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廈傾
玉佩匠死了?
看弘王的樣子,是他動手的沒錯了,但宋端不解這人出手的理由,是聽了太后的話要保全韓來和自己,還是出於這段時間的情誼……
後者是不太可能的吧,這樣虛偽的人怎麼會有真情呢。
「那還真是……」
宋端平靜地說道:「多謝殿下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
弘王倒是也不吃驚這人的反應,換言之,這殺頭的秘密若是一直藏在心裡自然會擔心被發現,但要是人盡皆知了,也就麻木了。
「姐姐和小九之間怎麼能用謝這麼客氣的字眼呢?」弘王呵呵一笑,笑容冰冷如山巔的野花,「這可是姐姐的秘密呢,小九是不會讓曹家人拿著姐姐的短處以此來威脅姐姐的,小九自然是要保護端午姐姐的。」
宋端看著眼前的人,都說無利不起早,何況弘王又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麼單純的孩子,必定有別的目的,索性直勾勾的看著他。
弘王見勢,坐在她的旁邊,緊緊的靠著宋端的肩膀,順勢挽住她的胳膊,不疾不徐的說道:「姐姐別總覺得小九有什麼別的心思,這次的事情治理曹家是小,維護姐姐倒是真心。」
宋端清冷一笑,不作回答。
弘王這才道:「曹家並非善類,那個曹琦是聰明,不過她爹曹燮卻是一個蠢貨,以為把你的身世秘密告訴我,就能拆散咱們,以此來重用他們曹家,可二哥三哥都折在了他們的手裡,我可是沒那個膽子,還敢儀仗他們,如今心裡想的,也都是姐姐了,不過姐姐別擔心,小九並非曹琦那般,想要拿著姐姐的短處做文章,否則也不會殺了那個玉佩匠,只把他抓起來留用就是了。」
「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宋端始終不相信這人的話。
弘王聞言,深深的嘆了口氣,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些遺憾來,又道:「姐姐不信便罷了,小九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日久見人心,姐姐慢慢的就知道了。」聞著那人的發香,「只不過是想讓你做我唯一的姐姐。」
這話說的奇怪,宋端心裡冰冷:「下臣不敢高攀,況且,下臣的心裡只有韓來一個人,只怕是要辜負了殿下的好意。」
弘王聽這話不痛快,冷冷的哼了一聲,語氣里並沒有多少吃醋,而是握住宋端的手說道:「原以為姐姐是個極其通透的人,誰曾想也是個痴心,誰說這世間的男女之間只有夫妻情愛,我只當你是姐姐,自會敬你。」
宋端滿臉疑惑,轉頭看著弘王,那人的發頂乖巧的放在自己的肩頭,倒像是貪圖母愛的小狗子,微微抿唇,說道:「既如此,聽殿下的就是。」
弘王輕應:「好姐姐,你最好真是我的夢中走出來的仙子。」
宋端心裡七上八下的,嘆了口氣。
「姐姐別擔心。」
弘王說道:「我心中就這一個笨拙的念頭,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讓你死的,只要有我在,你就不會出事的。」
宋端沒說話。
等北堂將她送回將軍府的時候已經快天亮了,素問他們正準備進來伺候,宋端卻先讓他們去請郎中,好在韓來的血當時被北堂止住了,並無大礙,包紮好后也就無虞了。
韓來問起昨夜的事情,宋端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那人也有些錯愕,本以為弘王是個性情的孩子,沒想到又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還是太后羽翼下的,倒是一個比一個難纏。
「只是弘王那樣的人,當真會和你說真心話?」韓來疑惑道。
宋端搖搖頭,說實話她的心裡也拿捏不準。
這真人說假話,假話也是真,假人說真話,真話也是假。
「好在曹家現在沒了你的把柄,少了些後顧之憂。」韓來思忖道,「至於這個弘王,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路數,只是不接曹家的茬罷了。」
