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傍晚。
聞卿回到家裡,第一時間跑到小院找人,結果撲了個空,轉了一圈又回到前廳,找母親告狀了。
「娘,聞屁又逃課了。」
「嗯?是嗎?」
婦人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慢針刺繡,反而責備起她來:「你呀,說過多少遍了,不要這樣喊你哥哥,多難聽啊。」
聞卿卻不管,繼續煽風點火:「這不是重點好伐,他逃課了耶,我不騙你吼,我在學堂找了一天都沒見到他,肯定又跑到外面去玩了。」
「喔,知道了。」
「什麼知道了,他逃課啊,逃課!」原本以為母親會像以前一樣找某人狠訓一頓的,然而聞卿看她的樣子,淡定的很,哪有半分生氣的意思?
「知道啦——」婦人有些無奈,「你哥跟我說過了,今天出去有事要辦,你就少操心了。」
「啊?」
聞卿一愕,頓時大失所望,但旋即又有些好奇,湊過去趴在婦人腿上,問:「什麼事?他去幹嘛了?我怎麼不知道?」
婦人白了她一眼,「你哪來的那麼多問題?」
聞卿很不以為然,還很篤定,「我就問問嘛,我覺得他肯定是騙你的,肯定是出去玩了,說不定就去二娘那裡找傻漢喝酒。」
「你哥不會的。」
「嗛,你怎麼知道?我覺的他就會。」聞卿鍥而不捨地煽風點火,為了讓某人挨一頓罵可費心思。
「你是不是很閑?」婦人停下手裡的針線。
「啊?沒,沒有,我回房念書了。」
聞卿一看形勢不對,急忙溜了。
婦人啼笑皆非,搖了搖頭。她捻著針,往外望了望,眉宇間隱約有些憂愁。
夜色降下來。
圩市的店鋪大多都關門了,唯有北邊的一條街依然熱鬧。這裡是胭脂銷魂窟,青樓、賭坊、澡堂、暗窯一應俱全。
布德執行完任務回來,領了雇傭錢,約了一班同僚,吃飽喝足后,先行離席。
「又去找你相好呀?」
「嘿嘿。」
「哈哈,難怪酒都不喝了。」
「嘿,要是你有個像酒二娘一樣的相好,你也沒心思喝啊。」
「那是,嘖嘖,就酒二娘那身子,我要是能,我不得一天到晚抱著呢……」
「喂!」
雖說是酒後玩鬧,可布德還是有點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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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說笑,說笑,別生氣哈。」
「哼——」
布德不歡而走。他倒不是真的有多正派,只是在他心中,酒二娘早就是他的人,別人當著他的面調侃,不擺明著不給面子?走到街上,他才發現還早,於是掂掂懷裡的錢袋,看看對面的賭坊,心裡痒痒的,覺得今天運氣應該不錯,於是過去了。
然後,等到他再從賭坊出來時,已經是子時了。街上的路燈早已滅了,幾乎不見行人,只餘下三、兩家青樓還在營業。
「呸——」
布德張著又酸又困的兩隻眼,捏著空空如也的錢袋,晦氣地在賭坊滿口吐了口痰。
門口的看場唱道:「布德大爺,慢走,下次再來呀。」
「來你媽。」
「雖然我媽已經死了,不過只要你有錢,挖墳也不是不行。」看場不僅不怒,反而笑嘻嘻。
「呲!」
布德一肚子火,但是一想到賭坊的後台,還是沒膽子搞事。狠狠地瞪對方一眼,在對方喜氣的歡送下灰溜溜地離開。
等老子拿點本錢贏回來,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布德暗罵著,很是忿忿不平。他感覺就是運氣差了那麼一點點而已,比如剛才一局,明明就搖了同點,眼看要翻40倍,結果就差那麼一點點;還有一把,同色順子,可以翻12倍,結果最後一張牌就差那麼一點點……布德有預感,倒霉了一整晚,肯定是快要翻盤了,不然哪有一直倒霉的?可惜本錢不夠,還差一點點,否則絕對可以贏大錢。
走在小街上,布德越想越不服,打定主意跟酒二娘借點錢回來翻盤,到時候再雙倍還她,不,三倍四倍五倍多少倍都行。
忽地,『哐當』一聲。
布德一驚,扭頭一看。卻見巷子里,有個人搖搖晃晃地扶牆走出來,風一吹,撲面而來的酒氣。「廢柴。」虛驚一場,布德忍不住咒罵。
「布,布德叔?」
「唉?」布德本來要走了,卻聽對方一說,下意識地停住了。他仔細看了醉漢兩眼,突然驚訝了起來,「你是,聞悟?」
聞悟一身的酒味,舉手擋住臉。此時的他衣衫不整,髮髻歪斜,腳步虛浮,哪裡還有少年的模樣?簡直像個軟腳蝦。
布德好像是發現了一個大八卦,頓時興緻大增,取笑道:「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幹什麼?還喝成這樣。」雖然沒什麼來往,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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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會在酒二娘那見面,時間一長,倆人也算是熟人了。布德作為老鳥,又是在這種地方,就是明知故問。
「我,我……」聞悟有點慌張,手足無措。
「嘁哈哈哈,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男人嘛,多大的事啊。」布德走過去,伸手扶了他一把,「怎麼樣?能行吧?」
聞悟勉強站住,低著頭,肉眼可見的局促,支支吾吾:「我,布德叔,我沒有,我……」
「哈哈哈,知道,知道,沒事,我今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不知道,哈哈哈——」布德一臉我懂的表情,心裡卻打起了小心思。這小崽子,平時看起來正正經經的一個讀書人,想不到也是這麼個貨色,看來可以稍微利用利用。
聞悟連忙點頭,感激的不行,「嗯,嗯,多謝布德叔,多謝,嘔,嘔……」猝然,他抓住布德的手,彎下腰乾嘔了起來。
布德一把挽住他,哂笑道:「我去,你行不行呀,要不要我……」說話間,寒光一閃,他的聲音一窒,還沒反應過來,『噗呲、噗呲』,脖子就開始嗞血。他整個人定格了幾個呼吸,等回過神來,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抬手摸向脖子。
聞悟捅完后,幾乎沒有任何停頓,連滾帶爬地往後退了幾丈遠。整個過程,因為布德沒有任何防備,所以大約就用了兩三息的時間,快且毫無徵兆。甚至於,聞悟手裡的匕首都沒怎麼沾血。
這時,布德才捂住脖子。他的嘴、鼻子在涌血,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他圓瞪著充血的雙眼,猙獰地沖了過去。
聞悟掉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他。
布德追了十幾丈,地上就流下了十幾丈長的血跡。從最開始的發懵,到驚怒,到驚恐,再到驚懼,他已經有些喘不上氣,繼而出於本能地轉向找人求救。但是跑沒有多久,他就沒力氣了,恐怖的出血量,饒是狼甲也撐不住,倒在了賭坊門前。
於是,本來安靜的街道開始吵雜起來。
聞悟繞了半圈又繞了回來,躲在暗處看。他不太擔心有危險,因為布德傷了喉嚨,沒法說話,也差不多該失血過多了。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聞悟知道布德是個文盲,字都不會寫幾個。所以,即使他想留下點什麼,也寫不出來。
實際上,布德跑到賭坊門外的時候已經差不多了。他趴在血泊里,視線死死地盯著一個方向,至死也沒有明白為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