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反將一軍
童家碼頭的事情來得緊張,去的也兒戲。管家聽了童洛錦的話,自己個兒去尋那牙人吃了幾次酒,幾番打探之下發現這牙人對董家根本就不熟,又在管家的威逼利誘之下供出了實情:船夫老劉受人攛掇迷上了賭錢,在賭坊里輸了個傾家蕩產,還欠了一屁股債,眼瞧著兒女都要被人拖走,頓時昏了頭,想出個不靠譜的轍兒來——通過抬高身價來從童家這邊獲取更高的薪水。但是童家船夫多,只他一個要請辭,童家不會為了留他而提薪,只會放他遠去,他這才尋了個牙人過來,說是董家來的,鼓動同伴一起請辭,亂了童家的陣腳,好同意他們無理的提薪要求。
此事處處漏洞,也就是管家一時慌亂才被他鑽了空子,未成想被童洛錦一個小女孩看出了破綻。
「小姐!」奶娘急沖沖地晃著身子跑進來,「你暫且不要出門,我出去一趟,你好好等我回來。」
瞧她滿頭的薄汗,童洛錦跳下床扯住她的袖子:「奶娘,出什麼事情了這麼著急?」
「哎呦祖宗你把鞋襪穿上!」奶娘一邊給她套鞋子一邊猶疑,還是把話對她說了:「還不是那個老劉,因著王伯要趕他走,發了癲,和王伯在對街上吵起來了,說的話難聽,引了好些人來看。我得去瞧瞧去。」
童洛錦抓住她:「我也要去。」
奶娘轉念一想,老爺夫人不在,小姐雖然小也是個正經主子,她去了自己說話也有底氣,便同意了。
她們趕到對街的時候,卻是已經圍了不少人,奶娘帶著童洛錦趕到里圍,發現圍觀的還有不少熟人,比如童洛錦二叔一家。
管家氣得咬牙跺腳:「老劉啊老劉,說話做事可要憑良心,東家可曾虧待過你,你說這話讓人寒心啊!」
老劉道:「給狗扔塊骨頭就算好人了?給乞丐打發個包子就算善人了?那些骨頭包子都是她們看不上的東西,拿來裝好人搏善名!當我不知道呢?現在呢,我急需用銀子的時候他們對我施捨過嗎?!我的婆娘還躺在病榻上,兒女要被人抓去為奴為婢!我走投無路了!我不過是想要點錢,我能打工!我會還!你們就要將我趕走!你們有沒有良心!」
管家瞪大雙眼:「老劉你這是說得什麼話!東家是不是這等沽名釣譽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再者說了,讓你離開船行也不是因為這幾兩銀子的事情。」
「怎麼就不是了?」老劉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耍起賴來也越來越有底氣,「我這些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在我窮困潦倒的境地,你們竟然要將我趕走,我……我心寒啊!」
管家自然知道他打得什麼注意,無非是想通過耍渾來博取大家的同情,在大街上,自己為了維護老爺夫人的名聲也不能強硬地將他趕走,但是這等劣質品性的人,要是留在船行里……
「哎呀,大哥大嫂平日里最善於與人為善,怎麼對待自己的老夥計就這麼狠心。」童家二爺立在一旁,不冷不熱道,引起周遭人竊竊私語。
「你窮困潦倒是我們造成的嗎?」童洛錦突然開口,「你嗜賭如命,連妻兒也不放在心上,拿著她們的自由隨意下注,不負責任的是你自己!明明他們的凄苦是你一手造成的,為何你哭訴兩聲,就變成我們的錯了?」
她一個糯米孩童,聲音脆生生的,神色卻十分認真,眾人看得稀奇:「我爹娘為人慈悲,冬送棉被,夏布涼湯,這絕不是因為這些東西我們瞧不上,而是因為我們瞧得上。我們自己需要棉被涼湯,也才想著讓所有需要這些東西的人用得上這些東西。我爹娘一片善意被心思不正的人曲解,他們得何等心寒。」
「伯伯,你以為管家伯伯要趕你離開船行是因為不想替你還賭債嗎?並不是!而是因為你心術不正,撥弄是非,挑撥離間!你找牙人來作戲,害得眾船工受你蠱惑差點辭工,他們若是真的辭了,吃什麼?喝什麼?誰來對他們負責?他們若是真辭了,船行的生意做不成,誰來對船行、對客人們負責?你都不曾設想,你只想著自己的安危與錢財!童家辭退你,與金銀無關,僅是因為我們不留品行低劣的小人!」
老劉被她說得面色青青白白,猙獰道:「你一個孩童懂什麼?!這裡哪有孩子說話的道理?!」
童洛錦問眾人:「我剛才說得對或不對大家心中自有分曉。這麼簡單的道理我一個小孩子都懂,伯伯你難道不懂嗎?」
「錦兒啊,你也不要咄咄逼人。這麼嚴苛地對待夥計,這是誰教你的?」童二爺捋著鬍子出面道,「我看他也是遭了難了,一時糊塗才做出這種事,你們不能得理不饒人啊。我看啊,給他次機會就好了。」
「哎呀!二叔才是真的心善,」童洛錦一拍巴掌笑起來,「既如此,不如二叔帶他回家做工吧?也算是給他一條後路,二叔如此良善,祖父知道了,一定會讚賞你的。」
童二爺的臉色瞬間變了,童老太爺最忌諱這種心術不正的工人,他要是敢幹出這種事,老太爺不大發雷霆才怪,但是童洛錦根本沒給他駁斥的機會,對著老劉道:「還不快謝謝童二爺收留!」
老劉也是個人精,知道船行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借坡下驢抓住童二爺:「謝二爺收留!二爺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這麼多人看著,話也是自己說的,童二爺不好推辭,只能攥緊了拳頭強顏歡笑,暗暗罵道:這一家子人精,沒一個好收拾的!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屁孩耍了!
此事算是落下帷幕,後面的事都是老太爺該處理的了,她扯扯奶娘的衣角,示意自己該回家了。轉過身,卻覺得身後似乎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扭頭去看,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現。
奶娘問:「怎麼了?」
童洛錦搖搖頭:「沒什麼……」是她的錯覺嗎?那股視線猛烈卻又隱晦,似乎想藏又藏不住一般。
但是人群中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人,那麼這股視線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