「這或許是太后受益?」宋端猜測道,「畢竟現在是咱們在朝上保著弘王,曹家在背後搗鬼的事情,那人必定知曉。」
「非也。」
韓來說道:「既然弘王是這樣的孩子,最先被蒙蔽的就是太后了,自己養出來的孩子,誰曾想到是這樣的人,且先觀望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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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失去了這最大把柄的曹家,在背後鼓搗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加之得知了弘王的真面目后,派去刺殺宋端的十四也沒回來,而早就該死的那人還每日流連上御司和將軍府只之間,活得好好的。
曹琦知道事情敗了,沒了十四,她似乎什麼都做不了了。
弘王眼見著和宋端等人關係好得不得了,朝上的局勢已經很明朗了,就算曹琦再如何使手段也無濟於事了,便再沒進宮。
大抵又過了一個多月,聖人見朝上的爭議小了許多,便順理成章的讓弘王再次上朝聽事,弘王凡事聽話乖巧,又過了半個多月後,住進了北東宮。
韓來操持了冊禮的事宜,忙活了一整天之後回去將軍府,卻得知宋端不在府里,一問才知道,那人是去了杜宅,聽說羅衣的情況又不好了。
「杜宅來人怎麼說的?」
杜薄一邊用夜食一邊說道:「算起來,還有一個多月就是預產期了。」
小篆一邊給韓來布菜,一邊嘆了口氣說道:「杜宅來的那人火急火燎的,端午姑娘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趕過去了,聽說宮裡也去了好幾個老御醫,不知道羅夫人的情況怎麼樣了,那邊也沒人傳話過來。」
「既是這樣,看來端午今天晚上是不能回來了。」韓來想了想,放下筷子,說道,「備車,我也去一趟杜宅。」
小篆連忙應了。
車轎很快到了杜宅,韓來趕進去的時候,可巧碰到杜薄和刁御醫趕回來,那人見到韓來都忘了打招呼,抓著那個老御醫就進了屋子。
宋端瞧見韓來來了,忙說道:「你怎麼來了?冊禮的事情都完事了?」
「折騰了一天,都完事了。」
韓來說道。
宋端瞧了瞧,這屋子裡面不算大,這麼多的人擠著也不方便,便拉著韓來先出去了,又道:「剛才劉御醫說……至多還有半個多月,這孩子就得落地,要不然羅衣的性命怕也不保。」
韓來面露擔憂。
正要再說什麼的時候,豐年從外面急匆匆的趕進來,來不及去稟告屋子裡面的杜薄,抓著韓來說道:「郎君!女史!宮裡剛才傳了消息出來了!」
韓來見他如此火急火燎的,連忙穩住這人,嚴肅的說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先別慌,好好說!」
豐年只覺得口乾舌燥,狠狠的咽了下吐沫,才說道:「是梁吉!梁女史醒過來了!稱祁山大典當日遇到曹純,那人親口說要她們死!李少卿又上奏彈劾曹家殺害川王和匡王一事,證據確鑿,太子殿下又稱曹家曹琦以下犯上,魅惑少主,這三罪並下,聖人動了雷霆之怒,將曹家一行有官職在身的全部停職查辦!這會兒十六衛已經去了曹府!枷鎖封條齊出,是要辦了!」
這分明是個好消息,韓來聽到卻狠狠的一駭,回頭看向宋端,那人的反應也是震驚大於喜悅,粗喘著氣,說道:「白日的冊禮剛剛結束,弘王被封太子不到三個時辰,這剛一住進北東宮聖人就發落曹家,何況梁吉姐姐醒的也太巧合了,難不成她早就醒了,只等著冊禮過後事情穩定,立刻發作!」
韓來想著也是這個道理,咬了咬牙,曹家倒了,以他們現在情況也沒辦法困獸反抗,稍微沉下心來,說道:「我得先回將軍府,素來瀕死的獵物是最難纏的,這一個多月來曹家沒有動靜,難保是在籌謀什麼同歸於盡的事,那些從前依附著曹家的人,為了活命,現在怕是把將軍府圍住了。」
正如韓來所想,將軍府的門檻險些被人一夜踏平,但上門之人也全部被拒之門外了,聽著那胡天喊地的響動,韓來是夜未眠。
與此同時,御史府也響徹著震耳欲聾的哭喊聲,但和將軍府不同的是,那都是丫頭小廝們的哭聲,十六衛的侍衛們將他們一個個的拖拽出去,用繩子將這些人的手腕一個接一個的榜上,牽著往外面走。
