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翼清心IV 第四章
元宵節已是過去,無論是身處何地的各方人士,都是吃上了象徵著團圓意義的元宵。而意義上的新年,也是在這一天起,基本結束。
饒是如此,吳筆舅舅家的後方還是經常傳來少數民族的歌謠聲,這也是吳筆小時候所聽習慣了的。雖說一直聽不懂其言語所要表達的含義,但現在聽來,仍別有一番滋味。
吳筆在這幾天是見過了自己的外公外婆,因為他們也是住在吳筆舅舅的家裡。吳筆也是同自己的舅舅聊了許多次,畢竟,那是他為數不多還是記掛在心上的親人。但彼此之前卻是少了許多疏遠。因為,無論如何,吳筆的根,屬於這裡。
許多小時候覺得難以放下,難以回頭的事,若是此刻你將往事的主角當作陌生人來看待,雖說心理上會有些難受,但卻還是會想開很多。
這般的寒暄和平凡的日子很快就是將幾日的光景揮霍而去。這一天,吳筆在外頭的梯田上坐著,迎面吹來的風讓他感到有些微微的涼意。
雖說是冬季,但云南的冬天,可不及上海和北京那麼冷。最低也是零度以上。
在這邊,幾乎是看不到雪。
就這般,迎著微暖的太陽,吳筆也似是收拾起了一切倦怠,直接是躺在了上面。他的眼眸徐徐合攏,彷彿整個身軀,都是要融入進大地里一般。
沒有人知道吳筆會睡多久。而他也是想睡多久,便睡多久。
少見的自由。
而此時的房室之外,門前,吳筆的媽媽和蘇媽正在一起剝菜。二人經過幾天的熟悉與交流,發現也是頗有共同話題。這也是因為兩者,都是屬於較為貧苦的勞動婦女吧。
「蘇媽,今天這些菜挺新鮮的。改天咱倆再去田裡采一些。」吳筆媽媽笑著對蘇媽道,一邊手上不停地忙活著。從吳筆來的那天開始,她就僅僅是知道蘇媽是吳筆一位朋友的媽媽,至於其它多餘的信息以及為何她會跟隨而來,卻是一概不得而知。但吳筆媽媽也是沒有問下去。畢竟吳筆回了老家,已是對她最大的慰藉。至於其他,阿筆帶來的人,便是以禮相待就可。
「杏文姐,你們這邊的地可比我們那兒好多了。種出來的菜自然是要好上不少。」蘇媽也是在此時客氣地回應道,臉上掛滿了笑容。
黃氏杏文,黃杏文,這是吳筆媽媽的名字。因為年紀蘇媽略大,平時的話,後者也就以杏文姐相稱了。
「我可也是沒去過河北呢。仔細想想,這一輩子,都還是沒有出過雲南省呢。」吳筆媽媽在此時有些感嘆地道。不過,許多小人物的命運,也就註定一輩子留在一處了。這可以說是一種無奈的束縛,但也不乏是自願的囚禁。
「杏文姐,我以前也是極少離開河北。後來也才是到了北京謀生。說起來,雲南算是我到的第三個,哦不,第四個地方了。」蘇媽在此時似是想了想,隨後也是笑著道,「放心,以後會有機會的。」
「怕也是懶得出去嘍。」吳筆媽媽隨意地回答道。
隨後二人便是緘默了一段時間,知道,剝到只剩最後的一盆菜。
此時,蘇媽的臉上也終是收斂了時常掛著的笑容。她深吸了一口氣。而吳筆媽媽卻是並未察覺這一點。但很顯然,蘇媽的有些心裡話,已終是決意,將要說出來。
吳筆媽媽在此時先是收拾了先前的一些空盆。但也就是在此時,蘇媽的一句話戛然傳來。似是疑問,又似是陳述:「杏文姐。我真的很羨慕你能夠與甸泉相處這麼長的時間。至於吳筆小時候你們家所發生的意外,以及在他心裡留下的傷害,我想這是你們也不想看到的吧。而且,現在想想那場變故的來龍去脈。我想,你還是有些後悔的,對嗎?」
說完這一些,蘇媽鬆了口氣,似是心裡一塊巨石落地。不過反觀現在的吳筆媽媽,原先拿著幾個空盆的手在此時卻是劇烈一抖。隨即便是掉落一地。
