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染血的襁褓
走出門外,入眼是一片昏暗。
四周空曠,沒有半個人影。
摘星樓的樓前還是陽光明媚,到了樓后竟成了暗夜。
明暗的轉變,只在瞬息之間,預示著兇險的降臨。
雷寶鼎的身前已經浮現出法寶小鼎,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形成防禦將其完全籠罩。
器聖如此謹慎的舉動,令李子儀等人心中大駭。
再仔細看看四周。
哪還有什麼摘星樓的蹤跡!
不遠處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身後是宮殿般的建築群,只是古老破舊,多為殘垣斷壁。
許清風臉色驟變,低呼道:「這裡是……內城!」
無界城分為內城與外城。
外城每天會出現可怕的五行劫,如果找不到恰當的位置躲避將會頃刻葬身其中。
而內城更加恐怖。
這裡終年是夜晚,沒有白晝,在無盡的黑暗中時刻遊走著被稱為暗魔的怪物,擇人而噬。
任何活物只要來到內城,都會遭遇暗魔的襲擊,直至被撕成粉碎。
連元嬰強者都要忌憚不已的內城,金丹境的修行者陷入其中唯有死路一條!
李子儀孔氣氣與牧岩宗的臉色同時變成慘白。
幾人急忙施展手段。
法寶、法術、大陣齊出,形成一層接一層的防護,如臨大敵。
「怎麼到了內城?明明摘星樓在外城,離著內城還有很遠距離。」
「我們被空間挪移了!莫非樓后存在著小型傳送陣?」
「哪個腦袋生包的傢伙如此設計傳送陣,開門就傳,都不讓人反應嗎?」
「不是傳送陣,是挪移法術,我們被坑了。」
最後說話的是孔氣氣,她恨恨的盯著器聖,只差罵出聲來。
以孔氣氣精湛的法術造詣,也是到了此刻才明悟過來,剛才出門的同時他們五人就陷入了人家的法術當中,不知不覺間挪移了十餘里的距離,直接從外傳到了內城。
這是一種短距離的挪移法術,十分高明,非元嬰強者無法動用。
在場的只有器聖雷寶鼎一個元嬰,幕後黑手一眼可辨。
牧岩宗面帶驚恐道:「不知器聖大人這是何意,我們修為不高,來不得內城,還請器聖大人將我們送回外城,我等感激不盡!」
雷寶鼎故作驚訝道:「這是說的什麼話,好像我故意帶你們來內城一樣,老夫也不知那後門之外會是內城啊,既然到了這裡,大家就各憑本事好了,既然敢探索險地,就要做好隕落的準備,膽小之人可成不了大氣呀。」
許清風聽得怒火起:「你就是故意的!你要借內城險地害死我們!你好獨佔太清符!堂堂器聖,原來是個卑鄙小人!」
雷寶鼎臉色一沉道:「區區金丹境敢與元嬰強者如此口氣,看來你們天祈學宮的先生們都被學生捧上了天,不知天高地厚,就當你說對了又能如何,在元嬰面前奪寶,你們應該知道自己的結局。」
李子儀手中劍光大盛,匆匆道:「我們合力衝出去!」
現在與器聖理論毫無用處。
人家擺明了想要坑死他們這些天祈先生,就因為之前在摘星樓搶了古法寶,此時就算再找怎麼求饒或者辯駁人家也無動於衷。
面對動了殺心的元嬰強者,只能選擇逃走。
尤其在內城這等絕險之地。
李子儀看得最清楚,她當機立斷以引風劍開路,全力之下斬出一條完全由風旋組成的通路,直抵不遠處的黑暗竹林。
這片竹林是外城與內城的分割線。
只要衝出竹林即可抵達外城,到時候才能離開無界城。
在內城,是無法離開無界城的。
孔氣氣等人見風道出現,立刻躍身而入,打算藉助風道逃離此地。
雷寶鼎一動沒動,臉上掛著冷漠的淺笑。
獵物已經被引入了死地。
他只要等待著坐收漁翁之利即可,根本無需動手。
不等走出幾步,最前方的李子儀猛然頓足,定在原地。
前方的風道里,多出了一些東西。
那是一個高大的黑影,類似人形,有著深紅的眼睛與森白的獠牙。
它默默的蟄伏於黑暗當中,猶如黑夜的使者,守護著這片聖潔的無人之地,任何活物膽敢踏足,將會迎來殘酷的殺戮。
黑影並非闖進了風道,而是它原本就趴伏於那裡。
是李子儀的劍氣,將其喚醒。
當黑影睜開眼的時候,無盡的凶煞氣息隨之爆發開來!