院子里的曹純也被那侍衛制住,瞧她是個小姑娘,動手就沒有那麼重,但曹純平素跋扈慣了,一巴掌摑在那人的臉上,連連後退,這麼大的架勢面前她再如何也是虛張聲勢,指著那些拿著刀劍的人叫囂道:「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知不知道這裡是哪兒!敢在這裡胡鬧!」
那侍衛被打了,有些惱怒,正要上前,忽然被人攔住,攔她的那人正是固陽公主身邊的刑哲,他冷哼一聲,說道:「純姑娘,今日不同往日,你們曹獻惡貫滿盈,接連殺害兩位皇儲,沒有立刻將你們誅殺了已經是聖人念及著以往的舊情在了,你不會還以為,你現在是從前金尊玉貴的二姑娘嗎?」
曹純臉色慘白,伸出來的手也無力的跌了下去,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身體也狠狠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刑哲見狀,心裡十分不屑,到底是個繡花枕頭,和她大姐差得遠。
「帶走。」
刑哲說完,那個被打的侍衛便上前去,這會兒也不想著什麼憐香惜玉了,拽著那人的領子就往出走,曹純尖叫著掙扎,雙腿在地上刨出兩道痕迹來。
一直到了當院里,瞧見被押出來的曹行和曹燮,前者頹廢的低著頭,後者臉色冰冷,沒有任何錶情,不知道是麻木了,還是認命了。
聖人連審都不審,直接命令十六衛來抓人,已經證明了一切。
「父親!大哥!」
曹純凄厲的嘶喊著,曹行還轉過頭來看她一眼,也沒說什麼,正喊著,瞧見另有侍衛從曹獻的院子里走出來,那人的手裡拖拽著曹獻的腿,拖著一道的血痕,鮮紅一片。
刑哲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那侍衛只當是死了個螻蟻一般,漫不經心的說道:「這人雙腿都斷了,還連啃帶咬的,傷了咱們一個兄弟,又自己碰死了。」
「死……死了?」
曹純險些靈魂出竅,身上的力氣也順道飛了,再次癱軟在地上,連哭的念頭都沒有了,整個人瑟縮成一團,嘴裡嘀嘀咕咕的,像是瘋了。
曹行仍舊斜睨著,面無表情。
當日曹琦說,曹家的氣數盡了,原是如此。
「邢大哥!」
正想著,南邊院子里跑出來幾個侍衛,臉色凝重的回答道:「邢大哥出事了!南院沒人!兄弟幾個都翻了個遍,四處都沒有曹琦的影子!」
曹行這才猛然回頭。
忽而哈哈大笑,那笑聲撕心裂肺,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眾人紛紛不解的看向這人,不知他為何發笑。
刑哲見狀,上前一把拽住曹行的領子,逼問著說道:「你知道曹琦現在在哪兒是不是!趕緊告訴我!」
曹行不理,仍舊笑個不停,那笑聲尖利,聽的人渾身發麻。
刑哲被這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態度給激怒,伸手一拳打在曹行的下巴上,那人咬了舌頭,立刻吐出血來,踉蹌兩步,卻還沒跌倒。
「你長姐曹琦,現在在哪兒?」
刑哲將他拽回來,一字一頓的問道。
曹行啐了口血,說道:「連你們都抓不到的人,我們又如何得知。」嘿嘿的又是一笑,淡淡道,「我的這位長姐最是厲害,你們難道不知道嗎?這大廈將傾之際,她如何會在這裡坐困愁城,只怕這時候早就不在靖安城,或許都不在大趙國了,哈哈哈哈——」
「該死。」
刑哲鬆開手,叫他們將這幾個人全都綁走,隨後道:「我去回聖人的話,你們現在趕緊派人去找,各個碼頭,封鎖城門,務必要抓住曹琦!」
「是!」
「你們如何抓得住她。」
曹燮忽然道。
刑哲回頭,死死的看著那人,靜等著他繼續說。
曹燮在一息之間像是老了十幾歲,頭髮的髮根也都白了,低下頭去,自嘲著笑道:「曹琦若想做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她若是想逃,你們誰也抓不住她的,只怕早已經改名換姓,過自己的命去了。」
刑哲冷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曹燮輕蔑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