她的眼神隨後看來。其中所顯露出的一切疑惑,一切訝異,不為什麼,只是因為兩位共同曾經擁有過的那位男人,那個深刻的名字。
吳甸泉,亦可稱之為蘇甸泉。
……
同一天的同一時刻,上海一所高中的午間時分。
有的人睡著午覺,有的人聚在一起小聲聊著天。高二,對於眾多的高中生來說,似乎都是最為輕鬆的一年。所以這才要好好享受這最後的一個學期可以用來放鬆的時光。
教室之內,沒有巡查的老師。據說都是開會去了。不過,也不乏自主學習的同學。此時的何清,勉強也算一位。她正看著自己感興趣的歷史書。不過一旁的徐筱墨卻是有些離譜。她對學習抑或是看閑書什麼的都是不太上心與感興趣。這時候,竟是一個人,偷偷地在把手機藏在課桌的書包里,自顧自地刷著微博。
看著一些飯圈明星所發的動態,在上下樓之間不斷徘徊著與吃瓜,也是徐筱墨最大的樂趣之一。
但很快,徐筱墨作案多年所帶來的敏銳嗅覺便是讓她在下一刻如本能般地將自己的手機塞入包中,隨即則是隨意地抓起桌上的一張不知道什麼試卷,慌忙地看了起來。
饒是認真看書的何清,在高中見識過這麼多次之後,還是在此時不禁「噗嗤」地笑出聲。
但下一秒,果然不出所料地,班主任便是走了進來。
徐筱墨有著這麼強的反偵察能力,不代表其他人有。看到教室里混亂的樣子,班主任的眉頭當即也是皺了皺,隨意地說了幾句,待得同學們都安定下來,坐回自己的位置之後,他才是開始宣講一些剛剛開會上所聽到的內容。
而在班主任宣布完畢之後,下方便是有人忍不住地出聲道:
「下星期就要月考啦?」
「這才剛開學沒多久呢,太快了吧?」
「搞什麼?這下,學習壓力又要大了……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成績和排位,比我的預期來得低……」
「……」
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不過更多的,還是吐槽。班主任對此也是早有預料。不過因為有事在身,在讓同學們剩下的午休時間繼續保持安靜之後,便是離開了去。
高中月考一事,幾家歡喜幾家愁乃常態。不過也有聽聞消息后始終風雨不動安如山的。
就比如……
何清和徐筱墨。
二人在得知了這個消息過後,心有靈犀地短暫對視一笑,隨後一位也是繼續看起手上的歷史書,一位便是繼續刷起了微博。如此淡定的原因,也只因一位胸有成竹,而另一位,本就不擅長這一領域,也就只能破罐子破摔。
……
下午時分,上海的風變得微涼起來。不知道是否因為是有著些特殊的聯繫一般,雲南的風也竟是多了許多的涼意。這一下子可就把吳筆給吹醒了。吳筆也是拱了拱鼻子,沒有多猶豫,便是起身回家。因為,他現在這個身子,可還是耽誤不多得。
他徐徐起身,一步步邁向回家的方向。殊不知,門口的兩位,已是將吳筆先前一直還遮掩著的真相,盡數訴說出來……
「甸泉……甸泉他後來,竟然是一個人去了北京……然後碰到了你……」吳筆媽媽一直在重複著剛剛所聽到的東西。顯然,蘇媽如此巧合的身份,讓得她無比震驚,甚至是有些難以接受。
蘇媽在此時卻是一言不發,僅僅是默默地聽著吳筆媽媽在那邊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語。其實,自從她決定了要跟隨吳筆來到這裡,也就決意了要說出這些。對此,倒也是有些心理準備。
而且,她知道,現在多餘的話語,安慰也是沒有用,吳筆媽媽顯然也是不需要安慰。畢竟,他二人曾經相處的時間,可遠比她要來得長。
