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珊瑚如意
「我來給太后插在頭髮上,好不好?」
「……好。」
夏月從她手中把鳳釵拿過來,輕輕別在高聳如雲的髮髻間,手上的動作一氣呵成。
然而在落下時,她分明瞧見薩太后烏黑髮髻下面掩飾不住的白髮,一簇簇從髮根冒出,根根刺眼。
心裡一疼,手指也控制不住顫抖一下,薩太后以為她被扎到了手指,連忙關心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被扎到了?」
夏月迅速回神,裝著若無其事笑笑:「沒事,是因為太後娘娘戴著太好看,所以我是被驚艷了一下。」
薩太后掩唇失笑,目光中透出善意柔和的光芒。儀態優雅,美的不可方物。
夏月微微側身,去一旁拿劉嬸手中那隻大些的木匣。
美人遲暮,終究阻擋不住歲月的腳步。是因為歲月蹉跎?還是因為心殤過度?
顏慕卿已經失蹤兩個多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葉籬派去的六名武功高手和新帝派出的十二名鐵騎營護衛全部在外追查。
這麼久過去,邊陲方圓幾百公里全部被翻了個底朝天,依然無果。
希望越來越渺茫,但是無人放棄。
夏月輕輕舒了口氣,把木匣拿在手中轉身往回走,蓮步輕移腹態翩翩。
「這個也是送給太後娘娘的,您瞧瞧喜不喜歡?」
木匣被放在案几上,雕花木蓋剛剛開啟,一片炫目的紅立刻露出,立刻吸引了薩貴妃的注意。
盒蓋緩緩開啟,木匣中央安靜躺著一方精緻的工藝品。這是用紅珊瑚雕刻的如意擺件,不似碧玉那般光滑無暇,外表輕微凹凸倒是更顯歲月之態。
人生在世起起落落生離死別,本就是反覆無常,萬事憂心。
能夠真正做到不悲不喜、不嗔不怒,這是人生的大智慧。往往很多人都在人生暮年方才參透生命玄機,更有甚者一生混混沌沌,不知所蹤。
像薩太后這般雲淡風輕的女子,少之又少。
因為欣賞,所以吸引,所以呵護。
風乾的珊瑚易碎,極難雕琢,誰都不願意攬禍上身。為了求鋪子里新來的老師傅雕刻這隻如意,夏月費了不少心思。
薩太后已經看呆了,目光如痴如醉。
透過眼前的紅光,視線逐漸迷茫放大,間隙中彷彿有個俊朗頎長的身影,面帶微笑向她走來。
夏月輕聲道:「這柄珊瑚如意送給太後娘娘,祝您心愿達成、萬事如意。」
「……」
臨生產前夕,夏月被逼在家休養不得出門,便領著下人在自家花園裡溜達。
萬物光禿的季節,早在花園影壁下種植的爬山虎還留著去年的枝莖。這種植物生命力頑強,等來年開春,便會綠葉重發。
另一側梅林開的正艷,遠遠望去一片奼紫嫣紅。
忽然有丫鬟來稟,沈二小姐到了。
沈二小姐就是沈若蘭,丈夫已逝重新恢復了原來身份,鎮國公家的二小姐。
夏月本想請沈若蘭去堂屋大廳,不料沈若蘭直接往花園走了來,兩人便去了一旁花房小坐。
花房位於花園和林園的中間,屋裡燃著木炭,溫度適宜,坐著說話也不冷。
看守花房是一對公公婆婆,一輩子養花心靈手巧,外面嚴寒霜凍處處荒涼,室內卻溫暖如春花卉盛開。各式各樣的花卉爭相鬥艷。
沈若蘭帶了很多補品和孕婦小娃用的物件,全是嶄新舒適的,一看就是精心準備。
花房阿婆端來一杯熱茶,遞給沈若蘭,遞給夏月的只是一杯熱水。
「快到日子了吧?」
「嗯,算著是臘月十三。」
沈若蘭是做過母親的人,聊起這些也很有經驗,把自己當初生產的經歷說給夏月聽,讓她何時需要注意些什麼。
夏月最近一直沒出門,之前和童靜怡還能相約各家逛逛玩玩,但是現在還有幾日就到臨產期,葉籬已經嚴令不許她再外出。
童靜怡比她晚一個月,被上官離歌的母親看得死死的,更是不能出門,兩人便約了等各自生了娃后再聚。
沈若蘭的到來讓夏月心情高漲。
雖然先生下朝或者外出歸來,也能帶來外面的新聞,但是對京中女眷們中間的八卦自然不會感興趣,夏月根本聽不到。
所以沈若蘭說起眾豪門女眷對於晨曦公主的和親,以及鄭明蘭流放路上的失蹤款款而談。不知真相的事情更讓人津津樂道,足夠引人遐思。
「月兒,你一定不知道吧?晨曦離京那天把妝容都哭花了,最後哭到不肯上轎,秦三公子也沒能去送她。」
夏月點頭,「嗯,這像是秦大哥辦的事兒。」
秦墨白根本不是個喜歡兒女情長的人,骨子裡的靈魂桀驁不遜,別看外表翩翩,實則內心清高。
當初符思儂就是個例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符思儂喜歡他,他卻依然不為所動,抄家流放時更是沒露面。反觀秦墨白的二哥秦筠竹,更像個性情中人,雖然人品確實壞了些。
鄭明蘭的失蹤倒是在京城沒引起太大的水花,抄家流放路途漫漫,發生各種各樣的蹊蹺事兒正常。人們閑余飯後說一說,這件事很快便淡忘了。
夏月忽然問道:「沈姐姐,陶刺史和符太師早已被斬首,駱家大仇也報了,你有沒有對自己將來做個規劃?」
她娘家有背景,即便被外人說閑話回娘家啃老也沒什麼,但是從長久一生來看,還是應該有個心靈歸宿。若能得到一位和駱四公子一樣愛她的男人,後半生也算有個依靠。
在古代不比現代,女人一輩子孤獨終老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孤煞星。
說起陶刺史和符太師被斬首那一日,沈若蘭吩咐家丁準備了一大堆臭雞蛋爛菜葉,在兩人被囚在木籠中遊街之時,跟在後面一路走一路丟。
沿途也有不少對紅蓮教恨之入骨的民眾,一同丟臭爛物品,還沒到行刑場地,兩人渾身上下已經惡臭不堪,招來一堆蒼蠅亂飛。
判官一臉嫌棄,午時三刻匆匆丟下令牌,兩顆人頭同時落地,帶著猩紅的血嘰里咕嚕滾出好遠,沈若蘭親眼所見。
大仇已報,恩怨已結,丈夫病死,駱家四夫人的身份就此翻篇。
生活得重新開始了。
沈若蘭目光怔了片刻,搖頭:「不,相公沒了三年,我什麼想法都沒有。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安心把駿茂和信然帶大,好為駱家光宗耀祖。若是嫁人,他倆咋辦?留在娘家見不到母親,帶去別人家得入贅改姓,橫豎都難受,我不能這麼自私。」
不自私的下場就是自己繼續孤獨,可是當等到兩個小傢伙長大,她也到了老色衰之時,又能有誰不嫌棄?
唉,自古難兩全。
一直到臘月十五,夏月的肚子都沒動靜,不光葉籬著急,就連許之林也沉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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