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翼清心IV 第五章

誰錯了？到底是誰讓這麼多善良的人們留下了她們最珍貴，而又最是飽含真情的淚水？

答案是，沒有人錯了。若是真的要怪，就怪這顛沛而又狗血的命運吧，就怪，年輕時一時心切，為日後埋下了苦痛的種子吧。

人在任何的時刻都能夠成長起來，無論是想吳筆何清徐筱墨一般的年紀，抑或是吳筆媽媽和蘇媽。她們的閱歷一點點地增長著，而內心，也是因為一切的一切而變得更加強大著。

「杏文姐……甸泉他真的是個好人……我想，你們以前……一定……一定有過很多很美好的經歷。所以，此刻，就……放開來哭吧……但是，一定答應我，不再後悔了好嗎……後悔是這個世界上不太有意義的事情之一……而若是此刻你再失去了吳筆，那真的……連甸泉生前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都沒有了……」

蘇媽抽泣著道，右手甩出一抹夾雜著淚水的鼻涕，丟在地上。不過論現在的二人誰都不會估計自己的形象了。蘇媽也是繼續道：

「你知道，每每我看到吳筆的時候……都想起甸泉的影子……就在幾個月前……他眉目間給我的那種感覺……嗯，很真實，很近……」

聽得這句話，吳筆媽媽也是很重地點了點頭。她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最終沒有說出口。雖說二人已是多年未見，現在也已是天人永隔，不過回憶起來，也確實如此。多年以來血濃於水的那種感覺，是不會說謊的。

更何況，她本就和吳甸泉做了比蘇媽更長時間的夫妻。

二人就這般互相攙扶著，哭得很低聲，卻也是很認真，甚至絲毫沒有察覺，吳筆已是歸來。

看著面前還不斷啜泣著，已是幾乎要在風中眠去的二人，吳筆的心頭也是湧現一抹複雜。他很快就知道了蘇媽已是向自己的母親提前坦白了一切，這竟也是讓本還想緩上一段時間再坦露的吳筆感到一陣一樣的輕鬆，隨即又是化為眉目間少見的柔和。至少，在面對曾經對待母親的態度中，他是不會出現這般姿態的。

但吳筆年僅十八歲的年紀，卻已是經歷許多絕大多數同齡人所從未經歷過的東西。這般收穫，相較於學堂里的知識來講，更加實際，更讓人能夠感到一種古井無波，淡然於心。也許吳筆的性格和命運就本該如此。所以，這一刻，他還是張開了自己的雙臂，隨後在微暗的天色之下，將兩位心碎之人，從吹著風的門口，挽進了咫尺可達的溫暖的房室之中。

吳筆的外公外婆早早便是自己吃完了飯睡去，而此時，家裡也只是剩下了吳筆的舅舅。在她看到二人帶著這般場景回房之後，其眼中也是湧現出一抹驚訝，就欲起身之時，吳筆卻是一句話勸退了他：

「舅舅，這邊交給我吧。我有些話，想和媽媽和蘇媽說說。」

因為吳筆本就對自己的舅舅敬重有加，言語間也是相當有禮貌。只是，此時的話語間，還更多了點……晚輩對長輩說話的語氣？

「好……那你，自己好好地說……」吳筆的舅舅也是一直很相信自己的侄子，也是隨意地囑咐了一句，就欲識相地離開，卻又是看到了吳筆那停在半空中的手，伴著一道已是相較於幾年前有著明顯變化的年輕聲音響起：

「舅舅，你要不，也留下來一起聽吧。」

吳筆的話語很淡，也是相當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但吳筆舅舅，卻已是從中聽出了一絲成長的意味。

是的，獨自在外漂泊多年，再次重逢故里的阿筆，真的長大了。

男人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因此吳筆舅舅也是笑著拍了拍吳筆的肩膀，便是留了下來。而當吳筆媽媽和蘇媽醒來之時，便是發現了，身處沙發之上，和身上蓋著的毯子，以及桌子上依舊熱騰的飯菜，和笑著看著她二人的吳筆和吳筆舅舅。