更可怕的是,在四周的黑暗裡,還有更多的黑影睜開紅眼。
層層疊疊,數之不盡。
「暗魔!」
李子儀驚呼出聲,常年握劍的手竟不可控制的顫抖起來。
內城的恐懼之源,便是能吞殺金丹乃至元嬰的暗魔。
這些暗魔沒有固定的等階,氣息相當於高階巔峰的妖獸,數量之多令人絕望,彷彿無窮無盡。
哪怕雷寶鼎這等元嬰強者被無數暗魔困住,想要脫身也得頗費一些手段。
器聖此時的護體小鼎開始散發出灰暗的光暈,逐漸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他的氣息徹底被法寶遮蔽,周圍的暗魔會自然而然的將他忽視。
此時的器聖宛若置身於安全的戲台,等待著看一出血腥的好戲。
等好戲結束,他再動手收集古法寶。
許清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提醒道:「咱們有兩件法寶,太清符的威能不弱於引風劍,全力以赴未必逃不出內城!」
李子儀面如死灰道:「沒用的,內城有著特殊的禁制力量,法寶的氣息被壓制,除非元嬰修為或許還能動用一二,以我們的修為至多用出一招,根本擋不住這麼多的暗魔。」
孔氣氣不甘心道:「那也不能等死,我們一起出手試試!」
說罷她施展出精湛的火焰法術,將幾人的周圍燃起大片火海,許清風趁機出拳,牧岩宗放出了數頭馴化的妖獸,四人已經用出了全力。
結果令人絕望。
火海法術對暗魔基本無效,沒燒死任何一個,許清風的拳風倒是逼退了兩個暗魔,但更多的暗魔匯聚而來。
至於牧岩宗放出的妖獸,剛出現就被拖進黑暗,頃刻間成了幾副白骨。
雷寶鼎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起來。
「徒勞的垂死掙扎,沒有任何意義,不如儘快死掉還能免於痛苦,奉勸你們別抱希望,早死才能早超生啊。」
在器聖陰冷的話語下,數以千百的暗魔飛撲而至,在幾人頭頂形成一圈圈的旋風,獠牙長爪齊齊而落。
面對如此數量的強大敵人,李子儀幾人唯有各自催動出全部的靈力形成光罩抵擋。
能抵擋一時,也好過就此死掉。
雖然看不到多少轉機。
然而下一刻,四人紛紛驚訝了起來。
旋風般的暗魔大軍已經落下,令人驚奇的是,這群暗魔卻在保持著一種姿態。
垂頭趴伏,猶如朝拜!
暗魔所對應的方向各不相同,形成一圈,而暗魔朝拜的中心點卻只有一個。
雲缺。
許清風與李子儀幾人在至此生出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念頭。
周圍的不是暗魔,而是人家雲缺的家丁。
器聖則在不可思議的驚訝著面前的景象。
無界城內城的暗魔是連元嬰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怎麼可能出現一動不動的狀態?
不等雷寶鼎想通關鍵,就看到對面的雲缺緩緩抬起手,朝著他點指。
一種危機感突然而至,雷寶鼎暗道不妙,正要抽身而走,忽然四周靜止的暗魔大軍突然動了,朝著他洶湧而來。
雷寶鼎藉助法寶遮蔽氣息,打算坐收漁利,結果此時他成了暗魔唯一的目標,頃刻間被暗魔大軍圍上,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糰子,上下左右全是恐怖的暗魔。
護身的法寶小鼎在暗魔瘋狂的撕咬下發出不堪重負的響動,長此以往,連法寶也要毀在暗魔之手。
雷寶鼎大驚之下急忙爆發元嬰之力,暫時震開一層層的暗魔后,狼狽不堪的逃向竹林。
局面的轉變發生得太快。
以至於許清風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四周已經沒有暗魔的蹤跡了。
唯有遠去一邊大罵一邊倉皇而逃的器聖背影。
「這……怎麼回事?」許清風詫異不已。
「暗魔全去圍攻器聖了。」牧岩宗目光發直,想不通為何會出現這麼離譜的事。
「活該!咬死那個老不休才好!」孔氣氣解恨的道。
李子儀沒說話,而是驚懼又狐疑的望向雲缺。
她看到了雲缺的那一指。
看似平常,卻宛若將軍的號令。
隨著雲缺的一指,暗魔大軍才沖向器聖,加上之前暗魔如朝拜的詭異狀態,李子儀不得不將雲缺與暗魔之間聯繫在一起。
只是她無法相信,雲缺當真能指揮暗魔。
古往今來,無界城的內城都是死地的代名詞,如果真有人能控制暗魔,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至少在無界城當中,控制暗魔的人將通行無阻!