「甸泉他走了……他還是永遠地走了……在幾個月前的一場事故中……他走了……」吳筆媽媽自語道,但說到這邊,顯然是有些氣竭的撕心裂肺,聲音也是沙啞了許多。一旁的蘇媽也終是想起了些什麼,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其實若是換做原先的吳筆媽媽,那斷然是不會有太多的痛苦。甚至,曾經給她帶來如此大的一場大爭執的男子,她甚至是隱隱地對其有所恨意。但現在故人已是辭去,所有的怨念,以往的糾葛,最終還是化為了記憶中的那些小片段與暖流,在心裡緩緩流淌著。最終化為表面上一陣陣無力的嗚咽,最後隨著淚水,而落入肚中。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對逝去之人,人們也是更多會記起其生前的好。即便這樣並沒有用,也只是為自己尋找一些虛假的託辭罷了,但還是很多人這麼做了。
吳筆媽媽眼角有著兩道渾濁的淚水流下。其實,若是重新再來,她還是會選擇和吳甸泉和好。不僅僅是為了吳筆的童年,更多的,還是除了他之外,其實再找不到更相配的二人。
那份二十年前,白紙黑字的婚書,此時彷彿就在眼前。其上的黃氏杏文,蘇氏甸泉,就那麼清楚地躺在那裡,卻又是撲朔迷離。
完美的愛情本就少之又少。在婚姻這層枷鎖的束縛之下,若是一點點的破碎,最終釀成大錯,可能就會成為一生追悔莫及的事情。
而吳筆媽媽就是這樣,蘇媽在一旁也是淚眼婆娑地輕拍著前者的肩膀。二人曾經都被同一個男人照顧過,說起來也是一段奇妙的緣分了。而二人也是分別知道吳甸泉的好。前者是在這一刻才深刻地體會到,後者雖說之後才是享受到,但時間卻是如此短暫。而且,先前也是命運凄苦。
在以前河北的農村鄉下,蘇媽有著一位親生哥哥,卻是個吃飯不做事的種。整日吃喝賭,甚至還干過搶錢的活兒。一次酒後失性之後,竟還是把她的肚子搞大了。隨後也是一逃了之。家裡的老父母早已是去世,如此絕望的事實之下,蘇媽不知道流了多少的眼淚,最終還是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其姓氏,除了蘇,也難尋其它。而緊隨其後的沁潯二字,則是希望以後這個孩子上善若水,能夠真正跟隨自己的內心,去尋找屬於自己一輩子的幸福。
而這,也是蘇媽未曾完成的夙願之一了。
後來,母女二人決意北漂,蘇媽在北京一處工地結識了吳甸泉,二人結婚後,一切似又是變得好了起來,且吳甸泉也是決意忘掉以前的一切記憶和經歷,改名姓蘇,這樣,若是將來蘇沁潯問起來,也是有個合理的解釋。畢竟,後者到目前,可還是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竟就是母親的親生兄長。後來出於對蘇媽的考慮,不想讓他太過辛苦,吳甸泉隨後也是為其找了個更輕鬆,離家更近的單位。
其實,在許多不為人知,夜深人靜的深夜裡,吳甸泉曾幾次對著一張泛黃的照片而流淚。但短暫的發泄之後,卻還是要堅強地面對翌日的太陽。
可惜,他最終還是沒有堅持得住。
傾心於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但當你決意更換傾心的對象時,你就要面臨忘掉之前所有的壓力。這很難,也很難以言明其是不是道德綁架。但吳甸泉生前之道,只要好好對待眼前人,自己的苦痛很難熬,那就是無所謂的,自己的一切付出,也就是值得的。
自古萬事兩難全。
這就像是你可能有一刻迷失了方向。但沒事,既然你已在路上,那就繼續走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