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銅皮蠱

第144章 銅皮蠱

祈天大典被迫中斷。

天祈寺晦心禪師出手,要親自誅殺被視為禍端的世子。

這一幕就像早已準備好的劇本,既讓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半月前的皇陵坍塌,石壁刻字,加上提前了兩月有餘的祈天大典,無一不在預示著針對世子的陰謀。

皇親國戚中有不少人早已看出了真相,預料到世子會葬身於此。

然而長公主的插手,超出了許多人的預料。

皇帝默然的站在遠處,目光無神,如一具木雕泥塑,不發一言。

國師陪在一旁,攏著手,看不到表情,與皇帝一樣一動不動,猶如旁觀的觀眾。

兩人身旁匯聚著大量的天策衛,殺氣騰騰。

廟宇外的百姓在躁動中開始遠離,緩緩散開。

法寶的氣息對他們來說太過鋒利,人群不由自主的想要逃開,又不捨得看這場難得一遇的熱鬧,於是人們選擇退到遠處繼續觀望。

被長公主所阻,晦心變得懊惱起來,再無方丈的容忍大度,反而像個即將發脾氣的惡童。

他的指甲重新生長后,連眼底也浮現出隱晦的血光。

「神佛退避……呵呵呵呵,長公主好大的口氣,既然冥頑不靈,我佛慈悲,渡你一程。」

李子儀站於原地一步不動,毫不退讓,靜默中劍意攀升。

「姑姑小心,這老禿驢破了色戒,可別讓他佔了便宜。」

身後的提醒,聽得長公主險些氣勢坍塌。

手中的引風劍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風旋。

「本宮自有分寸。」

李子儀輕震單臂,手中的引風劍發出一聲銳利的風嘯,宛若龍吟。

緊接著她轉動手腕,在半空畫出一個圓環。

剎那間狂風大作!

一道龍捲拔起而起,呼嘯著籠罩了晦心。

天祈寺大殿外,龍捲狂風接天連地,連著風旋處的磚石一併被攪上半空,紛紛碎裂。

這道龍捲完全是劍氣所組成,真正的法寶之威!

長公主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驚人的殺招。

一側的皇親國戚們急急退避,不敢離著太近,生怕被戰鬥餘波所波及。

那可是法寶。

人家長公主有著金丹境的高深修為,隨意的一劍就能山崩地裂,誰敢上前。

況且那老方丈明顯不太對勁。

佛門高僧,哪有長出那麼長的殷紅指甲,又不是野獸。

被龍捲所困,晦心禪師的袈裟在風中若隱若現,如怒海孤舟,搖搖欲墜。

圍觀的眾人很多開始對長公主暗挑大拇指。

不愧為皇室戰力第一人!

長公主李子儀在大唐千年的傳承中,不說數一數二,也足以排在前三之列。

一招而已,天祈寺的方丈就被困死其中。

天罡劍法!

雲缺認出了長公主掐動的劍訣,正是劍道絕學天罡劍法,他立刻認真端詳。

學劍,學的不止是劍訣。

更重要的是劍訣施展的過程,劍法強弱的拿捏,劍氣對敵的靈動,還有用劍之人的戰意。

千年來,大唐只出了一位劍聖。

可見劍道之路,漫長坎坷。

長公主雖然天賦過人,依舊還在這條路上摸索前行,看不到絲毫盡頭。

即便如此,引風劍施展出的天罡劍法也足夠驚艷。

好似天威。

其威力之大,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

那股龍捲狂風連磚石都能撕碎,陷入其中的普通人將頃刻斃命。

金丹之下,沒人能抗衡。

可是,龍捲中的晦心禪師並沒有如地面的磚石那般被捲動升空,而是始終雙足踏地,穩如泰山。

晦心的身上血光大盛,聖潔的袈裟蒙上了一層邪惡的殷紅。

他在龍捲中合上雙眼,口中呢喃佛號。

一片片奇詭的鱗片從晦心的頭頂與脖頸上浮現,蔓延至全身。

風旋如刀,能切開血肉,卻割不破爬滿晦心渾身的細密怪鱗。

硬扛著龍捲狂風,晦心一步步前行!

每走一步都要耗費極大的力道,但他走得十分穩健。

一步,又一步。

帶著恐怖的氣息,逼近長公主與雲缺。

「肉身生鱗,你哪裡還是天祈寺的高僧,明明是個怪物!」

李子儀冷喝中劍訣變幻。

龍捲之外,再出龍捲!