「多行不義必自斃,看來器聖壞事沒少做。」
雲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暗魔的存在,對別人來說是巨大的威脅,可是對他來說,則是一種順服的象徵。
這些暗魔,就像村子里的小黑一樣,對雲缺毫無威脅可言,反而還會聽從號令。
就像無主多年的家丁,終於等來了歸家的少爺。
這種感覺只有雲缺才有。
而且他能確定,自己即可號令暗魔。
「走吧,離開這。」
雲缺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其餘眾人緊緊跟隨,一個個心驚膽戰。
一路無事,抵達了竹林。
竹林區域里也存在著零星的暗魔,只是數量極少,眾人安然無恙的通過。
即將離開竹林,雲缺停步。
「我去找些東西,你們先走。」
見雲缺不打算離開,李子儀等人也不多勸,道了句小心后匆匆走出竹林。
越過竹林后,立刻光亮起來,晴空萬里。
四人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劫後餘生的心悸。
儘管外城每天會有恐怖的五行劫,但比起內城來,依舊讓人覺得輕鬆無比。
「暗魔大軍太可怕了,不到元嬰我這輩子肯定不在踏入內城一步。」許清風忌憚道。
「就算有元嬰修為我也不想再去內城,那就不是人去的地方。」牧岩宗一臉苦澀道,這一趟內城之行已經把他嚇破了膽。
「那群暗魔為何不攻擊我們?難道是雲缺的原因,他能指揮暗魔?」孔氣氣驚奇不已的說道。
沒人能回答。
她的猜測,也是眾人所無法理解的地方。
出於對內城的懼怕,幾人走出竹林后不自覺的開始遠離竹林,直至離得百丈開外才逐漸停步。
李子儀回頭看了看黑森森的竹林,蹙眉道:「大祭酒不在摘星樓,我們繼續在外城找找,內城,只能靠著雲缺了。」
「還得躲著點雷寶鼎。」孔氣氣解恨的道:「那傢伙被暗魔大軍纏住肯定要吃虧,別到時候拿我們出氣。」
這番話深得幾人贊同。
於是選了個與器聖所在方向相反的位置,四人繼續在外城搜尋著大祭酒的下落。
哪怕明知大祭酒陷在外城的機會很小,既然來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只靠著雲缺一個人。
內城。
雲缺漫步於竹林當中,猶如黑夜中的君主。
四周是紛紛跪拜的暗影。
來到一個暗影近前,雲缺仔細觀察了一番。
這些暗影雖然看起來與怪物一樣,其真相卻是人族。
並非活著的人,而是死去了不知多少年的亡魂,藉助內城的力量得以保存下來,並且形成了如今類似怪物般的暗魔形態。
這些暗魔在活著的時候,絕對是真正的強者。
「內城裡的強者,莫非這些暗魔曾經是守護城主的近衛。」
雲缺暗暗猜測。
以他估計,很有可能暗魔大軍就是當年無界城的城主衛。
也只有忠誠的城主衛,才能在死後依舊陰魂不散,寧可變化成駭人的暗魔,也要繼續守護著內城。
因為這裡,是他們的家。
「你們,認得我么?」
雲缺的聲音很輕,充滿鄉愁,只是無人回應。
「可是,我不認得你們,也不記得你們……我究竟是誰?又來自何處?」
呢喃中,四周的暗魔彷彿聽懂了一樣,竟紛紛漂浮起來,列為兩隊,分割出一條通往內城深處的通路。
雲缺自然而然的走上這條特殊的通路。
從竹林一直走進本該恢弘的群殿當中。
腳下是破碎的石板。
兩側是滄桑的廢墟。
偶爾有些殿堂還算完好,也落滿了灰塵,猶如塵封。
穿過乾涸的池塘,越過斷裂的假山,不知走了多久的身影終於停步於一處僅剩下一般的大殿近前。
早已沒有了殿門。
從裡面廢墟的輪廓隱約能看得出,這裡原本應該是華麗而溫馨的住處。
踏進門口的時候,雲缺的目光落在了大殿里唯一還算完好的物件上面。
那是一件,染血的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