「媽，您醒了。」吳筆微笑著道。

「阿筆，哥……」吳筆媽媽也是想要迅速坐正，但手腳還是有些冰冷。吳筆見狀，也是趕忙向前，把她扶正做好，把毯子蓋在大腿上。

吳筆媽媽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化為了嘴唇邊的一陣陣顫抖，卻又是咽了回去。因為，看著兒子的笑容，那不知不覺間已是發生了變化的稱呼，這一切，彷彿都是不算什麼了。

吳筆的舅舅本來也是想起身幫忙，但看到這麼一幕，也是笑著坐了回去。現在吳筆的很多事，顯然已是不需要他的幫忙了。

「蘇媽，您也醒了。」吳筆此時也是扶起一旁的蘇媽，笑著道。

蘇媽雙手交叉，壓在毯子上，也是點點頭，應了一聲：「誒，吳筆。」

「先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說。」隨後吳筆也是沒多磨嘰，便是將飯桌推到了沙發之前。而接下來，就是他發表自己想法的時候了。

其實要說起來，三個人的心裡都是有些緊張的。畢竟吳筆這麼大一個成年人了，也是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更何況吳筆在小時候內心曾受到那麼大的傷害。即便是剛剛那一番短暫的表現，也是掩飾不住吳筆媽媽心頭的些許慌亂，吳筆的舅舅也是眉頭微皺。倒是蘇媽表現得最為平淡，不過腳在桌下，還是不斷地抖動著。

說是吃飯，但眾人卻是遲遲未動筷子。

吳筆在此時卻是一笑，有些不解地看向眾人，道：「媽，舅舅，蘇媽，你們吃啊。等下我講我的，你們只顧聽就是了，當然也可以隨時打斷。不過你們小時候教過我的，長輩還未動筷，我可是不敢動的哦。」

這句話也是讓三人微微放鬆了一點。但即便是這樣，飯菜初入口，也是沒太大的滋味。吳筆媽媽，甚至是不小心把一根筷子掉到了地上。

見狀，吳筆媽媽也是作勢將要欠身去撿，吳筆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止住了她的身形，隨即將筷子拾起，走到一旁的龍頭處洗凈擦乾之後，再是還了回去，隨後道：「你們也真是的。算了，那我便先講吧，不然等下大家都吃不下飯，飯都涼了。」

「別這麼緊張。」

眾人聽得如此，也終是鬆了一口氣，隨即齊齊放下筷子，看著吳筆。

吳筆倒也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也只好放下筷子，然後笑著開口。這第一句竟然就是道：「媽，舅舅，我有女朋友了。」

「她叫何清，也是上海的本地人。現在是當地一位高二的學生。嗯……她的成績很好，她以後的目標也是985,211.雖然說你們可能對大學不是太過了解……但只要知道她是個很出色的學生就可以啦。她也是個很懂事很可愛的女孩子，很懂得關心人。沒有她的陪伴……我可能，走不到這一步。」

說到這裡，吳筆微微頓了頓。他的眼睛不可察覺地掃了一圈媽媽和舅舅的面色，發現竟都是默默點頭，臉上或多或少夾雜著些許掩藏不住的笑意。

而蘇媽也是在此時開口道：「何清姑娘人長得漂亮，品格也好。我之前見過她，也很是喜歡她。」

「好啊，阿筆。好，好。」吳筆媽媽終是在此時忍不住開口道，一口氣連說了三個「好」。顯然，她也是對自己的兒子找了個好女朋友感到開心。即便這位聽上去很優秀的女孩子，她還是沒有見過。不過，吳筆媽媽相信，會有機會的。