這一次的龍捲狂風與之前的風柱相反,形成了套疊在一起的雙重龍捲,其威能驟增了一倍。

以劍御風,長公主的絕學。

遠處的皇帝依舊面無表情,對自己的親妹妹冷漠至極,一旁的國師動了動黑袍。

兜帽深處,隱隱浮現的嘴角正噙著古怪的微笑。

彷彿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算計中。

今年的祈天大典,與往年截然不同,自然需要更貴重的祭品。

而世子,便是最後的祭品。

沉悶的低吼自龍捲中傳來。

人們已經看不清晦心的模樣,只能看到一個奇怪的輪廓在風中扭動。

一隻遍布鱗片的利爪突然從雙重龍捲中探出,比磨盤還大,籠罩向李子儀的頭頂!

落下的巨爪生有三指,鋒利的指甲如猩紅的長劍,猛地刺下。

李子儀沉著應對。

引風劍衝天而起,帶起一道氣浪,以李子儀為中心,彷彿騰起了一條蜿蜒巨蟒。

那是劍氣化形,凝成的一條猙獰風蟒!

風蟒張開大口,咬向落下的利爪,一下將利爪擎在半空,令其無法再落下。

那利爪也不示弱,三根尖銳的長指從下落改為合攏,將風蟒死死的鉗住。

雙方互相撕咬撕扯,在半空斗得不可開交。

鱗片不斷紛落,鮮血不停迸濺,一道道旋風也在紛紛四散,風蟒本體逐漸淡化。

李子儀神色清冷。

對方的強大,超乎她的預料。

人族之體,不可能出現如此堅固的巨爪。

原本德高望重的晦心禪師異變成可怕的怪物,這其中必有緣由。

對方的本體尚未完全展現,她不敢絲毫大意。

又一聲咆哮,第二隻巨爪從龍捲中探出。

引風劍再斬,又一條風蟒凝聚。

李子儀斬出第二條風蟒后尚未來得及喘口氣,異變突起。

接連兩隻利爪又先後襲來!

異變的晦心,竟一次攻出四隻爪子!

正常來看,大多野獸乃至妖獸只有四爪,一次攻出兩隻沒問題,四隻全出的話很難做到,那樣會失去重心,基本不可能。

龍捲里同時出現的四隻利爪,連李子儀也沒想到。

既然晦心能一次攻出四爪,說明他的身上還有更多的爪子!

長公主再提靈力,接連斬出兩道劍氣。

匆忙出手的劍氣難以匯聚成風蟒,威力不足以擋住利爪。

劍氣接連被抓破,利爪分別朝著李子儀與雲缺抓來。

李子儀黑裙輕擺,身形掠動間如一陣輕風般避開巨爪,踩著利爪踏於其上。

引風劍居高臨下轟然斬落。

帶著風嘯雷鳴!

「風雷斬!」

一聲低喝,風劍如雷,貫穿了利爪。

咔嚓嚓,巨爪硬生生被切斷。

長公主的全力出手展現出劍道之威,一劍斬斷了晦心的一爪。

這一劍所耗費的靈力極大,李子儀無法做到連斬,她站在墜落的巨爪上回頭觀望。

另一隻爪子是奔雲缺去的。

李子儀以為,以雲缺的手段再怎麼說也能避得開,等她緩過這口氣,再去對付其他的爪子。

不料這一回頭,李子儀豁然一驚。

雲缺竟被那利爪牢牢抓住!

利爪在朝著龍捲中收回,正好經過李子儀身旁,於是長公主聽見了她這輩子所聽到的最為氣人的話語。

就見雲缺全神貫注的盯著自己,一個勁的催促:

「這招厲害!姑姑再斬一遍,剛才沒太看清。」

李子儀的胸口猛烈的起伏了一下。

若非皇族一貫的高貴,她甚至想狠狠的掐一掐這個不省心的侄子。

要學劍道什麼時候不能學,偏偏在這種搏命的時刻?

