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
君清氿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驚得砰砰亂跳,連帶著她耳邊的血脈,都跟著突突地鼓動。
......僅僅一個眼神罷了。
謝綏的眉形鋒銳,眉毛生的又低,顯得眼神格外冷戾,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殺氣和狠勁。
君清氿彷彿看見一頭垂死的凶獸,雖匍匐在地,但隨時都要撲上來,咬斷她的喉嚨,和她同歸於盡。
屋裡濃郁的熏香也遮蓋不住那股血腥氣息,還夾帶著牢房獨有的腐敗陰冷味。
君清氿皺了皺鼻子,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謝綏的慘狀,他的嘴唇這會兒還泛著不正常的白,唇角還留著青紫的傷,掛著些乾涸的血跡。
在領口處還能看到冰山一角的傷痕,累累傷口在火紅的衣袍上染出不大明顯的暗紅。
君清氿脫口而出:「你疼嗎?」
謝綏眼神一滯,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的目光從地上的紅蓋頭挪開,輕飄飄地掃過君清氿。
就見那人站在燈火下,腰背挺直,一身紅衣將她眼尾那顆紅色的小痣襯得愈發地妖,那雙鳳眸,狹長靡麗,眼尾上挑,像是會勾人魂魄一般,但眼底卻是一片看盡紅塵的淡然。
雖然這些年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外征戰,但對他這「大盛明珠」的未婚妻也是久聞大名。
大盛唯一的嫡公主,生的精緻又嫵媚,雖然皇后太子都不在了,但也是陛下千嬌萬寵的掌上明珠,驕縱任性。
只是這一見...
也不盡然。
不等他說話,君清氿直接吩咐:「去拿最好的金瘡葯和止疼葯來,再去傳太醫來給駙馬看傷口。」
君清氿也知道現在傳太醫來給謝綏治傷不是一個好時候,但謝綏身上的血腥味濃厚得讓她這個重活一次的人也覺得心驚。
她真的好怕謝綏死掉呀。
「不必麻煩。」謝綏聲音冷硬:「臣罪孽深重,擔不得殿下如此厚愛。」
君清氿很想罵他不識好歹,但說起來,還是她君家對不起他謝家。
謝家戰功赫赫,代代鎮國公都死在了戰場上,也落得個鳥盡弓藏的下場。
而且為了不再重現北狄鐵騎南下時的慘案,讓山河破碎,百姓失所,她也必須護住謝綏,護住謝家。
「你既進了本宮的門,那就是本宮的人。」君清氿微抬下巴,自以為態度很兇:「本宮會把你和謝家人都當自家人看的,你乖乖聽話就是。」
謝綏聽到「謝家人」三個字面色一凝:「敢問公主,我謝家殘存的一眾老弱婦孺現在在哪?」
「咳——」
君清氿覺得有些尷尬,她重生回來也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去接謝家人。
前面她說的那麼義正嚴詞現在顯得有些可笑。
「明天清早我和你要宮面見陛下,你是想回來以後親自去接你的家人還是明天一早就讓周信去接?」
「你放心,你的母親她們就住在外城的一個宅子里。」
君清氿記得前世,謝綏死後謝家人還出來收過屍,所以狀況應該...還好吧。
謝綏其實對君清氿照拂謝家真沒抱什麼期望,他只是想藉機知道謝家人現在的安危。
但聽到君清氿這樣說,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難道君清氿真的想接過他和謝家這個大負擔嗎?
「我想明天親自去接母親她們。」
「好。」
「謝殿下。」
君清氿聽到謝綏這聲謝,想說不用,但也不知道該以一個什麼身份說。
因為我們成親了?可這場婚事對謝綏來說只是一場巨大的羞辱。
因為君家對不起謝家?可她一個君家人現在說這些對謝綏來說難道不是惺惺作態嗎?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流雲見君清氿一臉尷尬,自以為貼心地端起合巹酒的盤子:「公主,可以和駙馬喝合巹酒了。」
「......」
君清氿面色古怪,開始懷疑她這第一貼身侍女的智商:「流雲,你們都先退下吧,本宮想和謝指揮使單獨聊聊。」
流雲有幾分震驚,畢竟謝綏看著就很兇:「公主還是留一個人吧,萬一要是......」
「本宮相信謝指揮使的為人。」
流雲拿完東西放下,關門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期待著君清氿改變主意。
「等等——」
流雲驚喜地回過頭,公主是要我留下了吧。
「沏壺茶,拿幾盤好克化的點心上來。」
流雲幽怨地瞪了眼謝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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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知道你現在不信我,但我可以保證,我不會害你和謝家。」
謝綏沉默了半響:「公主這麼做圖什麼呢?」
「圖你。」
謝綏的耳朵根微微紅了,輕咳一聲:「公主莫要胡言亂語,我現在只是個殘廢。」
君清氿笑得狡黠:「我就喜歡殘廢。」
謝綏的心莫名顫了一下,君清氿笑的時候眼底帶著細碎的光,有種蠱惑人心的認真與深情。
君清氿正色道:「本宮是認真的。一是本宮相信鎮國公府,大盛建國以來,謝家世代都奔赴戰場粉身靡骨,你的祖父老鎮國公花甲之年還能披甲上陣,本宮是發自心裡地感謝謝家的忠心的付出。
二是本宮相信指揮使你,你是百年難遇的帥才,真正的不敗戰神。
更何況,鎮國公府叛國這事本就是莫須有。本宮倒也不至於這麼蠢笨。」
謝綏雙手緊緊地死扣住:「你相信我謝家親是清白的,那為什麼三天前你...那麼痛快地拋棄了我們?」
「我相信有什麼用?母后和皇兄都已病逝,我沒有母族,在這京中無依無靠。你覺得我能做什麼?你被抓緊天牢,誰都以為你必死無疑。我不退婚你是想讓我二八就當寡婦嗎?」
「你也別和我說陛下的寵愛,陛下要是真的寵愛,你怎麼還會被送到我這來。」
君清氿說的理直氣壯,謝綏發現他竟然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謝綏的心莫名軟了一下。
看到謝綏緩下來的神情,君清氿就知道自己賣慘賣對了。
「好了,你愛信不信,本宮要走了。太醫應該也來了,你先把傷治好,別明天一身血腥味熏我。」
君清氿能感覺到謝綏一直在背後冰冷的審視自己,冷哼一聲,加快了腳步。
直到君清氿消失在視線里謝綏才收回目光。
......嗤。
小姑娘裝腔作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