那層冰凍住的隔閡已是開始慢慢融化了。

吳筆舅舅也是點了點頭，道：「阿筆，好小子，有出息。」

隨後吳筆笑著點了點頭，也是說出了吳筆媽媽的想法：「以後若是有機會，最好是待得何清高考考完，我就把她帶來見你們。」

吳筆媽媽連忙點頭，拿起一旁的手帕又是抹了把淚水。

這次，是幸福的淚水。

「我在上海過得很好，我想，以後一段時間應該也會留在那兒的。不過至於更長遠的未來，我還沒有計劃。一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二來是人本來就是活物，而好男兒更該四海為家。」

吳筆舅舅顯然對這一點是頗為仍同。他抿了一口一旁的白酒，朝著吳筆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隨後吳筆所說的一切都比較平淡，其中大多是自己在上海的一些經歷，甚至是自己和何清如何開始的那段經歷。那個酸酸甜甜的花季雨季，會永遠駐留在記憶中的那個盛夏。但後來自己身體上的一些問題他則是沒有多提，也是打算以後找機會再說。最好是待得身體徹底無恙之後。不然一次輸出的信息量過大，也是容易引起多餘的擔心。

後來，吳筆的媽媽和舅舅，甚至包括蘇媽的話也是逐漸多了起來，本來的冷炙殘羹也是在眾人都開始談天之後變得有味起來。吳筆經歷過很多類似於這樣敞開心扉的飯局，但和真正意義上的親人歡聚一桌，或許還真是第一次。

而最後，吳筆也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畢竟，蘇媽也是在此處。而兩家的關係，本就因為吳筆失去的父親蘇甸泉一人而密不可分。他不想做散的滿天星。於是，也是提出了認蘇媽為乾媽的想法。

吳筆媽媽連忙點頭應下，這也是很合她的心意，直接是和蘇媽一邊開始說了起來。而蘇媽也不知是因為感激，不知是因為歉意，在最後接觸到吳筆的目光之後，還是乾脆地應下了。因為，那雙眼睛，和面前的這個個子，著實讓她喜歡。

雖說吳筆已不再年幼，但還是給蘇媽磕了三個響頭。這不是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儀式。

而後，蘇媽也是提出了讓蘇沁潯認黃杏文為乾媽的想法。這樣一來，吳筆和蘇沁潯之間也會成為干兄妹的關係。後者猶豫了一會兒，也是很開心能夠擁有一位女兒，但只是擔心蘇沁潯的想法，不過蘇媽也是保證了會早點爭取她的意見，讓吳筆媽媽放心。而現在蘇沁潯又已是開學。這麼一來，吳筆媽媽有了一件事情可以閑來想想，倒也是多了一個盼頭。

並且說不定，蘇沁潯的心結就可以就此解開。而之後，也是能夠回到彼時感到如此陌生的那個學校，繼續學習知識。

整一局飯，當屬吳筆舅舅的話最少，卻是喝了最多的酒，怕是比他去年一年加起來喝的都多。平常因為高血壓，吳筆舅舅也是很注重飲食方面，但今天確實放縱了一回。不為什麼，只為了這個少時，自己未曾放棄的那個孩子，成長到今天這一步，而感到自豪，和真真切切的歡喜。

對於吳筆來說，成也親情，敗也親情。不過對於這個結果，他後悔嗎？不，這已是最好不過的結局了。

飯桌已至杯盤狼藉之時，吳筆收拾了收拾桌面。隨後安靜下來，便是抬頭看向了窗外的夜空，目光轉向其餘三人，竟也都是這般動作。

他們都在尋找著，這天上的星星，到底那一顆，是吳甸泉所化的呢？

雖說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得而知，但能夠看著你的大舅子，兩位曾經都以溫柔對待過的妻子，以及你的親生兒子，共同圍在一張桌邊共吃同一頓飯，應該也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下一次去北京看你，相信我們，我們的隊伍將會更加整齊。因為，我們是一家人。

這一刻，雲南的天空銀輝閃爍，掠影無聲。

……

（2022的第一天，祝大家元旦快樂，新年心想事成~）