李子儀暗暗懊惱。

難道這侄子是個劍痴,都被怪物抓住了還一門心思要學劍,命都保不住,學會了風雷斬又有何用。

驚怒交加之下,李子儀腳下一踏。

身形躍起的同時斬出風蟒。

風蟒的威能並不足以切斷堅固的利爪,加上怕波及到雲缺,李子儀斬出的這道風蟒威能有限,根本攔不住回縮的利爪。

「風蟒不頂事啊,用風雷斬才行。」

眼看要被捉進龍捲,雲缺還興緻勃勃的出著主意。

李子儀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風蟒能駕馭方向,與敵人的利爪糾纏。

風雷斬完全是殺招,斬出去可改變不了方向,到時候連著雲缺都得被一併砍了。

李子儀知道雲缺有手段,但她並不覺得雲缺能扛得住她全力出手的殺招。

風雷斬一出,頂級的金丹高手也要退避三舍。

錯過了出劍的時機,雲缺被利爪捉進了龍捲,更讓李子儀氣悶的是,她居然聽到雲缺的嘆息。

一聲『唉』。

非但沒有身處險地的覺悟,反而好像在埋怨她這位姑姑不及時出手。

這傢伙……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李子儀無奈之下,以引風劍在龍捲上開出一條風路,黑裙擺動間闖了進去。

既然說了要庇護世子周全,她自然不會食言。

哪怕近距離與晦心交手的危險會倍增,她也顧不得了。

好在劍修對自己的身手大多有把握,如果是以法術或者符籙陣道為主要手段的修行者,如此舉動與找死無異。

先以劍氣護體,再分出靈識感知四周,李子儀闖進龍捲后,提起了十足的謹慎。

她準備好要與晦心所化的怪物殊死一戰。

勝負不論,至少得把雲缺救出去才行。

從剛才交手的利爪,李子儀已經判斷出晦心的恐怖程度,對方絕對在最難纏的高階妖獸之列,她不敢有絲毫大意。

然而闖進風團后的長公主,再一次被眼前的畫面所震驚。

面前,是晦心禪師異變的本體。

果然不止一隻利爪,而是足足有十餘只,分別生長在晦心的後背。

晦心的身體已經不再是人形,只保留著小半個上身,心口以下,膨脹成一隻不斷蠕動的巨蟲!

最可怕的是晦心的脖子,此時伸展出兩丈多長,好似一條人形怪蛇,看起來無比噁心。

晦心的異變模樣,其實李子儀有所準備,真正令她震驚的不是晦心的噁心外表,而是晦心的狀態。

巨大的怪物此時正被一層龐大的蛛網所籠罩!

一根根長爪在蛛網中奮力掙扎,怪物正嘶吼連連,晃動著細長的脖子撕咬著蛛網想要掙脫。

再看雲缺。

人家施施然站在巨獸旁邊,指著晦心被蛛網困住的腦袋滿懷期待的道。

「這下沒問題了,姑姑出手吧,用你的絕學砍它!」

李子儀一陣恍惚。

她的腦海里生出一副奇怪的畫面。

她自己如臨大敵的怪物,在人家世子面前好像成了微不足道的小狗。

原來,他是故意的!

故意被抓,然後好方便動手。

就好像一頭猛虎被一隻餓狼拖進了狼窩,然後餓狼一家都成了猛虎的食物。

強烈的反差,令長公主一時怔在原地。

她知道雲缺有手段,更從未小覷過這個年輕的侄子。

她終究還是沒想到,世子的能力,遠遠超乎她的想象。

豁然清醒。

向來不苟言笑的長公主忽然笑了一下。

笑容有些苦澀,卻如沉魚落雁,美得不可方物。

「看好了,風雷斬。」

劍訣掐動,風劍斬落。

風雷之音再次展現。

這一劍,李子儀動用了全力,無比認真。

她在對戰強敵,也在傳授劍道。

她隱隱有一種預感。

先祖的劍道盡頭,或許這個氣人的毛頭小子最終能抵達。

近距離的強力一擊,直接斬開了怪物的半個身體。

晦心長長的脖子猛地彎曲,口中發出非人的嘶吼。

怪血四溢,迸濺如雨。

長公主的黑裙包裹著層層劍氣,四周的血雨不等落下便被劍氣攪碎,絲毫不沾。

深吸一口氣,李子儀不等收劍,忽然神色一變。

在她的感知中,怪物身體里好像藏著更加危險的東西。

不好!

