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一頓好打（上）

一日，清雅心血來潮，便與銘璇於濟南府鬧街的一處香飲子茶樓喝茶，這齊魯之地，風光無限，香飲子便建在了潺潺的流水岸，自樓上一伸頭來，便可觀這垂柳密布的綠水岸與岸上嬉鬧的孩童。

這陽光明媚的時節，清雅正是入迷，望著遠處石橋上幾個別柳枝的歡快少女，良久，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垂下眉眼。

銘璇笑問:「這家香飲子甚好，這梔子熟水喝著舒坦！」

她未曾答覆。

她知道她多羨慕那些隨心隨性的姑娘，隨意的開懷大笑，無拘無束。

「快別光顧著瞧著了，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還羨慕她們，你如今是想選做姑娘也不成了啊？」

她低垂的眉眼抬起，嘴角漸浮起笑來道一句:「自是沒必要羨慕的，我羨慕人家快活自在，卻不知她們貧苦，她們羨慕我的尊貴榮華，卻不明白我一言一行都要得體的，是人活著都有遺憾，又何必念著別個的生活呢？」

「你倒是看得開？」銘璇笑笑。

「害，看不開還不是要過日子，那為何不笑著過呢？」

銘璇乃止，飲一杯茶，再為她斟一杯，問起了關於李石與清茹的事情:

「哎，對了，茹妹妹如今是如何了？她可與張汝霖成婚了嗎？舅公可帶她去遼陽了？」

她抿下嘴唇，逐而笑起:「若是要叫她這樣好過，我便不是懦弱了嗎？我自然是有所行動的。」

「做人嘛，太擔小就沒意思了！」

「你做了什麼？」

清雅這才提起來，她來濟南之前張沁璃曾來看望過她。

（臨前幾日，張沁璃聽得清雅懷孕，心裡是開懷無比的，便趁的身子好些了，帶了些上好的補品來瞧她，兩人便在床榻前隨意的聊了聊，說著說隨意的聊了聊，確又成就了一樁事。

「妹子真是虎口脫險了，大好的是，你與孩兒無恙，我聽大王說起來，光聽著說，便能感覺到疼，妹子真是受苦了，如今回了府，必要好好休養，」沁璃還沒急著坐下，便站著問候著她，待著小鬟急匆匆搬來張綉墩子，她才坐下來。

清雅聽后，微微笑起，便作答覆。

沁璃聽她咳嗽了兩聲，就前去為她蓋好被褥，手旁的七郎允功這時便摸了摸她的肚子，再回頭來對著沁璃:「姐姐，爹爹說小嬢懷了寶寶，在哪？」

「你這潑皮娃娃，小嬢還沒生出來了，你急什麼？」

「嗯，我不，我要個蓁蓁，我就要，表哥哥便有個蓁蓁了！我也要。」

允功這樣鬧著，清雅便問起:「倒是人大了，我都忘了，七郎說的蓁蓁是何人也？」

沁璃乃答:「是汝弼（張沁璃三弟）的小女兒，才滿月的，喚叫蓁蓁，我三弟還有個大兒喚叫靈曄，比七郎大月份的，七郎是應該叫表哥哥的。這不前些日子，蓁蓁剛出生，這傢伙去看了，可是眼饞的很，便和靈曄爭妹妹，天天纏著他爹爹問為何不給他添個蓁蓁。」

「我要蓁蓁，我喜歡蓁蓁……」他揚著頭哭鬧。

清雅見此，便拉著他的手:「莫急，七郎，蓁蓁在小嬢肚子里，很快出來了！」

這說著說著，她便想到了關於張汝霖與清茹最近走的近，便順藤摸瓜般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倒說起來，我想起，汝弼兄的妻，乃是我親姨的女兒高氏。」

沁璃乃道:「正是，正是小高妹妹，她高家還有幾個未出嫁的姑娘，其中高家三姑娘德行是最出挑的，說給了我大哥（張汝霖）！我家將娉禮都下了！」

這時候，祗候人看著她嗓子有絲絲沙啞，便前去為她斟杯枇杷潤喉茶，她喝了便緩了些，伸手將杯子輕輕擱下，動作柔而慢。m.

清雅聽后，將雙眼眯上，眉眼淺淺的溫柔，思考一番又一番乃道:「原是這樣子的，我前些日子聽了府里人說，說我妹子和離后從英王府遷回來，汝霖兄曾頻繁去看望，我聽后以為他倆人有什麼情況呢！原是汝霖兄都有了准娘子了！可見流言不可信啊！」

沁璃聽后輕嘆氣來勾著頭，將杯中枇杷露喝了一口又一口，卻始終無法開口再下去。

清雅故意追問:「姊姊，你可是有哪裡不適嗎？便叫太醫來瞧瞧。」

「不，不必在意，」她酥手示意一下，便以眼神屏退了左右祗候人。

「這哪裡是流言？……是真的，我這兄長，性子敦實，從小喜歡茹妹妹的，茹妹妹沒嫁之前他是未曾開過口表明心思的，便只曉得讀書，每日待在太學。

等他反應過來，茹妹妹都已經嫁了齊王了，他也只好默默的難受著，他中狀元而回，見了茹妹妹和離歸家，他明裡暗裡向爹爹表露著心思，爹爹就上李家與李叔商討此事，想把茹妹妹娶過門，可茹兒卻不答應，幾次三番的拒絕，他最後才聽了爹爹的向高家提親，求娶高家三姑娘。」

「而這次茹兒改嫁，再次受磨，孕中回李家，我兄長愧疚萬分，又想著將她娶回家，而這頭他倆人倒是情投意合的，可阿兄已經和高家女定下了婚約來了，這……這如何是好啊？」

「我爹爹堅決不同意此事，阿兄一意孤行……」

清雅聞此，佯裝同情，將兩條遠山小眉蹙在一起:

「害，妹子平白受些苦，都是因為那些個狂妄自大的親王郡王，不把姑娘家當什麼的。如今害我妹子到這般田地，這樣受辱。」

「汝霖兄是狀元郎，千里挑一的才子，在我舅公身邊辦事，舅公頗為器重，我倒是私心不改，想讓親妹子嫁得這樣的人兒，」她欲言又止，再道:「可轉了頭又再想，我妹子如今懷身大肚的，高家那邊又談好了婚事，這便要叫張家如何自處啊！難辦難辦！」

她說著話，音量便停跺下來:「這……樁子事兒，定是要尋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又要讓妹子好過，也要顧及著幾個大家的關係。」

她說起話來，眉心輕輕的泛皺，一副真切的神情刻在眼中，說時便也時不時嘆著氣，印著點點紅痕的臉蛋微微蒼白，引的沁璃是一番心疼，連忙拉著她泛紅的雙手。

「妹妹實在是溫良之人，德行這樣的好……我說句不該說的，茹妹妹是如何待你的，我是聽說過的，此番待你不好，你還這樣為她考慮，妹妹真是骨子裡的善良，」沁璃乃望著她紅通通的雙眼，再將她的雙手緊扣著。

「這些年，李家是如何對待你的，我便看在了眼中，妹妹和大相公一樣，胸懷寬廣，還是明裡暗裡幫著李家，若換做別人早就是容不下了！妹妹如今居高位，確還這樣寬容大度，實在是德行過人。」

「畢竟是自家妹妹的，血濃於水，我自然是要為她考慮的，血肉親情為大，雖我與妹子有些小矛盾，但我依舊希望她好，莫要像之前那樣備受折磨。」

「倒是，張伯伯對此怎麼看呢？」

沁璃聽她問起，便稍稍的縮了下手，斂著面孔，垂頭不語。

「姊姊不必在意於我，這樣的事，張伯伯肯定遲早要擺明了道理的，而我與阿姊是國朝的誥命，身負家族榮辱，為家族子弟考慮本也無可厚非，姊姊不防告訴我，咱們也一起商量下。」

沁璃聽后，點點頭，好久才肯抬頭望著她那雙溫柔剔透的眼眸:「妹子，你同阿姊如今是自家人，阿姊若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妹子便別往心裡去！」

「姊姊這是哪裡的話，姊姊大可說說，清雅洗耳恭聽。」

這時沁璃才道:「爹爹是不許的，不許哥哥娶茹妹妹，爹爹說本是先與高家定好了的，再悔婚，一來會與高家產生矛盾，二來……哥哥才在朝中稍稍紮根，會影響哥哥的聲譽。」

「再者……」她再次不說了。

「姊姊若是不想說便不要說了，難為姊姊了！」

「再者，別個都說是，茹妹妹如今懷著王嗣而回，必是不便嫁到張家的。」

她又說不下去了。

還沒等她說完，清雅輕輕點頭:「是的，這些個道理姊姊不說我都懂，放在誰人身上都是不好抉擇的……」

「我妹子畢竟是嫁了兩次的人了，也懷著……寶寶！若嫁給汝霖兄，會引起流言蜚語不說，還會引起家族不睦，這……其實我都懂的，」她壓低了聲音，佯作難過。

沁璃見此，連忙安慰:「妹子，姊姊不是這個意思，茹妹妹有宰相大人這樣的舅舅，多少郎君可選呢！爹爹也是怕最後鬧著兩個人都不好，才要阻攔的，並無貶低的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所以和姊姊商討啊！其實我雖然自私著，想讓妹子嫁到張家，但思來想去，張伯伯其實也有理的。」「汝霖兄若真要娶我妹子，與高家撕破臉悔婚，那高家、李家、張家可是要生分了，我那高家姨夫是個武將，平日里最是要面子的，有人與他家悔婚，他必然是要記住的！」

沁璃也不知應當如何，轉動著眼珠，看著左右的帷簾與珠飾，再別著手在七郎的腰間。

「高家與我家不睦，這也是我不想看到的，任何人在家族榮辱面前都要低頭的，況且這樁子事還不僅僅涉及家族，對汝霖兄自己也有影響。」

「所以，妹妹是也不想贊成這門事？」

「張伯伯考慮的周全，我自然要尊重他的選擇，可妹子實在可憐……我這心裡頭，難受的很啊！」

「倒不知，他倆人這般的互相喜歡，茹妹妹要想嫁過去，若做個次室，妹子會不會委屈……」她說完又故意的連忙收了話語:「哎不能說，妹子已經很難了！」

她隨口的一提，沁璃似是眼睛閃過一道光，便問起:「茹妹妹若肯，若……答應做哥哥的次室，我家必定是將她當做正室夫人待的，必得好吃好喝的供著，絕對讓她比在王府里過著舒坦，我家人肯定好好待她，就……就看茹兒肯不肯，大相公舍不捨得。」

「舅公是個成人之美的人，若他倆人真心相愛，舅公自然是捨得的，此事，我也不好出面商討，爹爹會不高興的，還不如張伯伯好好與爹爹商量此事，姊姊，你認為呢？」

沁璃乃悟:「我，自然會和爹爹姐姐好好說的，也會找哥哥細談，哥哥必定將家族放在第一位的，李叔公必然也是通情達理的，難得有這樣兩全其美的法子。」

張沁璃微微的笑著，便小坐了片刻，左右思量這事兒，輕咽了兩口茶水，便帶著允功辭去，去前再次將清雅的被褥紮好，叮囑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