,不由地哈哈大笑起來。
盛長楨是打心眼裡感謝這位德才兼備的老師。
他天生就有著遠超旁人的超強記憶力以及敏捷的思辨能力,但對古代科舉考試的內容並不熟悉。
正是庄老先生的出現,引導他進入了學業發展的快車道。
可以說,盛長楨能有今日的成就,庄老先生功莫大焉。
盛長楨是個心思細膩的人,這麼多年下來,又豈能感受不到庄老先生一片拳拳愛護之心?
在盛長楨心裡,庄老先生的分量遠遠重過其他人,是除明蘭之外他在這個世界最牽挂最親近的人了。
也不知盛長楨的親爹盛紘知道此事,會作何感想。
……
師徒二人話別,盛長楨又回到昭陽閣。
盛長楨不在時,明蘭已經醒過一次。
問過小桃自己弟弟的去向後,明蘭就回自己院子去睡了。
畢竟天色已晚,兩人雖是姐弟,也需要避嫌。
盛長楨知道姐姐已經回房后,也就沒有再去打擾她。
明蘭之前一直辛苦照顧他,雖在這裡小睡了一會兒,終究睡得不舒服,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
盛長楨走到桌前,挽起袖子,輕而慢地磨起了墨。
少頃,墨汁將磨痕慢慢淹沒。
盛長楨提起筆,緩緩落下。
筆走龍蛇,龍飛鳳舞。寫了十幾個字,盛長楨停筆。
抄起桌上的宣紙端詳了一會兒,隨後滿意地點點頭。
「來人。」盛長楨喊道。
院子里候著的書童趕緊進屋聽候差遣。
盛長楨把那幅字捲起,裝進一個綢緞袋子,然後交給書童,吩咐道:
「你親自把這幅字送到齊國公府齊小公爺處,不可有失。」
書童接過袋子,乖巧點頭道:「公子,小的明白。」
隨後又叫來幾個下人,一行人徑直往齊國公府去了。
……
齊國公府,此時正燈火通明。
闔府上下今天一天都唯唯諾諾,傻子都能看出來府中女主人今天臉色不好。
平寧郡主今天的心情可謂是糟糕透頂,無他——
齊衡落榜了。
平寧郡主看著兒子傷心鬱悶的樣子,也不忍重口罵他,只好拿他身邊的書童不為出氣。
狠狠打了不為十幾大板,打得不為皮開肉綻。
齊衡見了,也不在那繼續傷心鬱悶了,而是跑過來喝止行刑的家僕,又和平寧郡主大吵了一架。
這下輪到平寧郡主鬱悶了,坐在那好長時間都順不過來氣。
齊國公見狀趕忙當起了和事老,結果卻落了個兩頭不討好。
正雞飛狗跳之時,突然下人來報,說積水巷盛家遣人送東西來了。
齊衡聞言心裡一喜,期待之感竟衝散了之前科考失利的沮喪情緒,脫口而出道:
「可是盛家六姑娘送來的?快呈上來!」
待聽說是盛家七公子遣人送來的東西,齊衡又泄了氣,坐在那悶不做聲了。
平寧郡主見兒子這般沒出息的樣子,心裡恨得牙痒痒。
「盛家六姑娘?是了,衡兒之前好像就常讓那個賤仆不為送東西去給她。」
「果然是小門小戶人家的庶女,盡學了些勾人心的狐媚子手段。」
「這個小賤人,衡兒落榜和她脫不了干係!」
齊國公卻沒想這許多,接過綢緞袋子,取出一看,臉色有些古怪,也不知是喜是怒。
平寧郡主奪過齊國公手中的宣紙,只見上面寫了兩句七言: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平寧郡主讀完大怒,把紙往地上一扔,大罵道:
「好你個盛長楨,簡直不當人子!」
「自己中了解元還不知足,竟還要來奚落我齊家!」
「區區一個舉人,就如此猖狂,我呸!」
齊衡也見了那兩句詩,他撿起地上皺巴巴的紙,嗔怪道:
「母親,你也太偏激了。」
「這詩句之中,寶劍、梅花都是褒義,有美好事物之寓意。」
「依我看,長楨此舉是為了勉勵我不要氣餒、再接再厲啊。」
「母親你豈能這般是非不分,錯怪好人呢?」
齊衡嘴上說著,心裡如翻了蜜罐似的,滿心想著:
這定是六妹妹擔心我,怕我消沉,又不好直言,所以讓她弟弟寫詩來傾訴心事。
是了,長楨平時從未給過我好臉色,要不是他姐姐吩咐,怎做得出這般事來。
六妹妹對我真是一番苦心啊,長楨這小子看來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嘛。
齊衡心裡得意著,手上小心地撫平那張紙上的皺痕,拿起來端詳,不時對詩句中的妙處嘖嘖稱嘆。
平寧郡主見自家兒子舉著那幅字,像個寶貝似的,一口氣差點沒背了過去。
「逆子——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