念頭剛起,從怪物噴涌的怪血中突然衝出一張血盆大口,遍布著細密的獠牙。

大口如天幕般落下,速度極快。

李子儀憑藉著深厚的修為,以身化劍,遁出數丈開外,堪堪避開的突如其來的吞殺。

豁然回首,李子儀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她躲開了,雲缺可沒躲開。

於是這位長公主親眼目睹著自己的侄子,被那恐怖的大口從頭至腳,一下吞沒!

當雲缺的身影被吞掉,一頭如水蛭般的恐怖怪蟲從原本的怪物身體中破體而出,一邊蠕動,一邊爬行,好似在消化著剛剛吞噬的血食。

在這頭巨蟲的背部,是晦心扭曲猙獰的臉。

包裹著蛛絲的外殼轟然坍塌,新的巨蟲出現,類似於金蟬脫殼。

李子儀勃然大怒。

無論雲缺有多少手段,被巨蟲吞噬即便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

作為人家的姑姑,李子儀在事先承諾庇護的情況下依舊看著侄子被吞,這讓她忍無可忍。

手起劍落。

引風劍同時斬出三道劍氣,呼嘯著轟擊在怪蟲身上。

轟鳴過後,泛著金屬光澤的蟲身僅僅出現三道凹陷。

法寶之力,竟沒能斬開血肉之軀!

本該如水蛭般不堪一擊的蟲皮,居然比鋼鐵還要堅固,連引風劍的劍氣都能抗住。

李子儀豁然一驚。

「銅皮鐵骨,這是……蠱蟲!」

李子儀的腦海里泛起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名字,邪惡而遙遠。

蠱蟲。

來自上古時期的神秘異獸。

不屬於妖族,也不屬於蟲族,而是一種能在任何生靈身上棲息乃至衍化的奇特怪物。

如今的修行界對蠱蟲所知不多。

但每一份記載,都以令人絕望的描述,記錄著蠱蟲的可怕。

「銅皮蠱,噬金而生,食人筋骨,刀槍不入。」

呢喃著記憶中所見過的一則對蠱蟲的描述,李子儀愈發心驚。

銅皮蠱的出現並非偶然,而是晦心禪異變而來。

也就是說,有人在晦心的身上種下了這隻銅皮蠱!

究竟是誰,能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在德高望重的天祈寺方丈身上種蠱?

一瞬間,長公主只覺得渾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寒意下收縮。

整個人如墜冰窟。

不知不覺間,大唐彷彿被籠罩在無形的陰雲之下。

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正在撥弄風雲。

再看遠處面無表情的皇帝,李子儀的心裡只有陌生,再無半點熟悉。

莫非真如世子所言,二十年前的鏡月門依舊存在,他們依舊在撬動著大唐的根基……

心頭的紛亂在銅皮蠱難聽的低吼中消散。

李子儀顧不得多想,周身靈力暴起,手中的引風劍逐漸變得凝實起來。

引風劍的劍氣多為風雷之力,不利於切開蟲身。

李子儀此時要喚出引風劍的本體,以真正的法寶威能來滅殺這頭銅皮蠱,好救出雲缺。

彷彿察覺到劍意的升騰,銅皮蠱一下子鑽進地底。

地面震蕩,出現一條隆起,直奔遠處的人群而去。

怪蟲出現之際,廟外的百姓已經逃出了很遠,但並未逃走,而是膽戰心驚的觀望天祈寺的方向。

在百姓們看來,既然皇帝還在,應該能除掉怪蟲,大家在這麼遠肯定不會有危險。

然而危險根本沒有遠離。

隆起的地面從人群腳下衝過,掀翻了一片百姓,頓時一陣哭爹喊娘。

李子儀腳踏風旋,縱身而起。

凡人太多,她無法出手,心中焦急之下只好緊追不放。

遁入地底的銅皮蠱一路橫衝直撞,最後一頭衝進了距離天祈寺不遠的皇陵當中。

本就坍塌一半的地宮塵土暴起,傳來陣陣轟鳴。

李子儀的腳步停在地宮外。

她猶豫了一瞬。

畢竟這裡是皇陵,埋葬著一代代先皇。

可怪蟲逃進地宮,若不儘快將其斬殺,雲缺必然危險。

與其敬重死人,不如先救活人。

李子儀並不愚昧,略一權衡便下定決心,等她剛要踏入地宮,地底深處突然響起了敲擊聲。

咚,咚咚。

詭異的響動中,屬於大唐劍聖的棺槨,正在一寸寸從地底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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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眼有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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